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滿天星穿細珠簾子隔開的內室中,柏君溯眯起眼睛,看著被嚇的鵪鶉樣兒縮在角落,一臉迷茫,認認真默唸著『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的宮人們,突然揚了揚手把人全轟了出去。
屋裡的宮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面面相覷著一步一步往後退,在柏君溯沉默的臉色下,連翠釵和翠環都小心翼翼的用眼角瞄著白若,不安的用眼神尋問著。
她們是真不怎麼想出去,可柏君溯這氣場……她們也是真的不怎麼頂的住!
「行了,聽爺的吩咐,都下去吧!」白若歪頭打量了氣壓很低的柏君溯兩眼,然後,皺了皺眉吩咐道。
『沒事,我自己有分寸,不會有問題的。現在是『交心』時間,很重要,有別人在影響我倆的情緒,所以,你們選退。』她用眼神回答著翠釵和翠環,並且,在這倆再次表示憂心忡忡的時候,用手輕輕拍了拍肚子,隱含成竹在『腹』的示意著:『別擔心,我有靠啊,只要有『這個』寶貝在,火山爆發都不怕啊!』
說實在的,要不是有『這個』在,白若也不會在柏君溯明顯氣壓不穩的時候,去碰觸人家的『內心』!開玩笑呢!人家是皇子啊,從小生長在最陰暗,最骯髒的皇宮。而且,人家還是個爹不疼,娘不愛,從小被欺負,被無視到『變態』的皇子啊!他的內心——沒點不怕死,不怕剮,不畏艱難,不懼困難的小強精神……是哪個人都敢隨便觸碰的嗎?
『額,那好吧,我們先出去,真有事小姐您就喊,我們隨叫隨到,不怕犧牲,不怕困難,不懼是誰,敢傷小姐的,我們隨時把他幹挺!』翠釵和翠環跟白若心有靈犀般的點點頭。然後,拽著屋裡的宮人們就退了,幾乎是瞬間,原本擠的挺滿當的內室裡,走的乾乾淨淨,只剩下柏君溯和白若倆人。
「爺,您這是怎麼了?要是有什麼煩心事,不如跟我說說吧,我雖沒什麼大本事,不能給你分憂解難。但聽你說說話,幫你罵罵娘,還是能幹的!」見人都走光了,白若把粥碗放到一邊矮櫃上,睜著一雙瀲灩波光的眼兒,隨手拍了拍床邊,正色道:「來吧,爺,到這兒來坐,咱們說會兒話。」順便交交心!
看見柏君溯不高興,白若真是特別開心吶,講真的,柏君溯這人偽裝色太重,防衛心太強,這麼多年,他裝溫柔賢惠,不是,是溫柔惇厚都裝出神韻了,心裡哪怕洪水濤天,面上也是八風不動,白若就算有敏感的能察覺出他不對的心,卻也沒法在人家沒表示出來的時候,沖上去吶喊『理解萬歲』……
所以,在現在,在此時此刻,好不容易在他把自己強大的防衛網撕破一個漏露的時候,白若表示:沒有困難,製造困難,製造不出來,偽造一個困難,她也要上啊!
柏君溯眼神陰森,渾身散發著強大氣場的盯著白若,菸灰色的眸子彷彿燃燼的死灰一樣,透著一股濃濃的死氣……但白若卻絲毫不受影響,依然微微的翹著嘴角,用手輕拍著床邊。
「來啊!」她說。
「呵!」柏君溯突然笑出聲來,邁開大長腿,兩步走到床邊,一屁股坐下,端起白若放在矮櫃上的半碗粥,三口兩口的嚥下肚,然後,沉默了半晌,他突然開口,用特別低啞的聲音說:
「瀲灩,你說的不錯,我確實心情不佳。你是知道的,我昨日回城時被父皇使者示意,次日父皇會招見我,尋問安洲府流民事宜。可今天,我早早便出去了,但在執事房等了一天,父皇都沒招見我,反而一直跟太子絮離別之情,把我這個兒子忘了個乾淨。」他突然長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有些彆扭,但也有些解脫的苦笑道:「雖然早就知道我這個兒子,在父皇心中比不得太子一根指頭,但……心裡卻難免還會難受。」
柏君溯在怎麼變.態,昌德帝也是他親爹,一國之主,小時候最崇拜,長大了發誓要成為的對象,跟生母養母還不一樣,哪怕在怎麼暗地裡怨恨算計,可真的被不在意的時候,心中依然還是有些難受的。
不過,這些話,他從來都沒跟人談起過,即是不好意思,也是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但現在,突然可以跟人傾訴出來的感覺……好像也挺不錯的。
「同樣都是離京半年,可太子回京,有父皇和母后體貼關切,就連太子妃的生父宋丞相都要請安問候,更別提朝見的百官了……但我這邊兒,呵呵,一整天了,連個拜帖都沒收到!」既然都說了,柏君溯也就不介意在多說點,這種羨慕嫉妒恨的陰暗小心理,跟別人,他真是不好意說的出口,但跟白若……
反正都這樣了,破罐兒破摔吧!柏君溯絕望的想!
靠,明明他在瀲灩面前的形像一直都挺不錯的啊!不說高大英勇,但起碼還挺正面的,但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會莫名其妙的變成這樣呢!
柏君溯看著白若,眼中有淚!!!
「哦,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你進門就一張討債臉。」聽了柏君溯的『心裡話』,白若歪了歪頭,滿面為難似乎在想該怎麼開導他,瞧著她那一臉困惑,左右為難,想幫忙又想不到辦法的樣子,柏君溯痛苦的心情到是感覺到了幾分安慰,好吧,還不錯,最起碼瀲灩沒因為他這種『不怎麼爺們,心胸不夠寬廣』的形象而鄙視他。
想想,好像在十年前,他剛跟宋氏成親那會兒,也曾經不小心跟她突嚕過一嘴,『父皇有些偏心……』的話……結果,宋氏沒勸導他,沒安慰他,反而站在道德高點上長篇大論,趾高氣揚的教訓了他一頓,從此明面暗地的說他『小心眼兒,心胸狹窄,氣量不足,不夠光明磊落』什麼的。
足足念了他半年不說,甚至還跟太子妃告過小狀!
似乎是從那之後,他就在沒有旁人面前,表露過他的真實想法了。
「沒關係,想不出辦法也無所謂,你只要能聽我說話就行了!」柏君溯笑著拍了拍白若的臉頰。
其實,他並不需要白若能想出什麼解決辦法,甚至,他都不需要有人安慰。
他之所以說這些,不過是想找人傾訴一下,不需要什麼動作,只要不被他『狹隘』的內心世界嚇退,能靜靜聆聽,不說什麼『雷霆雷露,皆是君恩』之類的話就行了。
雖然只簡單說了幾句,但從未將內心世界傾訴出來的柏君溯心情還是有所好轉,最起碼他有興趣看白若為難的樣子暗自發笑了,本來,看她皺眉細思的苦惱樣子,他還想出口笑慰一下,沒想到,他還沒開口,白若就搶先了……
「嗯,我家裡關係挺好的,父母從未偏心過誰,很難體會你的心情,就是想安慰你,怕也說不到正點兒上,還難免有站著說話不腰疼之嫌,而且,你剛剛說的兩個人,是當今皇上和太子殿下,咱們眼前雖然沒有別人,但我也不好出口幫你罵他們出氣……」白若突然點了點頭,正色道:「不過,心情不好時的解決之法,想來天下都是一樣的,總歸不過分為兩種……」
「哪兩種?」柏君溯好奇的挑了挑眉。
「其一:為自己有喜事發生,其二:為看別人倒霉。」白若鄭重道:「而正巧,你今天把這兩種都佔全了。」
「啊?!」從回府就沒聽人回報,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柏君溯:「兩樣都佔了?什麼啊?」
「吶,其一是自己有喜事發生,這點佔在我身上,我有孕了,已經快三個月,大夫說胎位很穩,很快你就又能當爹了……」
「真的嗎?太好了……」柏君溯猛然站起身,大喜過望,滿臉驚喜之色,他快步走上前,剛要去摸白若的肚子,結果卻被她用手擋住……
「我話還沒說完呢,你急什麼?」白若眼帶不滿的看向他,按著他的手語速極快的接著道:「轉換不悅心情之二,就是看著別人倒霉……」
「吶,今天嘛,我不是要去正院給夫人請安嘛,結果不巧跟秦庶妃發生了點衝突,她嘴笨吵不過我就想上手,結果自己腿腳不利落摔了……」
她聳聳肩,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太醫來給她診了,她摔的挺慘,兩條腿骨都被茶几砸折了,一條斷在小腿骨上,一條斷在膝蓋上,現如今正打著石板,太醫說不知道她以後恢復了會不會跛腿……再有,她摔的時候倒在椅子上,肋骨被椅子硌斷了兩根,太醫說不能確實是不是傷了內臟,還要在觀察兩天,看看吐不吐血……」
無視柏君溯驚訝的Σ(°△°|||)︴表情,白若接著說:「這兩樣是最嚴重的了,其餘次一等的,是幾子上茶壺摔她臉上,碎了,摔瓷片子紮了左眼皮,因為秦庶妃娘娘一直昏迷沒醒過來,所以不知道瞎沒瞎,剩下其它的零碎傷,比如胳膊脫臼,鼻樑子被砸歪了,牙磕掉了三個,其中還有兩個是門牙之類的『小傷』,就沒必要一一複述了!」
吶,五爺,您只是今天去見親爹,結果親爹沒給面子,不見你,白等一天而已。可對比秦庶妃的悲慘遭遇,是不是心情好多了啊?白若溫柔的用眼神尋問他。
柏君溯:「……」
=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