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無邊,一夜難眠。
夏至翌日再相見,他笑得風光霽月,她亦云淡風清。那藥膏不知是什麼成分,才一天她手腕上便連一絲傷痕也找不到,就好像昨天的詭異事件從未發生過一樣。夜月色心中仍是驚疑,但卻並沒有表露出來,照樣與蕭淩天陛下殿下呼來喚去的過平靜日子。
只是,心中似有什麼事情的輪廓,隱隱露出端倪來。
畢竟他那日的舉動太過詭異,她一開始就往吸血鬼方面聯想去。但她很快否認了這個想法,吸血鬼這樣的事,她是不信的。如果他是,有的是人供他吸食,沒必要在那天特意來吸她的血。他選在那天那樣做,一定有什麼特別的理由,也許——
停止胡亂的猜測,她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知道這理由,只是不要在一切都結束的那一天才好。
宮裡也風平浪靜,水波不興,無一絲流言傳出,再一次讓她見識到了蕭淩天對這皇宮的控制力。
滄海月明看著她的時候,眼中藏著愧疚,她卻並不怪他們。他們雖素來與自己親近,但到底也是聽命於人,沒能阻止攝政王並不是他們的錯,何況蕭淩天並未正真的傷害她。
夜月色人每天仍隨著攝政王與朝臣議事,雖沒有發言權,但也用心聽著。打理一個國家,每天要處理的事多不勝數,倒也真難為那攝政王每天日理萬機,讓吟風國日漸強大起來。前些日子已做好大戰的準備,但臨水國突然之間起了王位之爭。七皇子趁握有兵權的四皇子揮兵戰雲城之際殺了太子向皇帝逼宮,四皇子急急回兵爭奪皇位去了。
一場迫在眉睫的大戰突然煙消雲散了,從蕭淩天與朝臣的言談間可以聽出,臨水國的這一番風雲變幻,竟是他在背後指使安插在臨水國的細作興風作浪的結果。夜月色不由得佩服蕭淩天的手段心思,竟運籌帷幄於千里之外,將一場戰禍消弭於無形,同時也更加肯定了自己絕不是他的對手。唯今之計只有找個機會出宮,遠離這是非之地才好。
說道出宮,夜月色自然要做好萬全準備,第一步就是要制定逃跑路線。怎奈皇城地廣,到現在她還沒有走全,而且無論她到哪裡,總有一群宮女太監跟著,行動不得自由。到現在她連皇城正門都沒出過,要逃走談何容易。
看似平靜的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間盛夏已過,時至初秋,吟風國迎來了一年中最最盛大的節日——風神祭。
傳說風神祭這一天是風神的生日,也是風神與月神定情的日子。因此每年的風神祭都會舉行盛大的花會和慶典,其規模遠遠超過夏至及其他節日。
當真是老天保佑,終於讓夜月色找到了出宮的機會。
風神祭這天,夜月色和蕭淩天按祖禮率文武百官祭了風神,自然又是一番隆重場面。大宴群臣卻不必了,按例這一天要讓大家都參加花會,向風神祈福,這就給了夜月色一個出宮的好理由。
行過了祭禮,夜月色回寢宮換了衣裳,用了午膳。若在平時,下午是要聽攝政王授業的,但因今日祭禮,蕭淩天准她下午休息。她小睡了一會,起身後思索了片刻,終於喚來滄海月明,向御書房走去。
蕭淩天每天下午都會在御書房批閱奏摺,此刻,他已換了一件黑色絲袍,上面用黑色亮絲線繡出隱隱龍紋。長髮用黑色絲帶束起,嵌著一塊上好的碧玉。吟風國尚白,因此他常穿白衣,有一種玉樹臨風的瀟灑,但毫無疑問他更是適合黑色,可以完美的展現他的優雅霸氣,如此契合他的危險氣質。
「陛下為何不好好休息?來這裡有何事嗎?」見她來,蕭淩天頗有些奇怪,這丫頭平時可是能躲就躲,今天怎麼主動送上門來?
「殿下,」她心下有些忐忑,終於鼓足勇氣說出口,「朕要出宮參加花會,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出宮?」他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銳意,「若要出宮,也不是不可。只是要先知會禮部,讓禮部早做準備。如此倉促,怎合禮數?」
「不是的,朕的意思是微服出宮。」她急急聲明,她可不要大擺儀仗出宮去。
「此事萬萬不可!」他斷然拒絕。哼,別以為他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想從他的手心裡逃出去,她還嫩了點。
「陛下萬金之軀,貿然微服出宮,若有閃失,微臣怎麼對得起歷代君王,天下百姓?」
「所以朕請殿下和朕同行啊。」她沒這麼笨,打算現在就逃跑。這次出宮,只不過是探探路而已。
「臣與陛下同行?」
「是啊。殿下平時不也教導朕要關心民生疾苦?可朕雖貴為國主,卻對百姓的生活一無所知,甚至連宮門也沒有出過,又如何關心民生?」她的理由也很冠冕堂皇。
「陛下年紀尚幼,微服出宮關心民生還太早,此事不必再議了。」他心中冷笑,不是太早,而是根本沒必要。她不會有關心民生的機會,他不會給她這個機會的。
早知道不會這麼簡單!她心中氣惱,臉上卻浮起笑,直直的看著攝政王,眼神毫不退縮,那臉上的笑意卻沒有一絲染到眼睛裡。
「殿下,可曾看過貓捉老鼠?」她的語氣有一絲挑戰的意味。
貓捉老鼠?他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唇邊浮起一絲笑,她很明白自己的處境嗎。
「自然見過,又是如何?」
「你說這老鼠有沒有可能從貓爪子下逃走呢?」
「逃不掉的吧。」他笑的更歡。
「誰知道呢?不試試看,誰也不知道結果如何呢。」她的眼神明亮,她在挑戰他。
激將法?他微笑著用手摸摸下巴,好像挺管用的。看看小老鼠怎麼掙扎本來就是遊戲中最有趣的部分,若是真的讓小老鼠逃走,再抓回來也是很有挑戰性的遊戲啊。
「微臣突然覺得陛下出宮的這個主意不錯,還請陛下早做準備吧。」他的彎轉的倒也快。
「真的?」她的整張面孔都亮了起來,此刻的她,只是一個達成心願的孩子。「我這就去換衣服,一會兒就回來找你。」
話音未落就轉身跑了出去,她太高興了,甚至忘了用尊稱。
被她遺忘的滄海和月明則留在原地,看著攝政王。
「殿下,我們也……」
「不必了,你們不必跟著,本王會處理的。你們去吧。」
他揮退他們,回到龍椅上繼續批閱奏摺。只是夜月色那明亮的面孔不期然的浮上他的心頭,讓他怔仲了一會。
回到寢宮的夜月色開始親自翻箱倒櫃的找衣服。她的衣服大部分都是白色,而且都太華麗,穿出去簡直是在昭告天下她的身份。服侍她的宮女年紀又都比她大,沒有合適的衣服借她。翻了半天終於在月明的幫助下找到了一件。
那是一件鵝黃色的煙雲隴絲百摺紗裙,上面用銀絲線繡了星星灑灑的梅花,既俏皮又不繁瑣。雖然還是很貴重,但大戶人家的女子也是穿得起的。
月明將她的頭髮分成兩束垂在胸前,用攢絲的珍珠發環束好。夜月色攬鏡一照,襯著靈動的眉眼,活脫脫一個大戶人家的俏皮小姐。覺得滿意了,便急急往御書房找蕭淩天去了。
她心中雀躍,腳步輕盈,只覺得像做夢一樣。她前世自出生到死,都是在醫院度過的,到了這邊,也一直被關在皇宮裡,從來沒有接觸過外面的世界。她現在就像一隻久困牢籠的小鳥,看到籠門打開了一道縫隙,迫不及待的想要振翅高飛。
回到御書房,蕭淩天還在那裡批閱奏摺。夜月色一見就急了,也顧不得彼此身份,扯著他的袖子就道:
「殿下怎麼還不換衣服?天都快黑了!」
「換衣服?」他一挑眉,「臣的衣服不好麼?」
「你想穿成這樣去花會?」她氣結,「又是龍又是鳳的,不如乾脆寫張『我是攝政王』的牌子掛在身上得了。」
他成心氣她,見她這樣,笑得很是開心,但終於還是吩咐內侍找了一件最樸素的常服換上。雖說素,也是一件天青色的華貴絲袍,用銀線繡的祥雲紋,只襯得他猶如朗月照水,風采翩然。
此時天色已黑了下來,在夜月色的連聲催促中,兩人終於來到了皇宮南面最外一層的大門前。當巨大的鎦金卯銅釘紅色宮門緩緩打開時,夜月色便被眼前的壯麗景象震懾住了。
帝都風歌!
竟如此雄偉壯麗,讓人目眩神迷!
帝都風歌城是一座巨大的方形城市,而皇城就建在風歌城的正中央一座高近百米的基台之上。說是基台,不如說是山更合適,因為皇城佔地面積極廣,規模極為浩大。皇城也是四方形的,在東南西北面各有四扇大門,分別用朱雀玄武青龍白虎命名。每道門外都是一條近千級的漢白玉階,連著風歌城最寬闊的四條主道。這四條主道將風歌城化為四個大的街市,每個街市又劃為九九八十一坊。整個風歌城的佈局井然有序,規模極為驚人。
現在,他們就站在南面的朱雀大門前,俯視著腳下的風歌城。因為風神祭的關係,皇宮內固然燈火通明,民間也是每家每戶都點起了明亮的花燈,千萬盞花燈流光映月,燦若星河,隱約可見瓊樓玉宇林立其中,整個城市有如泛在星海上一般如夢似幻。
眼前的朱雀玉階上每隔一級便有兩名禁衛軍分立左右,他們身邊的青銅立燈也已被點燃,沿著玉階延伸到朱雀大道上,就好像兩串明暗閃爍的星子珠鏈,連上了這天上人間。
夜月色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她從未想到,風歌城竟是一個如此美麗的城市。
「很美吧?」蕭淩天笑著問她,笑中有無法掩飾的自豪。這美麗的城市,繁榮的景象,可以說是他蕭氏一族一手締造的神話。
「好美!」她點頭感嘆,終於從震撼中回過神來。
轉頭看著他,她俏皮的笑笑,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哥哥,還等什麼,我們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