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普通通的黃銅荷花熏香爐裡點的卻是價比黃金的沉水香,裊裊的青煙升到空中然後消失無蹤,房間內飄散著淡淡的冷香。陽光透過裱著湖綠色窗紗的窗子斜斜的射過來,窗外隱約聽見海浪般的松濤聲。那坐在上首身著墨色華服的男人把玩著手上的描金芙蓉杯,看似漫不經心,卻讓人覺得有如凝淵峙岳,睥睨塵囂。
淩似水、蕭司雲一個聰慧靈秀一個嫵媚風流,此刻一左一右伺立在蕭淩天身後不語靜默,坐在下首的林挽衣、莫大先生等人靜靜品著杯中清茶,滿腹的疑問都被蕭淩天的氣勢壓制住,一時室內竟是無語。
茶是極品的好茶,傳聞中只進貢給皇宮大內的雲海金針,金色的茶針在清亮的茶湯中根根直立,入口清香爽利余甘無窮。林挽衣藉著這一口茶定了定被蕭淩天刻意壓制的心神,放下茶杯時面上已帶了淡淡笑意。
「不愧是雲海金針,多得了公子才讓我們此等粗俗武夫也嘗到了這樣的好茶,只是還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蕭淩天唇角一彎,笑意中帶著奇異的魔力。不出他所料,第一個開口的果然是林挽衣,能在他如此刻意的震懾之下開口,這個東陸第一高手倒也頗有些本事。
「蕭,蕭逐月。」這是她給的名字。
「蕭?」林挽衣怔了一下,他不是蘇再晴的兄長麼?怎麼會姓蕭?
「怎麼?」蕭淩天眯了眯眼,林挽衣的表情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不,只是在下去年風神祭曾見過公子一面,那時蘇小姐喚公子兄長,所以在下一直以為公子姓蘇。」他不會忘記去年的風神祭上正是因為找不到兄長,蘇再晴才會與自己相識。後來見到他們在漫天煙火下相擁,他還覺得他們兄妹間的氣氛有些怪異。此刻聽到他們不同姓,他突然有了一種他不願正視的預感。
去年的風神祭?蕭淩天的手指滑過瓷杯上的芙蓉金邊。有趣,去年的風神祭上他也接到了有關林挽衣的消息,沒想到那時他們竟會在同一處所在,所隔不過咫尺,卻直到一年後的今天才見面,不知到底算是有緣還是無緣。
「我們是表兄妹。」他答的淡定,並沒有錯過林挽衣臉上飛快閃過的一絲黯然。
莫大先生並不知其中瓜葛,此時也插了話進來:「敢問蕭公子在何處高就,不知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本人在朝中擔任一點官職,至於此次前來的目的麼,本來是接舍妹回家的,誰知竟有人大膽行刺舍妹,我自是要將此事調查清楚的。」他說這話時仍在淡笑,只是這笑中已含了一絲冰冷殺意,使他身上顯出一種優雅的暴戾之氣來。
眾人暗自心驚,這男人的殺氣好冷,眉眼一動血腥之氣隱現,倒不似一個尋常官家。想起那位小姐也是行止高貴從容,氣度不似平常,倒叫人對他們的真實身份分外好奇。
姓蕭的官家?林挽衣心中一動,若說姓蕭的高官,名動整片大陸的也只有那一個。細細端倪一下,雖說不太可能,但那年紀身形,睥睨天下的氣勢和傳言中無以倫比的俊朗。他不禁被自己腦中的想法嚇了一跳,不會真是那一位吧?
「我聽聞這雲海金針乃是大內貢茶珍稀無比,今日蕭公子卻用此茶來招待我等。恕我冒昧,敢問蕭公子與當今的攝政王殿下是……?」
眉頭輕輕一挑,這林挽衣倒還挺聰明的。
「我們是同族,淵源頗深。」他也不算是說假話。
林挽衣瞭然,當今的攝政王權傾天下,與他同族又淵源很深的這位蕭公子必然是身居高位,是以才有此氣勢,相貌想必也有幾分相似。想想也是,攝政王殿下乃是當今天下第一人,怎麼會會來到這小小一個聚義山莊呢。
「說起蘇小姐遇刺一事,倒真是蹊蹺得很。」莫大先生看著蕭淩天,言語之中滿是試探,「蘇小姐倒是與世無爭的樣子,不知為何會有人派那麼多死士前來殺她。幸虧保護的周到,不過不知道那些前來保護蘇小姐的又是些什麼人?蕭宮主和淩小姐又怎麼和此事扯上了關係?」
「沒錯,昨日蕭公子來時我們都清清楚楚的看見了她們向你請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南宮駿也插上了話,事關淩似水,而她可能成為南宮世家以後的當家主母。有些事一定要查清楚,免得南宮世家糊裡糊塗的成了別人的囊中物。
「舍妹身世顯赫,難免招來一些不軌之徒的覬覦,所以我安排了一些江湖朋友暗中照應一下,各位不必在意。幸好昨日裡留下了活口,想來刺殺一事倒也不難查清,此事我們自己會處理,就不必各位操心了。」
這倒好,說了半天除了在一次確認了他們身居高位之外根本沒有任何有用的資訊,所有的問題都被他巧妙的迴避了。江湖朋友?看蕭司雲淩似水二人這架勢說是下屬家奴還差不多,如今看來這兩個門派倒像是朝廷安插在江湖中的勢力了。
「舍妹也在此打擾很久了,待她再修養兩天我就會帶她離開,各位沒什麼意見吧?」
蕭淩天鳳眸涼涼一掃,眾人只覺得呼吸一滯,一時竟說不出話來。白子嵐到底是名義上的主人家,靜了靜心強自開口:
「蕭公子想必也知道敝莊近日來發生了不少事,因為牽扯到命案,所以來客都留在敝莊。我們雖然認為和蘇小姐無關,但是若蘇小姐就這麼走了,只怕……」
蕭淩天隨手將手中把玩的杯子往杯碟上一扔發出叮噹一聲脆響,眾人一驚抬頭看去,那男人一雙冷冷的星目已經盯住了他們。
蕭淩天回到內室的時候夜月色正拿筆在一張紙上寫些什麼,長長的秀髮用一根黑色的絲帶鬆鬆挽住,罕有的穿了一件純黑的曲裾深衣,交領之中露出一截雪白的頸項,闊袖下露出的的皓腕欺霜賽雪,纖細修長的手指拈著一隻狼毫筆。見他進來,夜月色將筆擱在筆架上朝他走過來。
一邊幫他卸下頭上的墨玉髮冠,一邊問道:「外邊的事都處理好了?」
蕭淩天在椅子上坐下,順手將夜月色攬在懷中抱坐在膝上。
「小事一樁,那些江湖人倒還有些眼色,知道什麼人能惹什麼人不能惹。我已經將白勁的案子應承下來,讓他們先將無關的人散了。你身子還有些弱,先在這裡歇兩日,趁此機會把這案子了了,然後我們就回宮去,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們做呢。」
夜月色乖乖的任他摟著,將手中的墨玉髮簪又插回他的發髻。
「這件事八成跟白飛鸞離不了關係,你是先要從她那裡下手?」
「這不過是小事,哪裡用的了我親自追查。倒是你遇刺的事一定要追查到底,我倒要看看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動你。」
蕭淩天的笑容裡有著無法形容的狠厲與血腥,夜月色知道他是動了真怒。雙手環住他的腰,埋首在他寬闊的胸膛中。
「還有慕容思睿,他的背景也可疑的很,我不相信他跟沈承佑長的一模一樣只是巧合。」
「放心,交給我吧,你只要好好休養就行了。」視線順著她微露的頸項看下去,點點櫻紅分佈在她雪玉一般的肌膚上,那是他今早留下的痕跡。
側頭輕吻她的秀髮,將她又摟的緊一點:「怎麼這麼嬌柔呢?我明明已經很小心了呀。」
夜月色微笑不語,只是臉微微泛紅,引得蕭淩天忍不住又在她唇上輕輕啄了一下。
「壞丫頭,我們快用膳吧。用過膳後我帶你見幾個人,然後我們去一個好地方。」
大概猜到要見什麼人,夜月色點點頭,吩咐月明開始傳膳。
用了晚膳後,夜月色和蕭淩天一左一右坐在正廳的上首,滄海月明伺候在一邊。廳裡整齊的站了一地的人。有夜月色見過的,也有從未曾謀面的,此刻神情都是格外的肅穆。
「這些都是天星宮的弟子,這一次你遇刺多虧了他們保護你,所以我想這讓他們正式的給你問個安。」
蕭淩天示意蕭司雲和淩似水,她們二人上前一步跪在夜月色面前。
「天星宮朱雀堂柳宿組司水、司雲叩見天尊、小姐。」
她們二人雙膝跪地,兩手交疊於膝前,頭低低的抵在雙手上,行的是天星宮表達無上敬意的雙膝跪禮。蕭淩天點點頭:
「平身吧,你們二人護主有功,有勞了。」
「屬下惶恐。」二人齊聲應道,站了起來。
夜月色這是自昨晚以來第一次見她們,昨晚場面太過混亂,她只記得這兩個人好像也曾護在她的身前。沒想到她們也是天星宮的人。
看著蕭司雲手上被包紮好的傷口,夜月色衷心言道:「昨晚辛苦二位了,多謝。」
「小姐千萬不要這樣說,天尊既已下令要保護小姐,我等身為天星宮弟子定當保護小姐周全。」淩似水微笑答道。
夜月色點點頭,不再說些什麼。此時輪到她們後面的人,五個身著青色勁裝的年輕男子齊齊的跪在了夜月色面前,行的也是雙膝跪禮。
「天星宮青龍堂心宿組霽雨、霽嵐、霽木、霽霖、霽岳叩見天尊、小姐。」
「他們是你的暗衛,一直跟在你身邊。此次既露了行跡,索性就見一見吧。」
夜月色有些好奇的看著他們,這些人就是一直跟在她身邊的暗衛?她微笑著點頭:
「起來吧。辛苦你們了,多謝。」
「小姐言重了。」五人又齊齊行禮,站起來退在一邊
接下來是和蕭淩天一起來的十二伴星衛,他們是蕭淩天身邊的皇家一等侍衛,武功高絕各有所長,蕭淩天此次出來特地把他們帶了來。
十二伴星衛也與夜月色見了禮,只是面上的面具都沒有摘下,平添了一份神秘。
待到與眾人都見過了面,天色也開始黑了下來。深秋的夜晚天氣已經寒涼起來,此時又是嵐城暮靄正盛之時。蕭淩天卻吩咐月明找來了一件帶著兜帽的厚披風將夜月色嚴嚴實實的攏住,自己也披上大氅,拉著夜月色出了廳門。
等候在院子裡的風馳通體烏亮神駿無比,蕭淩天抱著夜月色一躍上馬,將她牢牢的護在懷裡。
「坐好了,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話音未落,他便輕輕一夾馬腹。風馳長嘶一聲奔了出去,轉眼間消失在濃濃霧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