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她扭頭看看霍梁,霍梁仍然是沒有表情的臉,她又扭頭看看醫生,醫生雖然有點不高興但仍然保持著風度跟禮儀。薛小顰就不明白了,「醫生,您的意思是……我老公很正常?」

「正常的不能再正常。」醫生點頭。「我給他做了心理評估,沒有任何問題,至於薛小姐你在電話裡咨詢的關於妄想症這一塊,我也做了測試,請你放心,霍先生的精神世界絕對很健康。」

薛小顰的嘴唇動了動,最後只能去前台付了錢轉身拉著霍梁走人。一到沒人地方她就開始興師問罪了:「醫生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啊?」

霍梁冷冰冰地說:「我很健康。」

「字面上是這個意思沒錯,可是你、你哪裡健康了?」薛小顰瞪著他,不敢相信他居然敢睜眼說瞎話。「誰家健康的人會自殘?」

「我沒有自殘。」

「我不管,你那就是自殘!」薛小顰拍板定案,很有薛老媽河東獅的架勢。「總之你必須看心理醫生!」說完給自己打氣,「肯定是因為剛才那位醫生不夠專業不夠厲害,我再給你預約個更好的。」

薛小顰不懂這些,在她的字典裡,收費高=水平高。

三天後她再一次跟霍梁去診所,路上還不忘告訴霍梁:「這位醫生可是出了名的大手,之前還是xx大學醫學心理學的名譽教授,可厲害了,人家都是以小時計費,他是以分鍾計費!我三前天預的約,直到今天才有空,待會兒你一定要誠實面對自己,明白嗎?」

霍梁點頭。雖然他知道對方絕不可能對自己的病情有絲毫幫助,但親親老婆這麼熱衷,無論如何他都得表現的好一點。

這一次薛小顰跟了進去,她緊張地坐在沙發上,虎視眈眈地看著霍梁跟那位中年教授。心裡有點奇怪:這年頭中年醫生都禿頂嗎?霍梁會不會過了四十歲也禿頂?薛小顰幻想了一下那個場面,頓時捂臉不敢看。千萬別……

醫生嘴裡的專業名詞薛小顰都聽不懂,但她不是傻子,看得出來霍梁表現的游刃有余,幾乎算是滴水不漏。別說是醫生了……就連薛小顰自己都覺得可能是想太多,霍先生他真的很正常。

醫生皺著眉頭,打量了霍梁好幾眼,又看向薛小顰,心想:這哪裡有問題?

薛小顰走過去有點擔心,她是聽不懂這兩人剛才都說的些什麼啦,但對於幾個心理評估問題她還是能理解的,看醫生疑惑的表情就知道最後診斷結果肯定又是正常,但事實上霍梁真的有問題啊!

霍梁輕輕扯了下薛小顰的手說:「我說過,心理醫生對我來說沒有用。」

薛小顰趕緊捂住他的嘴,「胡說八道什麼呢?」然後扭頭對醫生乾笑,「對不起啊,我老公他就是……有時候會胡言亂語,您別放在心上。」

這話可是捅了馬蜂窩了,醫生怒目而視:「我當心理醫生快二十年了!你還是第一個敢說我沒用的人!」

「他不是這個意思……」薛小顰的解釋在醫生的憤怒中顯得無比蒼白,她就不明白了,這醫生看起來脾氣很好,就這麼一句話,怎麼突然就這麼生氣了?

她是不知道,霍梁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多有欺騙性。只是被他看著,就有種自己是螻蟻的自卑感,更別提就診途中,霍梁還很聽薛小顰的話「全神貫注聽醫生的」。醫生被這樣的眼神盯了這麼久,又聽到霍梁說心理醫生沒有用——雖然霍梁的原話是心理醫生對他不起作用,但醫生的憤怒一般人擋不住。

霍梁說這句話的時候只是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薛小顰了解他,自然也不會多想,可是醫生就不這麼認為了,這充滿傲慢和冷漠的聲音,哪有病人這麼囂張的?

正要噴回去,霍梁一只手把薛小顰捂他嘴的小手抓下,另一只手則捂住薛小顰的嘴巴,中斷她的道歉,然後對醫生說:「你剛才問我的婚姻狀況並且以此為藍本推測我的婚姻生活不大理想,但是我認為,一個正在離婚中的男人沒有資格對我的婚姻指手畫腳。」

薛小顰:「……」

醫生:「……」看這小兩口的樣子就看得出來好嗎?這霍先生冰山臉連個表情都沒有,從坐到他面前就跟妻子零交流專門盯著他這個中年男人看,難道不是有矛盾?

用常理太揣測霍先生,很明顯是非常不明智的。

薛小顰不敢相信霍梁竟然這麼大膽。知道他聰明,知道他智商高,甚至知道他在國際上都是有名的醫科聖手,但她從來不知道霍梁居然還會諷刺人!她趕緊扯了扯霍梁衣袖:「你別胡說啦,再這樣下去沒有醫生能給你看病了!」

她壓低了聲音說,霍梁卻以為親親老婆在擔心自己,更想炫技給她看,順便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沒有任何心理醫生能治好他。「你左手無名指有婚戒的痕跡,但你沒有戴婚戒,像你這個年紀的男人,在工作地點取下婚戒只有一個原因:感情破裂。你身後的書櫃上擺著兒女的獨照卻偏偏缺了妻子的,唯一的一張全家福放在最裡面被擋住了三分之二,這說明你目前不是很想看到這張照片。另外你的襯衫袖口沒有洗乾淨,上面沾了一滴墨水,今天的領帶和西裝外套也不是很搭。」

「剛才你詢問我,我的妻子在家中是不是很懶惰,家務活做的如何,卻沒有問我妻子的職業,再加上你的年紀和收入,這從側面說明你的妻子應該是一名家庭主婦。照片上的你光鮮亮麗,從來沒有衣服不整潔或是顏色不搭的情況發生,你的妻子把你照顧的很好。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我進你辦公室之前注意到,你那位年紀大概在二十七八歲左右的女助理口紅花了,襯衫的第三個扣子扣到了第二個扣眼裡。所以我斗膽猜測,也許是因為你婚內出軌被你的妻子發現,所以不得不離婚……」

「閉嘴閉嘴!」頭一次聽霍梁慢條斯理說這麼多話的薛小顰終於回過神捂住他的嘴巴,「你、你不許胡說八道!」

霍梁眼神委屈:「我沒有胡說,像這位醫生說的,這都是合理的猜測。」

薛小顰被他噎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小心地看了醫生一眼,醫生臉色鐵青,看起來下一秒就要操起桌上的紙鎮把霍梁砸個頭破血流。她趕緊把霍梁拽起來,「呃……我的診金已經付了,我們不看了、不看了……再見。」

霍梁還不忘提醒她:「慢一點,小心摔倒。」

他們出去的時候剛好又撞上了那位年輕女助理,薛小顰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襯衫扣子還有嘴唇,發現果然和霍梁說的一模一樣……

這回薛小顰沒再譴責霍梁,坐在車裡失魂落魄的,霍梁擔心地問她:「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你也敢問我怎麼了……我想扒了你的皮啦!薛小顰哀怨地看他一眼:「你就不能委婉一點,給醫生留點面子嗎?」哪有他這樣的,醫生說不定以為他是專程去砸場子的!

「身為丈夫要對妻子忠誠,他連這一點都做不到,我不認為他有資格做我的心理醫生。」霍先生理所當然地說。

薛小顰哀嚎一聲把腦袋埋進他懷裡,「反正你就是不願意看心理醫生是不是?」

「不是不願意,而是他們看不好我。」霍梁把車鑰匙放到一邊,親了親薛小顰的發心。「小顰,我對所有人都抱著戒心,無法在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面前放鬆。而進行心理治療也好,評估測試也好,放鬆都是最重要的。他們的智商沒有我高,同時我也是醫生,你真的覺得我能信任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嗎?」

這一點薛小顰也知道,可知道又能怎樣,難道不看病了嗎?「那怎麼辦,我在你身邊你就好好的,但事實上你就的病了,我一離開你你就傷害自己,頭疼自殘都做了,我很擔心啊!萬一哪天我出了什麼事——」見霍梁渾身一冷,她立馬改口。「我是說我有什麼事不能陪著你,難道你要我再看到一次滿身刀口的你?那你把我殺了算了!」

她想了想,又說:「你也是想治好的不是嗎?否則你怎麼會頭疼?直接接受幻覺的存在就好了,這樣過一輩子也不是不行。你那麼聰明,完全能夠分辨真實與幻覺,你又為什麼想治好?真要說的話,你根本沒必要這麼做不是嗎?」

可是他什麼都不瞞著她,好也罷壞也罷,都告訴她,把自己完全攤開在她面前,正因為這樣薛小顰才更擔心。

霍梁沉默了幾秒才說:「如果不去抗拒就不會有問題,可是我想變得像個正常人一樣,那樣的話,你就不用擔心我了。」

薛小顰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她深吸了一口氣,把霍梁抱得死緊,纖細的身體甚至在他懷中微微顫抖。霍梁不懂她為什麼這麼激動,但仍然回抱了她。

兩人靜靜地相擁了一會兒,薛小顰才抬起頭,壯士斷腕般下了決心:「既然這樣,那我來做你的心理醫生!」

她說的擲地有聲,霍梁卻愣住了。即使沒做表情薛小顰都能感受到他的震驚和不敢置信,她惱羞成怒,小臉一紅威脅他:「怎麼,你是不相信我的實力嗎?」

霍梁連忙擺手:「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麼?」

「……」好吧,他的確是不相信。

霍梁越是不信,薛小顰還越是有戰鬥力了,她握起小拳頭,顯得格外情緒激動。「我一定能把你治好,到時候你就不用再為這些事困擾了。」

她很清楚幻覺對霍梁意味著什麼,一切的來源於他天生的情感匱乏以及童年悲慘的記憶,這兩點造成了他如今的情況。她出現在他生活裡為他帶來了美好和光,霍梁就再也沒能放開她。

她是他的光,同時也讓黑暗應運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