第 21 章

霍梁一直努力想要做到最好。他深知英俊的外表是多麼有利的武器,但同時他還要做一個完美的丈夫,這樣才有希望留住薛小顰。

可他自身的性格完全無法體會何為溫柔。他沒有辦法立刻變成一個體貼完美的丈夫,所以他只能從書裡學,照本宣科,在薛小顰面前表現的紳士而挑不出一絲毛病。他想用自己英俊的容貌還有天文數字的財產作為籌碼,以為這樣就能讓薛小顰心動。

他不是最好的,所以他要努力成為最好。給薛小顰面子,讓所有人都羨慕薛小顰,讓所有人都仰望自己——霍梁之所以這麼努力,一切都是為了配得上薛小顰。

可是薛小顰沒有回應他,在他心裡,就等同於拒絕了他。

他這樣的人,沒有人能夠接受。

霍梁起身走了,經過客廳的時候像是沒有聽見薛爸爸的聲音一樣,就那樣離開了,頭也沒回。

薛小顰則在床上呆坐了好久好久,才算是把霍梁的話給消化完畢。她今天接收到的信息量遠遠超過跟霍梁結婚這半年來加起來的所有,霍梁在她心裡完美的像是櫥窗裡的家人,全能的像是機器人,總之從來都不像普通人。

他外表太出色,不像普通人,他能力太強,也不像普通人,他智商太高太聰明對她太好……這一切都讓他顯得那麼鶴立雞群。霍梁是極其優秀的男人,但他心底竟然充滿了自卑,而這份自卑源於薛小顰。

從來都是薛小顰擔心自己配不上霍梁,從沒想過霍梁會認為是他配不上她。

他說他生病了,病了很久,他說他一直關注著她,所以才對她那麼了解麼?知道她的身高體重鞋碼,知道她的生日,知道她最喜歡的和最不喜歡的,了解她甚至可以猜到她所有的賬戶密碼——如果不是經年累月的深情厚愛,怎麼能做到這樣知根知底?

薛小顰的生命裡從沒出現過一個精神病。她想起霍梁說的那句,如果不是她,他只會成為一個殘酷冷血的連環殺手。

他本應成為一名天才型犯罪者,卻因為她成為了救死扶傷的醫生。他把一切的暴力和攻擊性都壓抑住,拼命想要表現的和正常人無異,卻仍然無法露出表情,無法和普通人接觸。除了薛小顰,他甚至不能容忍任何人的觸碰,他們靠近他的時候他都感到不適。

薛小顰是他唯一的光,如果有一天這唯一的光離開了他,沒有人知道他會變成什麼樣子。

救人比殺人更有挑戰性,令人驚奇的是,如霍梁這般反社會人格障礙的妄想症患者,兩者疊加的後果是極其可怕的,他很有可能成為史上最可怕的連環凶手。但他沒有,他非但沒有,甚至從沒做過壞事,闖紅燈亂丟垃圾這樣的小壞事都沒有!

他比正常人更像是個好人。雖然他無法理解正直和公平,但他從薛小顰身上學到了這些,並且學以致用用到了自己身上。

霍梁是最優秀的醫生。所以他能夠控制自己,不至於像別的病人一般失控。

而愛情,是讓他改變的全部。

薛小顰都有些傻了。她承認,她是很喜歡很喜歡霍梁,可這份喜歡和霍梁對她濃烈的可怕的愛比起來完全不夠看。她何德何能,可以讓霍梁那樣愛她,甚至為她不惜犧牲一切,包括他自己?

這樣深的愛,在這世上獨一無二。

惟獨她一人能擁有。

薛小顰繼續呆坐,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直到她突然意識到霍梁不在房間裡。他去哪兒了?

他什麼時候離開的?

想到這,薛小顰立刻抓過手機打霍梁電話,但一直沒人接,都是無人接聽。薛小顰心口有點慌,立刻拿了包包鑰匙準備回家,經過客廳的時候被薛爸爸叫住,問她跟霍梁是不是吵架了,怎麼霍梁走的時候都不說話。薛小顰心底咯登一下,心想糟了。

她雖然不懂醫學,但也知道,對霍梁來說,這樣的反應意味著什麼。

不僅是霍梁了解她,她也很了解霍梁。護士長跟霍梁共事好幾年了,仍然搞不懂霍梁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在別人眼裡,霍梁永遠面無表情,眼神冰冷。他們無法理解,就說那不存在。

可薛小顰知道,霍梁雖然沒有表情,但他的眼睛會哭會笑會說話,會流露出溫柔的光芒。

只有她知道。

所有人都說霍梁冷淡的嚇人,他們沒人見過霍梁溫柔深情的模樣,因為那一面他只展現給薛小顰看。

薛小顰打了車直奔家,可是進了門卻一片漆黑,她開了燈,看到客廳一片冷清,就知道霍梁肯定沒回來。

他去哪兒了?他能去哪兒?直到現在,薛小顰才發現自己對霍梁並沒有多麼關心。她的確能夠理解他不為人所知的情緒,可她不知道霍梁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也不知道霍梁除了家和醫院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

他轉身走的時候她沒看見,可這會兒薛小顰卻突然害怕起來,霍梁會不會再也不回來了?

就這樣,轉身一走,就是一輩子。

再也見不到這個男人。

他把所有的財產都轉到了她名下,如果沒有她作為羈絆,霍梁根本無法對這個城市產生歸屬感。世界太大了,沒有地方是他的家,他也不會在任何地方停留。

薛小顰嚇得哭了出來。她淚眼朦朧地抓著手機繼續打電話,淚珠掉在屏幕上,內心恐慌不安。

霍梁怎麼會生病呢?

她竟然都沒有害怕,只是心疼。想到無數個日日夜夜裡,她總是有家人朋友陪伴,生活溫暖而陽光,活得樂觀向上,從不寂寞。但這些時候,霍梁永遠都是一個人,他渴望她,卻又不敢接近她,於是寂寞應運而生,從身體中分裂出一個薛小顰來陪伴。

但理智和大腦又無比清晰地知道那是一個假的薛小顰。即使反應和思緒都和真正的薛小顰一樣,不能擁抱薛小顰,都是虛無。

寂寞到一個身體裡有兩個人格,卻仍然得不到想要的。靠的那麼近都不能擁抱,那是種怎樣的日子?

薛小顰不住地打霍梁的手機,但一直沒人接。她又去醫院找,才發現霍梁把手機落在辦公室了。她可以想見當他發現她生氣離開的時候是什麼心情,沒有哪一刻薛小顰這樣怪過自己。

可以好好談的事情,為什麼一定要任性耍脾氣?她明知道的,以霍梁的性格絕不會做那種背叛她還欺騙她的事。

出了醫院,薛小顰茫然不已。霍梁去了哪?他身上什麼都沒帶,他會去哪?她又該去哪裡找他?

薛小顰忍不住又抹了一把眼淚。她很久沒哭過了,這幾次掉眼淚都是因為霍梁。

突然,薛小顰想起之前霍梁帶她去的那棟房子,對了,霍梁有很多房子,她可以一個一個找,總能找到的!

偏偏這時候老天故意整她,臨近年關了竟然下雪了!薛小顰裹緊了羽絨服,匆匆忙忙又打車回家。她一直犯懶不肯考駕照,所以即使車庫裡有車她也不會開。

可就在她走後,雪花滿身的霍梁到了醫院,他手裡拎著一個精巧的行李箱。

護士長還沒下班,見霍梁頂著一身雪來了,身上穿的竟然還是早上做手術的白大褂,忍不住數落道:「霍醫生都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來醫院啊?晚上有手術嗎?」

霍梁搖頭。

「對了,剛剛霍太太來找你,我跟她說你沒回來,她立刻就哭了,讓我拿著你的手機,要是看到你立刻就給她回電話。」說著,把霍梁的手機遞過來。

霍梁靜靜地看著那只手機,跟薛小顰是情侶款,手機殼也是薛小顰選的,他知道自己不該接,如果他足夠理智,他現在就應該收拾好東西頭也不回的離開薛小顰的世界,再也不為她帶去傷害。他只會越來越嚴重,曾經得到又失去會讓他日日夜夜受折磨。

可他還是無法抵抗誘惑,伸手接過。

鎖屏是陽光下笑得特別快樂的薛小顰,霍梁眼神溫柔,對護士長說了聲謝謝,點了下頭就進了辦公室。

護士長感慨,現在的年輕夫妻啊……

霍梁坐在自己的辦公椅上將手機解鎖,入目的是好幾十通未接來電,隔著手機他似乎都能看到薛小顰焦急地打他電話的樣子。他不得不往壞處想,她是不是怕了,想要趕緊跟他分開?

又或者是……擔心他?

霍梁有點出神,手指無意間點到了微博刷新,他也注冊了一個微博,只關注薛小顰一個人,她的每條微博他都轉發點讚,但從不說一個字。

薛小顰竟然更新了。

老公,我在找你,你快回家。

下面一水的評論轉發霍梁沒看,沒必要。他以前總是很喜歡看薛小顰秀恩愛時下面米分絲的哀嚎,那讓他感覺自己為薛小顰帶來了幸福。

他呆呆地注視著那條微博很久很久,然後又點了下刷新。

沒有再更新了。

霍梁坐在椅子上,他本來想把那些珍貴的屬於薛小顰的髮卡頭繩紙條都收拾好帶走——即使要離開她,他也捨不得這些陪伴他慰藉他的物品。

可是……他捨不得走啊。

就在這時,辦公室門被一把推開,薛小顰哭成小花貓的臉出現在門口。霍梁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了薛小顰身後關心的護士長。

護士長還數落他:「霍醫生啊,不是我說你,哪有男人欺負自己媳婦的,你瞧霍太太哭的,我一給她打電話她立馬就來了,大男人嘛,讓讓媳婦有什麼不行的?」

霍梁和護士長沒有交情,但這個可愛的中年女人卻一直很關心他、這一次,霍梁終於真心地說了聲謝謝,然後走過去,緊緊地抱住薛小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