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美人兒,一個穿著淡青繡雲紋紗袍,梳墮馬髻墜綠寶石流蘇簪子,走起路來裊裊婷婷,流蘇一搖一晃,身型削瘦,似有些弱病不足之症,但仔細一觀,卻別有一番風流別緻之意。另一個,十三,四歲的年紀,穿杏黃撒花羅紗,小小的瓜子臉上墜著一雙杏核眼兒,瓊鼻櫻口,齒如扁貝,梳著一對小小的雙環簪,在俏皮童真之餘,竟還有幾分豔麗之感。
這兩人身上都籠著一股淡淡的水氣,臉色溫潤有光澤,看起來就是仔細梳洗收拾過了。
一左一右,一淡青一杏花,嬌怯與俏麗,兩種完全不同的美,雖無法跟白若相比,但如今這兩人描眉畫目,梳鬢換裳,而白若黃沙撲面,滿身灰塵,兩下一比,還真奪了白若幾分光彩。
兩人端著雕花紅漆的小食盒,上擺幾顆櫻紅色還帶著綠葉和水氣,一看就很爽口的不知明野果,蓮步款款的走到柏君溯和白若身前,滿面嬌羞地福身行禮:「給五殿下請安,白姐姐有禮。」
當日縣衙二堂前跟白若套近乎的三個美人兒,團兒臉的富商女被擠下去了,柏君溯只帶了眼前這兩個好歹算是官家出身的。
典史家的柳氏如眉,弱質纖纖,縣丞家的韋氏蔓兒,嬌俏童趣,各有各的特色。
「不必多禮,起吧!」見這兩人過來,柏君溯馬上挺直腰背,臉上掛起『標誌性』的溫和微笑。
「謝五殿下。」兩個美人面色粉紅地嬌聲謝恩。
「殿下,這一路風塵撲面,炎熱難當,我和柳姐姐無意間尋到些野果子,不算難得之物,卻也甘甜,特進給殿下解解口泛。」韋蔓兒半跪在地上,恭敬的雙手將櫻紅色的不知名野果捧到白若鋪的布捲上。
柏君溯低頭看了一眼,笑的玩味。
既然敢帶出來,他自然將這兩人的底細查的一清二楚,典史家的柳氏,縣丞家的韋氏,從身份算起來,相差無已,但那柳氏年已十七,而韋氏卻只有十三!按年紀閱歷看,一個已是為母之年,一個卻還能勉強說是個孩子,但這兩人之間,卻明顯是以稚齡的韋氏為主。
同樣是獻慇勤,柳氏落在後面,神色卻很平靜,沒有一點勉強的意思,看韋氏的眼神也很平常。不過十三歲的小姑娘,硬生生搶出頭卻還能讓同行人心甘情願的信服,到是不簡單。
本來就是準備送給太子的人,現在看來反而有了點意思!柏君溯看著這兩人各俱特色的美人兒,微微一笑,意味深長!
「你們這果子?我怎麼從未見過?」沒等到柏君溯說話,白若忽然開口。
「只是些野林中的野果子,並不知名,解渴的野趣兒罷了,白姐姐家有朱陶之富,從小炊金饌玉,不認得也不奇怪。」韋蔓兒面上謙恭的回,眼中卻閃過一絲嫉恨。
同樣的身份,同樣的處境,白若搶了先機就算了,可這行路上的三天中夜宿之時,五殿下也從不找她們,落腳驛站,她和柳如眉宿在一間窄小的下房,而白若卻能住進五殿下的上等房中。
她們倆人,連喝的水都得自己去廚房打,而白若呢,四個人給她抬洗澡用的水桶。
就連中午歇息這點時間,五殿下都坐在她旁邊,跟她說笑!而她們倆呢,想過來搭話獻個慇勤還得漫山遍野的找果子!
都是一樣的人,怎麼差別就這麼大,難道日後進了府,她也要被白若壓在下頭嗎?一個下賤妓人的女兒,憑什麼?
謙恭地表面下,韋蔓兒的心像是火燒一樣的憤怒著。
柏君溯眼底閃過一絲陰鷙的諷刺,最討厭這樣兒的,有恨有怨,要麼徹底藏下去,要麼直接反抗出來,半露不露還能讓人看出來的……道行這樣淺,竟敢裝到他面前,真是太礙眼了!
總是能勾起他不好的回憶。
「哦,野趣兒!」白若不可置否的『哦』了聲,然後,黛眉一挑,伸出兩根雪白的手指夾起個果子舉到眼前:「這東西?!連進到我這樣商人之女跟前都不配的『野果子』,你們憑什麼敢送到皇子身前?」
面色一變,她揚手把那果子砸到韋蔓兒臉上,諷刺的罵道:「這種入口之物,你們還真敢往上進,想獻慇勤想瘋啦?萬一把皇子吃壞了,你們填命嗎?」就是填,你們填的起嗎?一百個你們也抵不過人家皇子一個吧!語中嘲弄之意不需言表,全掛臉上了!囂張的幾乎讓人想給她一耳光。
「這種誅心之言姐姐怎麼能隨意說出口,這果子我和柳姐姐都是用過了無事後,才敢獻給殿下的。」韋蔓兒被果子擲到臉上,疼的一縮,卻也顧不上了,連忙張口反駁。就算明知道白若所說的全是為了打壓她們,不讓她們在皇子面前出頭,但韋蔓兒依然不敢隨意對待。
實在是白若的語中之意太致命,一個弄不好,被扣上『預謀犯上』的名義,她們可就完了,別說爭寵,連命都不定能保住。
「你們,你們能跟殿下比嗎?殿下真龍之子,金尊玉貴,你們草介之軀,粗身健體,你們吃不壞,能代表殿下也吃不壞嗎?」白若抱肘仰著下巴,那一臉的刻薄之相簡直爆表。
一旁,翠釵興奮地滿臉通紅,握著拳恨不得上去幫忙,而翠環則低頭捂臉,她家小姐這畫風,根本就是白府過年唱大戲時,那個畫著尖眉尖嘴兒專跟夫人做對,最後被趕出府的女反角兒啊!這語氣,這神態,一模一樣不打折,妥妥的仗著背後有人就打壓良善的奸妃即視感!
被仗著的那個背後之人——柏君溯放鬆肩膀,靠住樹桿,露出男神地微笑,表情淡淡的看著這一幕。
「你,你,這……」韋蔓兒吱唔著,臉色漲的微紅,這話無恥的她根本沒法接,明知道狗屁不通也沒的反駁。
「這什麼?不知名的東西敢往殿下嘴邊進,吃死了殿下你們負責啊!謹慎兩個字你們不會寫,找死兩個字總認識嗎?」沒忘了柳如眉,白若粗暴的橫掃千軍。
小姐,慎重!您剛才還稍帶上了五皇子!翠環捂著臉,從指縫兒中透出一聲痛苦的嗚咽。
韋蔓兒和柳如眉茫然對視一眼,臉色蒼白的呆立在那兒。
而那位,彷彿很容易就被點亂七八糟東西『吃死』的五殿下,依然很男神范兒的,表情淡淡的裝雕像。
「你,呼!」韋蔓兒死死地咬著牙,袖子下頭地手攥的發白,指甲根根嵌進肉裡,她深深的吸了口氣,眼中的怒火時明時暗,最後慢慢地熄了下去。
「是妹妹們思慮不周,謝白姐姐的提點之恩。」雖然有點咬牙切齒之感,但韋蔓兒無疑確實在笑:「柳姐姐和奴婢心太急,但絕沒有不詭之心,請殿下見諒。」
韋蔓兒的表情真誠無比,然後,她拉著柳如眉以五體投地的姿勢對著柏君溯跪了下去。
柳如眉神色還有些怔愣,似乎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也好像沒聽見韋蔓兒把她的名字頂在前頭,跟著稀里糊塗的跪下,只餘驚恐的嬌怯樣兒,瞧著還挺好看。
白若輕哼一聲別過臉,用袖掩手在柏君溯腰間狠狠掐了一下。
「行了,我知道你們也是好心,以後謹慎些就是了!一會兒就要起程了,下去休息吧。」柏君溯巋然不動。
倆美人兒垂頭謝安,失敗而歸。一場小風波戛然而止,直至隊伍駛到安洲府,這倆人都沒在出現過,只安靜的呆在房間裡,彷彿柏君溯只帶回了白若一人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