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室裡的空氣一瞬間幾乎被冰凍住了。似乎只有砂川警部理解了流平話語中的意思。而志木刑警和鵜飼兩人完全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一時不知該說什麼。然而,這裡面最慌亂的人還要屬流平。為什麼同一部電影給人的感覺差距如此之大,這可是他之前從未體驗過的事。
在一片安靜的房間裡,停止的電視畫面放射出異樣的光芒。
「哈哈,怎麼回事?」過了好一會兒,志木笑了起來,「難道這世上有無聊的《殺戮之館》和有趣的《殺戮之館》兩部電影嗎?」
當然不可能。
「難道是重製版?」鵜飼杜夫想了一會兒,說出自己的想法,「你看的《殺戮之館》是再版的作品嗎?」
學習電影專業的鵜飼杜夫和戶村流平都對「重拍」這個名詞不陌生。
在電影界,對於一些有名的電影或題材,經常會重複拍攝多次。比如《無法松的一生》,《緬甸的豎琴》等,就分別被稻垣浩導演和市川昆導演重新拍攝過。因此,哪怕是同名電影,也有可能出現很大的差異。
但是,這次的情況並非如此。
「這不可能,」志木代替流平說,「一九七七年,由關東電影協會製作的《殺戮之館》只有一部。也就是說,昨天他和茂呂耕作一起看的《殺戮之館》,和我們剛才看的《殺戮之館》應該是同一部。」
「是的,的確是同一部電影。」戶村一邊點頭一邊說,「不過並不完全一樣。啊,怎麼說呢——簡直令人難以置信。應該是剪輯,這兩部電影的剪輯不一樣。」
「剪輯?」志木刑警歪著頭問。
戶村流平卻沒有繼續說下去,他抱著頭,僵在了椅子上。驚訝的志木和鵜飼則求助一般向砂川望去。
砂川警部說道:「我曾聽電影圈的人說過一件真人真事——當然,其中也有添油加醋的可能——我記得非常清楚,是關於一部電影的軼事。有一部電影,評價算是毀譽參半——其中的反對聲音更大一些吧。不過那是一部大作,製作者投人了很多心血,還打算將它送到國外的電影節去參展。但害怕電影太長,海外的觀眾無法接受。電影原本的時長在日本播放是沒問題,不過在有大量電影參展的電影節中,還是短一些的作品比較受歡迎。因此製作者不得不動了剪刀,對這部注入心血的大作進行了重新剪輯,將其中不太重要的部分剪掉。這對製作者來說可是痛徹心扉。」
「結果,很多原先對這部電影持批評意見的電影界人士,在看了重新剪輯版後,都覺得原本又長又無聊的劇情變得有趣了。不過因為製作者並不是心甘情願剪掉部分內容的,因此這些評論並沒有能夠引起足夠的重視。」
砂川講到這裡時,一直沒人插話,他繼續說道:「這個故事很有趣吧?明明是同一部電影,卻因為剪輯的不同而給人不同的印象,令人難以置信吧?而且反而是剪過之後的電影獲得了更多的好評。」
「戶村說兩次觀看《殺戮之館》時的印象不同,而且你說那部『相當有趣』,『殺人場面接連不斷』,這樣的印象讓我起了疑。因為我年輕時也看過《殺戮之館》,但感覺和你說的大相逕庭。」
「不過,不同的觀看者,是有可能對同一部電影產生不同印象的。然而,錄影帶出租店的店員——你也認識,就是那個桑田一樹——他的意見也和我一樣。不僅如此,這裡的志木刑警學生時代時也和朋友們一起看過這部電影,他也覺得非常無聊。大家的意見非常一致。簡單說來,就是《殺戮之館》這部電影太長了。而這部大家都認為長過頭的《殺戮之館》,為什麼你會覺得有趣呢?」
「這是因為你的電影品味異於常人?有可能。不過還有另一種可能:你看的電影,和我們所看到的並不相同。所謂的不同,並非劇本不同,而是你看的《殺戮之館》是經過二次剪輯的。為了確定這一點,我才讓大家一起觀看《殺戮之館》。」
「果然如此。」流平好不容易發出了聲音,「我前天晚上和茂呂前輩一起觀看的《殺戮之館》是被重新剪輯過的。也就是說,是精縮版。」
「沒錯。我們在這裡看到的,是原版的《殺戮之館》。你看的精縮版電影,比正常版本應該短了三十分鐘。」
砂川警部將暫停的電影關掉,而後從錄影機中取出錄影帶,向戶村流平展示。
旁邊的志木刑警問道;「但是,警部大人,如果是一個外行,隨意將電影剪掉三十分鐘,電影不會變得很奇怪嗎?」
「有可能啊。我也想問問專家。對了,戶村先生,把兩個半小時的電影剪掉半個小時,會讓電影顯得很不自然嗎?」
「不,我想沒關係,」流平明確地回答,「三十分鐘並不長。有一些在電視上播放的電影,也會剪掉差不多三十分鐘。把兩個小時的電影剪成一個半小時,熟練工都可以做到。不過……」
戶村流平說到一半,發出了疑問。
「可是,那卷錄影帶是我從桑田一樹的錄影帶店裡借來的,怎麼剪輯呢?是什麼時候剪的呢?」
「沒錯,這就是問題所在。」砂川警部慎重地回答,「有可能進行剪輯的,除了你以外,只剩兩個人。不可能是桑田一樹,因為他無法預料到你前天會去租《殺戮之館》這部電影,所以就更不可能提前對錄影帶進行剪輯。這樣一來,就只剩一個人,有可能對錄影帶動手腳了。那個人,知道你會在二月二十八日租借《殺戮之館》,而且能熟練地進行剪輯工作。」
……
砂川所說的人物,已經清晰地浮現在了流平的腦海中。雖然難以置信,但除了此人以外,找不到其他的可能性。不會吧?
一片寂靜中,響起了砂川警部的聲音:「就是茂呂耕作。」
「怎麼會?!」流平喊道。但他的心聲卻是:「果然如此!」
「不,這是事實。因為,當天晚上是他操作錄影機的,他將戶村流平帶來的錄影帶,替換成了自己製作的剪輯版,這是只有他才能完成的工作。而且,他本人就在電影公司上班,可以用公司的機器進行剪輯。當然,他也擁有相應的剪輯技術。」
戶村流平無法否認這一點。不,他現在已經確認,就是茂呂所為。如果是他將長過頭的《殺戮之館》進行剪輯,將多餘的部分剪掉,—定會讓電影變得有趣。他這麼做是為了讓自己看嗎?
「可是,茂呂前輩為什麼要做這麼麻煩的事?難道只是為了惡作劇?」
「是為了混淆時間。他用這部縮短了的電影,讓你的時間感覺發生混亂。這就是他的目的。當然,他這麼做,並不是為了惡作劇,而是巧妙地製造了不在現場的證明。戶村,你完全上鈎了。」
「不、不在現場的證明……什麼不在現場的證明啊?」
砂川警部揭開了事件的核心。
「當然是為殺害紺野由紀而製作的不在現場的證明。茂呂耕作,就是殺害紺野由紀的真正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