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9 章
天定風流之笑忘歸·神秘的奪吻者

  簪花第一項開始,小廝端著花盤上來,每人發了三朵花,牡丹芍藥和桃花。到梵因時,梵因微笑,衣角不動,流水般退後。

  「怎麼,梵兄不玩嗎?」雲青宇詫異地問。

  「梵辰嗅覺不行,不敢褻瀆各位小姐。」梵因一笑。

  雲青宇輕蔑地瞄他一眼,也不強求。

  梵因退在人群外,眼神淡淡瞄過那三朵絹花,閉上眼睛。

  人間俗物,何必拿來褻瀆君珂?

  他閉上眼睛那一刻,一條人影,無聲無息走進來。

  ……

  人影走進來,四面蒙眼睛的少年們都毫無所覺,說笑著蒙上面巾,退在門邊的梵因忽然睜開眼睛,然而那身影已經走進人群裡,穿著和剛才一個出去上茅廁的少年一樣的衣服。

  梵因掃射一圈,沒有確定異常,卻橫跨一步,有意無意,堵住了門口的退路。

  君珂此時根本沒有聽見梵因和雲青宇的對話,她閉著眼睛,專心辨認那步聲和氣息。

  步聲特別輕,很容易便淹沒在四周雜沓的腳步裡,不易被人發覺,甚至能給感覺特別靈敏的人一種錯覺——這人不是原來就在人群裡的,而是突然出現,一陣風一抹煙,存在,但觸摸不著。

  步聲還特別有韻律,像踩著一種奇異的舞步,君珂甚至恍惚中能感覺到,那人突然出現,在蒙了眼睛的人群中遊走,從冷著臉摸面巾的雷昊身邊過,從苦著臉和身邊人囑咐什麼的雲青宇身邊過,左一折,右一轉,一尾魚般悠悠飄搖,忽然便到了廳堂中心。

  那股氣息便更清晰了一點,四面都是女子脂粉香和花香,按說辨認不出什麼,但偏偏就是因為這樣,那種和脂粉花香截然不同,卻又更加濃郁華麗的氣息,反而更加凌然其上,像君王,忽然降臨在自己的天下。

  君珂的背,慢慢繃緊。

  心中忽然有個荒謬的想法,但又覺得不可能,那步聲和氣息都似是而非,而現實裡,猜想中的那個人,又怎麼會現在來到這裡?

  但還是不可自抑的緊張——如果真是他,要不要現在出手?

  「諸位,都蒙好了嗎?」雲青宇在紗幕外頭詢問,四面一陣亂七八糟的答應聲,君珂仔細辨認,聽不見任何特別的聲音,不過她敏銳地察覺,梵因沒有回答。

  沒有回答固然可能是因為梵因不願意答,但也有可能,是他也察覺了什麼?

  君珂盯著對面,對面是連幅的絲絹屏風,雪白的絲絹上淡墨書法,能夠映出後面人的身影。

  她沒打算轉身,她要麻痺那個假想敵。

  君珂左邊是司馬嘉如,這沉穩少女,神色裡有種淡淡厭倦,右邊是雲滌塵,閉目打坐,竟然在練功。

  其餘女子倒有些激動興奮,低笑私語,努力發出點聲音,好讓自己心中的人辨認出來,真正最有實力競爭這所謂簪花的三人,倒是一點聲音都沒發出。

  身後人影雜沓,公子哥兒們掀開紗幕,說笑著走了進來。

  君珂緊緊盯著紗幕,紗幕上那一大片影子晃動,少年們誇張地嗅著鼻子,大聲笑道:「如蘭似麝,花香馥郁,雲少主這個題目,可真刁鑽哪。」

  雲青宇哈哈一笑,拉了拉說話那人的袖子,引向自己姐姐的方向。

  那人心領神會,神秘一笑,當先向雲滌塵走了過去,其餘人紛紛跟著。

  雲雷城的少年們,自然知道該把花投給誰,哪怕心中更驚豔於君珂,或者更對司馬家姐妹感興趣,但身在雲雷城,就不能不給雲雷第一的雲家面子。

  人們紛紛過來,將牡丹投在雲滌塵身後花盤裡,順手把芍藥給了君珂。

  君珂緊緊盯著每一個過來的人,辨認著輪廓,但紗幕上的影子太模糊,雲雷少年們長期練武,幾乎個個高大剽悍,身形壯健,很難區分。

  雷昊大步走過來,看一眼兩邊的花對比,冷哼一聲,將手中牡丹投在了君珂背後,芍藥給了司馬嘉如,桃花給了司馬欣如。

  他心中恨極雲家,當然不肯再給一點面子。

  此時他已經是最後一個,少年們嘻嘻哈哈笑著退出去,準備解面巾。

  君珂一無所獲,繃緊的背剛要鬆下來。

  忽然一道人影,腳跟一轉,輕輕又走了回來。

  他就用那種似仙似鬼般的步法,兩步就到了雲滌塵身後,垂首一看她和君珂的花盤,隨即,輕輕一笑。

  那一笑,淡淡譏誚。

  隨即他衣袖一拂,兩邊花盤,無聲無息換了個位置。

  他竟然將雲滌塵的花盤和君珂換了!

  「你是誰!」花盤一換,雲滌塵霍然睜眼,還未轉身,雪白衣袖一拂,光影一閃,怒濤洶湧,直奔身後人而去。

  那人又是一笑,手一抬,不知怎的就穿過了雲滌塵的掌風,一把叼住了她的腕脈。

  隨即他將雲滌塵一拉,拉進了自己懷中。

  正要起身出手的君珂一呆。

  難道自己猜錯了?

  難道不是自己所擔心的那個人,只不過是雲滌塵的男人,來此和她開個玩笑?

  已經遞出的手指收了回來,君珂下意識抬頭對那男人看去。

  她又是一呆。

  這人。

  沒有臉!

  ……

  不是說沒長臉,外表還是個英俊男子,但君珂的眼睛,自然看出那是人皮面具,但問題是,人皮面具下,竟然是灰濛蒙的一片,她看不見底下的真容!

  君珂這一驚,直接超出了認知。

  那人卻看也不看她一眼,手腕緊緊抓著雲滌塵,雲滌塵全力一掙沒有掙動,蒼白冷漠的臉已經漲紅,一抬頭,驚聲道:「是你……」

  那人忽然低下頭,唇落向雲滌塵的唇。

  雲滌塵霍然住口,睜大眼,這清冷漠然的雲雷公主,似被這一波波的震驚震得終於失去方寸,眼看那唇落下,全身僵硬不知動彈。

  君珂紅了臉,覺得人家小情侶打情罵俏自己不該再直勾勾看著,趕忙向後退了退,一眼掠過雲滌塵,卻發覺那女子身子僵硬,氣息卻開始急促,眼底驚訝不解憤怒……好像還有微微的希冀和興奮……

  不過一掠之間。

  眼看兩唇便要相遇。

  那男子忽然又是一笑。

  隨即手一鬆,突然放開雲滌塵,再一撈,已經撈住了君珂!

  此時正是君珂退開,雲滌塵發暈時刻,這人出手如閃電,兩個反應犀利的女子,萬萬沒想到他突然來這一手,雲滌塵軟軟倒在地上,紅暈未去,君珂身子一僵,已經被他所制。

  隨即那男子二話不說,落下的唇,壓在了君珂唇上!

  君珂頭髮都瞬間豎了起來。

  一秒鐘前還在看這人偷吻雲滌塵,怎麼忽然就換成了自己?

  那人的唇薄而柔軟,唇齒間氣息馥郁,有點熟悉有點陌生,他似乎很擅長接吻技巧,剛觸及君珂唇瓣便齒間輕叩,要叩開她的齒關,進入她的海洋徜徉,君珂緊緊閉著嘴唇,眼睛睜大,眼神鋒利,他卻絲毫不以為杵,按在君珂背心要穴上的手掌一動,一股雄渾內力直逼君珂胸臆,她頓時覺得窒息,卻依舊倔強地不肯張開唇瓣為人所趁,頭向後一仰,試圖用鼻子呼吸,誰知道那人惡劣得超乎想像,竟然順勢往下一壓,再次壓住了她的鼻子,緊緊堵住了她最後一個呼吸渠道。

  君珂胸肺間似要爆裂,臉色先是通紅,隨即慘白,渾身都開始輕輕顫抖,卻依舊不肯張開嘴,她現在的武功,已經不是當初由人擺佈的君珂,只要她願意,就算經脈爆裂,這嘴還是能不張開。

  那人似也沒想到她現在如此剛硬,眼底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似憐惜似惱怒似憎恨,卻也依舊沒有心軟放棄,空著的一隻手輕輕抬起,按向君珂的胸。

  君珂心中轟然一聲,知道上頭這傢伙心硬如鐵,她再不就範,被輕薄的程度會越來越狠,無奈之下,張嘴呼吸。

  嘴一張,那人乘虛而入,舌尖游魚般一滑,已經掃蕩了她的芬芳,輕捻、慢挑、吸吮、糾纏……這種激盪的時刻,他依舊很好的掌握著節奏,悠然深入,步步進逼,帶點回味的姿態和輕輕的迷醉,禁錮而又放縱地,將她品嚐。

  碧波生暖,晶珠飛濺,一點細細的喘息迤邐,流蕩在一室的脂粉花香之中,似流水瀉過山壁,以柔克剛,將嶙峋磨礪得圓滑;又或者墨綠色的海水中飛著箭魚,在波浪的間歇中身姿清越,飛光連閃。

  君珂閉上了眼睛,那男子似乎也漸漸陷入沉醉。

  雲滌塵倒在一邊,睜大眼看著這一幕,已經震驚得忘記任何動作。

  君珂那一邊的女子們此時也已經發現異常,紛紛轉過頭來。

  男子忽然睜眼,眼神幽沉,並無迷醉,扣在君珂背後的手指一緊,便要將她拎起。

  君珂也忽然睜眼。

  剛才的氣喘不見了,她睜開的眼睛也神光四射,毫無沉溺,眼睛張開的同時,她並沒有讓開自己的唇,反而迎上男子退開的唇,隨即她的喉間,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

  「著!」

  兩人身子都一震。

  此時如果有人能夠內視,就能看見一線晶紅,從君珂喉間噴薄而上,越過還沒離開的雙唇,逼入對方的口中!

  那人迅速仰頭。

  一點晶紅一閃,一半落於他口中,一半回到君珂體內,而此時君珂向前一沖,唇再次壓了上去。

  那模樣就好像她被吻上了癮,要反客為主繼續一樣,但男子眼中怒色一閃,按在君珂背後穴道的手便要使力,忽然覺得口中一甜,溫熱腥鹹的液體慢慢湧入。

  這種液體他再熟悉不過,是血,卻已經不是剛才君珂暗算要渡給他的毒功,是君珂內力反激湧出的血。

  那人眼神一軟,手立即撤開,換成一股清涼的氣流,撫平君珂的傷處,君珂的身子此時也一軟,她渡毒功只渡了一小半,功敗垂成,內腑已經受傷。

  那人微微一笑,順勢便要將她擄走。

  素影一閃,梵因如浮雲飛渡,忽然出現。

  他落下的瞬間,衣袖一拂,手掌如白玉塔山,無聲無息向那男子罩下。

  那一掌看似無聲,但整個內室裡屏風都在微微晃動,雪白的絲絹發出輕輕的撕裂聲,四面的女子,原本駭然轉頭來看,此時都覺得一股溫和和又壓迫的力量落下,不由自主閉上眼睛。

  近在咫尺的雲滌塵和君珂又是一番感受,兩人都覺得渾身一緊,突然便不能動,而頭頂那掌影越來越大,巍巍罩下。

  君珂忽然走神,想起孫悟空被佛祖壓在五指山下時,那一掌是不是也是這感覺?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梵因正式對敵出手,氣勢博大,巍然到心驚。

  那男子對這一掌也似有忌憚,身子滴溜溜一轉,抬手去接,那五指山一樣的掌影卻忽然一滑,流雲般從他身側掠過,兩指向那男子胸前大穴而去,兩指對著君珂一彈。

  柔風拂起,帶著君珂向後一倒,倒在了司馬嘉如懷裡。

  司馬嘉如聰明機變,立即抱著她向後一退。

  這一退便出了那男子控制範圍,那男子半空中一轉,讓開梵因一擊,手指一撒,一道黑色內力光網撒出,和梵因淡白的內氣一撞,各自絲絲消融。

  那男子半空轉頭看了君珂一眼,隨即身子一掠,自梵因身邊掠過,頭一偏,好像輕輕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欲待追出去的梵因,身子一僵。

  這一僵,那人已經低笑穿窗而去,窗邊絲幔微拂,隨即止歇。

  梵因閉了閉眼,衣袖一揮,也從窗子中飛了出去。

  這一番驚心動魄,從吻君珂到一招交手,其實不過剎那之間,此時雲滌塵爬在地下還沒起來,女子們剛剛轉頭就被迫閉眼,等睜開眼人已經離去,外頭少年們退出紗幕,靠著二樓欄杆在大聲說笑,梵因是下樓之後從窗邊掠進來的,沒有人看見,也有幾個人看見裡面飛閃的人影,但此時剛剛來得及掀開紗幕。

  但還是有人看清楚了發生的一切。

  雲滌塵和司馬嘉如。

  內室內氣氛怪異,女子們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只覺得好像先看見了一個男人,靠近雲大小姐,後來又出現一個白影,然後氣息一窒眼前一花,便什麼都沒有了。

  司馬嘉如怔怔抱著君珂,還沒反應過來。

  雲滌塵垂下眼,慢慢撐著自己起身,她並沒有受傷,但動作艱難,君珂看見她手臂都在微微顫抖。

  君珂心中嘆息一聲。

  真是要命。

  不知道哪裡跑出來的混賬,這一搗亂,眼看就要破壞她的隱藏計畫,雲滌塵心高氣傲,今日之辱怎麼會放過?而司馬嘉如又沉穩聰明,如果是司馬欣如她還有辦法糊弄她,司馬嘉如卻不會上當的。

  君珂靠在司馬嘉如懷中,想到以後可能的麻煩事,一瞬間忽起殺機。

  殺機一起,便感覺到身後司馬嘉如身子一僵。

  君珂心中一嘆。

  算了。

  有些事她也只能想想,做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好在剛才她自己沒有顯露武功,渡毒功的事只有當事人才能感覺到,別人是看不出的,哪怕就是雲滌塵,也只能看出她「被制強吻」。

  君珂直起身,對司馬嘉如感激地笑笑,運氣試探自己目前的狀態。

  剛才被強吻的那一霎,她靈機一動,將屬於沈夢沉的那部分內力凝聚一線,強行逆沖而上,灌入對方口中。

  如果你是沈夢沉,那麼,從哪來的回哪去,還給你!

  如果你不是沈夢沉,那麼,佔姑娘便宜,毒死你!

  現在也不知道,那中途打斷,只去掉一小部分的內力,給對方到底造成了什麼傷害。

  君珂想起那男子臨去時看自己的一眼,那眼神似笑非笑,幾分譏誚幾分挑逗,幾分冷漠幾分憤怒,似沈夢沉又不似,直想得她心中煩亂。

  忽然又感覺到一縷森冷的目光,君珂一側頭,便看見雲滌塵在看她。

  這高傲的雲家大小姐的目光,如霜似雪,冷到讓人渾身結冰。

  君珂心中也一冷,苦笑一聲。

  無緣無故,結下大仇,可真叫冤枉。

  「姐姐,剛才怎麼了?」雲青宇發覺不對,當先衝入。

  雲滌塵坐直,閉上眼睛,淡淡道:「沒什麼。」

  她開口,其餘人自然沒有異議,君珂和司馬嘉如神色詫異,卻也沒有說話。

  雲滌塵看著對面屏風——屏風上細密的布料紋理,忽然慢慢散開,像有人在後面輕輕撕扯一般,縫隙越來越大,露出後面的灰色牆壁。

  梵因那一掌之威,此刻猶在,竟以無限迴旋震盪之力,將這屏風布料全部無聲扯裂,而當時不遠處的帳幔,卻連掀起一角都沒有。

  這麼強大的控制力……

  雲滌塵垂下眼。

  雲雷第一人,眾星捧月的公主,無與倫比的自信,在今日,遭受了更狠的打擊,撞得她跌落塵埃,險些無力爬起。

  她以為自己很強,忽然看見更強。

  她以為自己絕色,卻被人棄如敝屣。

  更不能接受的是,她在剛才那一刻,竟然當真流露了期待!

  雲滌塵深呼吸,垂下眼。

  她不會說。

  今日之辱,是她自己的辱,她要用自己的力量,一點一點,報回來!

  「沒事就好。」雲青宇疑惑地在四面看一圈,卻也沒找到異常,姐姐從來都這麼冷漠,就算此刻更冷漠點,他也不覺得奇怪,展顏笑道,「既如此,姐姐為牡丹花王,那後面的九轉玲瓏塔……」

  他的話聲忽然頓住,直勾勾瞪著花盤,表情扭曲。

  君珂面前幾乎都是牡丹,然後是雲滌塵的芍藥,和司馬嘉如的桃花。

  以雲滌塵的驕傲,自然不屑於將換過去的花盤再換回來,而君珂也忘記了。

  四面正要跟著恭賀的少年們,也傻傻呆在當地,出口一半的話咽在咽喉裡。

  「花盤……花盤……」雲青宇震驚。

  「牡丹花王是她。」雲滌塵緩緩轉身,微褐冰冷的眼睛看著所有人,唯獨沒有看被她指住的君珂。

  君珂苦笑,轉身,勉強扯出微笑,頷首。

  「這……」雲青宇還算反應快,被姐姐眼神一逼,立即笑道,「恭喜梵姑娘,既然你得了花王,那便請過第二關吧。」他取出九轉玲瓏塔,眼神若有深意,「雖然第一輪簪花得勝,但如果後面的題目做得不好,這花,還是要讓給別人簪的。」

  君珂滿心都在琢磨那男人到底是誰,漫不經心揮揮手,「讓她們先試吧。」

  雲青宇一怔,一般來說,為了保證簪花容易歸屬,都是牡丹先試,完成就沒有別人的份了,君珂讓出來,變數便會加大。

  別人卻興奮起來——如果能答了這道題目,最起碼這塔裡的東西她們便有機會了。

  女子們一個個晃著寶塔,都感覺是圓形的東西,其實這裡面東西不難猜,塔身也就手臂高,底下直徑不超過女子巴掌大,而且根據塔的效用,不是具有養顏生肌性質的極品珍珠,就該是各種丹藥。難的是如何把東西弄出來,塔身九層,每層都有一個孔洞,從下到上,一個比一個小,但最大的洞也不過手指大,根據裡面那東西的體積來推斷,實在不可能將東西拿出來。

  在眾人的猜想裡,九個洞應該是相連的,迷宮式的設計,外面看起來洞小,裡面一定不同。

  「是龍眼珍珠?」有人猜,並拔下頭上髮針,試圖從玲瓏塔上的孔洞探進去,但是髮針都斷了,東西依舊出不來。

  雲青宇將塔拿在手裡,也不知道用什麼手法,斷了的髮針便落了下來,眾人想看清他的動作,卻都沒明白。

  「好像有點棱角,是暗器?」有個女子抽出絲線,試圖從孔洞穿入,但絲線進入一半就遇見阻力,裡面有一部分,竟然像是實心的。

  「是丹藥?」

  「是摺疊的人皮面具?」有人感覺到那東西似乎有彈性。

  ……

  針刀絲線,手搖內力吸,灌水吹氣,就差不敢用火藥炸,辦法幾乎都被想盡,那寶塔巋然不動,嚴絲合縫。

  直到有個少女,猶疑地摸了摸底部,道:「或許在這裡。」但是摸了半天,依舊沒能打開,但云青宇眼中已經露出讚賞的神色。

  這少女是他表妹,也是城中首富郭家的女兒,正是這次宗族大比,雲家想要大力扶持的家族。

  司馬欣如也沒能打開,司馬嘉如直接棄權——這沉穩女子,冷眼旁觀,知道今日雲滌塵遭受奇恥,還是不要介入的好。

  輪到雲滌塵,她將塔漫不經心在手中撫摸,眾人目光灼灼看著她,心想據說雲家開塔秘密只有繼承人知道,不過雲大小姐是雲家極受重視的練武奇才,說不定她也清楚。

  雲滌塵將寶塔隨意拿在手中,淡淡道:「容易。」

  眾人剛露出喜色,便見她眉宇間掠過一縷暴戾冷漠之氣,手掌覆上塔身。

  「想知道是什麼,毀掉寶塔,自然出來。」

  說完手掌一壓。

  「姐姐不可!」雲青宇急聲喊,滿頭大汗滾滾而下。

  「這辦法有何不可?」雲滌塵眉毛一挑。

  「姐姐……」雲青宇今天是私自將寶塔拿出做綵頭的,哪裡敢讓寶塔受一分損傷,如果姐姐真的一不高興,毀掉寶塔極有可能,而到時候,首先受到責難的絕對不是她,而是他。

  「是,可以……」雲青宇抹著冷汗,對四眾手一攤,「家姐這辦法,諸位覺得怎樣?」

  「只說拿出東西,沒說不可以毀塔。」立即有人附和,「雲大小姐這辦法其實最妙不過,自然算大小姐勝,不過這塔得來不易,還是別毀了。」

  「如此正是。」眾人紛紛點頭。

  「荒唐!」雷昊一聲冷笑。

  雲滌塵看也不看他一眼,雲青宇怒目相視,陰惻惻道:「雷兄是想逼家姐毀掉我傳家之寶了?」

  「不敢,」雷昊生硬地道,「你雲家的東西,你雲家的人,想怎麼說都行。」

  「你——」

  「吵什麼。」雲滌塵冷冷揮手,「這裡的人,有誰能解決這個問題?沒有。所以,速戰速決。這題既然我解決了,便算我勝。我允許那位梵小姐和我並列,宗族大比之後的簪花奪桂之比,她可以和我戰一場。」

  她冷漠的眼光掃過來,一直心不在焉的君珂怔了怔,才明白她真正的意思。

  這位大小姐根本不耐煩呆在這裡,她近乎惡形惡狀地搶答了這道題,就是要強硬地將簪花的名額奪在她自己手裡,將來好挑戰那位奪桂者。

  如果說之前這想法只是想法,現在就是執念,必須完成的執念。

  因為,君珂覺得如果自己沒猜錯的話,剛才那看不見臉的神秘男子,就是那位被雲家引為上賓的奪桂者,要不然雲滌塵也不會一看見他,就來了句「是你?」

  當然,雲大小姐現在挑戰的名單了,還多了一個她。

  所以她才奪簪花之名,又留下君珂的並列位置,好找個藉口大敗君珂,一報今日之辱。

  她的意思,眾人自然不敢違拗,都有點悻悻,幾個女子嘀咕道:「那梵君行商之人,能有什麼見識?連題都不要答,就給她個簪花之名,大小姐真是好性子。」

  「就是,憑她也配和大小姐並列?」

  「沒事,」郭家那位小姐慢悠悠撫慰其他人,「暫時並列,將來嘛……也就配給大小姐提鞋罷了。」

  「那是自然的,嘻嘻……」

  「既然姐姐同意,那便這樣……」雲青宇覺得今日一切都很古怪,也想快點結束,正要宣佈。

  「你問過我同意沒有?」

  忽然一聲清清淡淡語聲,聲音不高,卻直接切斷了雲青宇的話。

  雲青宇一呆,今天他總是被打斷,也起了怒氣,一轉眼正看見君珂,終於回神,正懶洋洋從桌上爬起來。

  看見是君珂,雲青宇神色緩了緩,但還是沉著臉,道:「家姐同意,便足以代表所有人的意志,難道梵小姐還有異議?」

  他語氣帶著淡淡威脅,雷昊冷哼一聲,「誰說代表所有人的意思?我同意了嗎?」

  雲青宇怒視他一眼,不明白今天雷昊為什麼一直唱對台戲,暗下決心今晚回去後一定要向長輩匯報,雷家有點奇怪。

  「我自然是有異議的。」君珂閒閒攤開雙手,「我的意志屬於我自己,誰也不能代表,你們可以被代表,我不行。」

  雲青宇眉毛一挑,還沒說話,四面怒責聲已經響起。

  「當真是不識好歹!」

  「雲家玲瓏塔,外人從來無能開啟,大小姐這個是唯一辦法,憑什麼不服氣?」

  「她不就是一心想做簪花第一?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坐在大小姐身邊都嫌污了席位。」

  「什麼簪花第一,剛才的花可是大小姐第一,被她給偷換了!」

  「果然是外來的下賤之人,這等卑鄙無恥之事也做得出來!」

  群雌粥粥,一些雲家交好的子弟也開始責備,眾人心知肚明那花原本就該是雲滌塵第一,在他們看來,被卑鄙手段搶了第一的雲大小姐,已經對梵君十分寬容恩厚,還允許她並列,不想這女子空長了好皮囊,如此不識好歹,一時怒憤填膺,口沫橫飛。

  「既如此。」雲青宇接收到姐姐目光,忍住怒氣冷笑道,「你便去試試,不過……」他森然道,「你已經侵犯了我雲家的尊嚴,你若輸了,就不是沒有簪花名號這麼簡單的事了!你得到我雲家門前一步一跪,磕頭請罪。」

  四面靜了靜,君珂閒閒聽著。

  「做人不要太逞強。」雲青宇終究貪戀她容色,重話說出後又試圖勸說,「你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

  「我不喜歡連試都不給試,便被人剝奪機會。」君珂淡淡道,「我若輸了,磕頭請罪,行。」

  她聲音淡淡,但眾人都大出意料之外,沒想到這嬌弱女子,在雲家聲勢威壓之下,竟然絲毫不為所動。

  雲滌塵皺起眉,她其實知道這九轉玲瓏塔開啟之法,但卻不願在眾人面前暴露秘密,她今日前來,奪簪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聽說弟弟輕狂,拿出了家傳之寶,害怕有什麼閃失才來壓陣,先前表示的要毀塔,不過是嚇嚇雲青宇,給他一個教訓而已。

  而雲青宇倒也沒這麼傻,他的意思是當他看中誰為簪花者,自然會悄悄告訴她開啟之法,並且不當著眾人面進行,無論如何,雲家的寶物秘密,不該在眾目睽睽之下施展。

  不過雲家姐弟都有一個共同的堅定看法,那就是,除了她們雲家人,沒有外人能開啟這塔!

  雲家姐弟對視一眼——這梵君,自信滿滿的樣子,肯定也是看出了什麼端倪,可惜,她還是高興得太早了。

  「我應了這條,你們是不是也該給我個綵頭?」君珂看著自己雙手,淡淡問。

  「大小姐還沒答應你呢,你配要什麼綵頭?」

  「真是狂妄沒邊!」

  「得寸進尺!」

  「你說。」雲滌塵漠然的聲音蓋過了其餘人。

  「我若贏了。」君珂一笑,「你們雲家也要奉我為上賓,並且,你雲大小姐見我便得避著走。」

  「放肆!」幾個雲滌塵的追求者立即咆哮。

  其餘人已經忘記罵了——他們被君珂的勇氣給震住。

  在雲雷雲家第二代第一人面前說這話,也相當於在別的國家打太子,一般的足夠狂妄。

  連雷昊都開始露出佩服的眼神,覺得這姑娘勇氣可嘉,並思考等下怎麼保全她的命。

  「行。」一片窒息的寂靜中,雲滌塵漠然啟唇。

  四面都在冷笑,有人開始悠悠往下走。

  「黃兄,你怎麼走了?」

  「不忍見,不忍見啊……」那黃姓少年搖頭晃腦,「雖然人蠢笨了點,但如此雪玉肌膚如花嬌顏,眼看便要……我不忍,還是眼不見為淨吧。」

  眾人都露出怔忡神情,嘆息,「身份低賤的人,就是容易不知自量,如此自尋死路,唉……」

  女子們面色譏誚冷漠,冷然不動,等著看君珂笑話。

  男子們卻在和雲青宇悄悄商量,如何留君珂一命。

  「你行不行啊?」司馬欣如悄悄湊過來,「別逞強得罪人家,不然我們也護不了你,我們也只是外客,雲雷很抱團的。」

  君珂看她一眼,沒想到這小姐還有幾分熱心腸,心中溫暖,笑道:「沒事,放心。」

  「我看沒這麼容易。等下要是鬧起來,我帶你走,我們是客人,人家不好不給面子。」司馬欣如問司馬嘉如,「妹子,你說是吧。」

  「欣如,你安靜些便好。」司馬嘉如嘆息一聲。

  君珂感激地拍拍司馬欣如的手,司馬欣如抱住她的肩,悄悄道:「我不護你護誰?我還想做你的……嘻嘻。」

  她畢竟是大家小姐,終究沒好意思說完,君珂已經明白那「嫂子」的意思,心中一驚。

  如果說以前她還冷眼旁觀這姑娘對梵因追逐,此刻便覺得不妥,想了想道:「司馬小姐,家兄其實不是……」

  司馬欣如瞪大眼看著她,君珂實在覺得難以啟齒,司馬欣如卻好像自己理解了,忽然變色,道:「難道你們不是兄妹,你們是……」

  她話沒說完,忽然被一聲喝叫打斷。

  「梵姑娘,你磨磨蹭蹭,是想拖延時間嗎?沒看見這麼多人在等你?」

  君珂冷笑一聲,低低道:「司馬小姐,有些事還是不要想的好。」隨即起身,看也不看那些冷笑圍觀的人們一眼,閒閒走向九轉玲瓏塔,拿起來,晃了晃,道:「不錯的軟囊。」

  這句一出,別人還在抱臂嘲笑的嘲笑,往下走的往下走,雲家姐弟卻渾身一震。

  君珂裝模作樣地搖著寶塔,「外層是魚鰾或者軟皮?應該是有切面的圓形。」

  雲青宇上前一步,神色震驚,那些走了一半樓梯的人停住,疑惑地看過來。

  君珂好似在聽,其實裡面的東西早已看清楚,正是因為看清楚,她才起了要奪這東西的念頭。

  這裡面的東西,應該是個極品的暗器,她能看見圓形的軟皮裡面,是無數細得無法形容的金色毫毛,那些東西在一片液體裡游弋,她能感覺到那些東西看起來細弱,但堅韌無雙,所用材質,絕對是天下少有。

  雲雷這邊礦產極其豐富,據說有很多異寶,而傳說中庇護雲家的那位蒼芩老祖,是個丹藥和暗器高手。

  這些金色毫毛,應該會在受到擠壓後射出,以那種輕細程度,速度必然驚人,就是不知道射到人體,會是什麼樣的效果。

  只要是好東西,都不該放棄。

  君珂一邊聽來聽去,一邊慢慢走近已經呆住的雲青宇,一笑道:「是個針……」

  聽見這個字,雲青宇渾身一顫,君珂突然手一抬!

  剎間她掌心雪光一閃一揮,雪光過處,一滴鮮紅自雲青宇指間飛出。

  鮮血滴落,君珂手中寶塔一翻一迎。

  鮮血滴在寶塔底部,迅速暈開一層淡淡的紅暈。

  那層紅暈分佈在寶塔底部,漸漸蔓延出一個圖形,隨即慢慢消失不見。

  君珂盯著那圖形,等紅暈消失不見,伸手,順著剛才紅暈顯示的軌跡紋路,先扣住寶塔底部,指尖向外一勾,發出輕輕一聲「嗒」。

  她這一系列動作做出來,眾人早已呆住。

  雲青宇被她乍然出手割破手指,還以為她被逼急了要傷人,剛剛後退便怔住,抬起的腳定在那裡放不下來。

  那些走到樓梯半截的人,身子滑稽地,大幅度地半扭著。

  雲滌塵一直端坐不動,卻在血珠飛出的那一刻支身而起,似要撲過來,此刻聽見這一聲「嗒。」卻也怔住了。

  別人不知道,雲家姐弟卻再清楚不過這一聲「嗒」意味著什麼。

  「別讓她……」一怔之下,雲滌塵一聲高喝,便要撲過來。

  然而此刻已經晚了。

  君珂聽見那一聲「嗒」,便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立即加快了速度,按照剛才記住的線路圖,手指飛轉得令人目眩,七八轉之下,塔底一分四半,啪嗒一響,一個透明的多切面的圓球,無聲無息,落在她雪白的掌心。

  那圓毬果然如君珂猜想的一樣,裡面是液體,漂浮無數極細的金色毫毛,在燈光下熠熠閃光。

  這回連雲滌塵都僵住了。

  四面寂靜如死。

  所有人維持著原地動作,張口結舌看君珂掌心那開啟的塔,和奇異晶亮的圓球。

  半晌,一個聲音悠悠道:「雲家可真會忽悠人,什麼九轉玲瓏塔?那九個孔,就是迷惑人的擺設嘛。」

  君珂笑吟吟將那圓球,毫不客氣收起自己袖囊裡。

  眾人茫然地看著她的動作,眼神發直,還沒完全反應過來。

  「抱歉,傷著雲少主。」君珂毫無歉意對雲青宇躬躬身,回了自己位置。

  之所以雲家姐弟有恃無恐,認為無人能夠開啟這塔,說到底,是因為開塔必須以雲家子弟的血為引,換成別人,就像那個郭家小姐,碰巧猜到了機關在塔底,也沒辦法打開。

  但君珂的神眼,是能將裡外都看清楚的,她看見了塔底構造的奇異,底部有一道流轉線路,像是需要什麼東西灌填才能顯形,聯想到所謂只有雲家人才能真正開啟的說法,自然猜到了是血引。

  君珂開塔輕鬆寫意,便如打了所有人狠狠一耳光,好一陣才聽到雲滌塵的聲音,僵硬而冰冷,「好……你好。」

  君珂漠然看了她一眼,道:「大小姐可以自動清場了。」

  四面都是一陣嘩然,眾人都以為君珂佔盡上風,有些事就該見好就收,沒想到她開口第一句,便是催促雲滌塵。

  但在君珂看來,反正都得罪你了,跪下來求你也未必有什麼效果,那還客氣什麼。

  「梵君你不要太過分……」不知道誰怒喊一聲,卻被雲滌塵豎起的手打斷。

  她已經恢復了一開始冰冷高傲的模樣,昂著下巴,淡淡道:「雲家沒有賴賬的人,我這就走,從此後你在哪裡我不在哪裡。」

  雪白的衣袖一拂,九轉玲瓏塔捲進了她的袖中,手中一空的雲青宇接觸到姐姐目光,激靈靈打個寒戰。

  雲滌塵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深處,眾人僵直而立,噤若寒蟬,直覺今日來參加這一場簪花,實在是個錯誤,雲家大小姐今日被辱而去,難保不會把帳記得他們頭上。

  唯一神色自若的就是君珂了,拿了寶貝,瞄一眼九轉玲瓏塔,也準備離開。

  「簪花還沒結束,梵姑娘怎麼就走了?」

  一個聲音橫空出世,君珂緩緩轉身,注視那開口的郭家小姐,一邊想怎麼總有人不知死活,一邊笑道:「我不要這簪花之名,各位隨意吧。」

  「雲雷多年的規矩,由得你說不要便不要?」郭家小姐臉色難看,她是雲家姻親,今天君珂又是雷家帶來,雲滌塵被逼走,她自己覺得,於情於理,都不該讓君珂得意而去。

  「那你打算如何?」

  「雲大小姐離開,簪花宴卻沒結束,她的位置自該有人替補。」郭家小姐道,「恕我不自謙——剛才那題我也算答出一半,不知可有資格參加比試?」

  雲青宇立即道:「答出首題便有資格,家姐離去,除了表妹你,也無人可以替補。」

  「那便好。」珠光寶氣的郭家小姐一笑,「這一場,便是後兩名向簪花者出題,請梵姑娘別逃,務必要接著。」

  君珂皺眉,卻也只得坐下,道:「郭小姐要比什麼?」

  郭小姐眉毛一挑,似笑非笑。

  「比富!」

  「比富?」君珂一呆。

  「我郭家富甲雲雷,坐擁天下至寶。雖不是雲家那樣的武門重寶,卻也是人間少見的珍品。」郭小姐傲然道,「郭家三寶,雲雷皆知。皇冠寶石、佛門聖珠、地獄之毒。謹以此絕世三寶,向梵姑娘求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