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悼會的那一天,幸福裡能走動的老鄰居都來了,顧奶奶的家屬只有兩個人,顧東陽和他的姑姑顧佳惠,兩個人都帶孝,對上前表示哀思的人鞠躬至意。
這場喪事是鄰居們幫著辦起來的,結束之後還得請他們吃頓飯,苗苗在門口給進門的人發白菊花,花是幸福裡花店提供的,挑的全是滿開的白菊花。
顧奶奶收拾的整整齊齊,衣服是專門挑的香雲紗,女兒回來替她翻衣櫃,翻出這麼一件來,還是商場做活動的時候苗苗陪著買的,為了參加社區重陽節的老年活動,只穿過那一次,正好用來做壽衣。
顧東陽穿著整套的黑西裝,跟在他姑姑身後,兩個人對老鄰居都有些陌生了,老鄰居們倒還記得他們,顧家的女兒有出息,老早就去了美國發洋財,可惜顧奶奶不肯走,沒有享到福。
顧東陽就記得更清楚了,幸福裡的搗蛋大王,從小一直皮到大,後來出了國,大家偶爾碰到顧奶奶都要問上一兩句,顧奶奶總是說孫子女兒都很好。
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這時候都來了,顧奶奶也還有點老親戚,哥哥嫂嫂人早沒了,連她們的子女都已經有了第三代,有的也走了,有的還留著,看看面目都有些陌生了,彼此又有些相像,嘴裡自報家門,算一算都是親戚。
顧佳惠也已經有了年紀,跟苗苗的大伯年紀差不多,年紀輕的時候顧佳惠就有一顆往外飛的心,兩家據說還談過小輩交往談對象的事,只是她沒看上大伯,覺得他太老實太溫吞,人沒有理想怎麼活。
現在這個年紀看上去比同齡人要小十來歲,套裝穿在身上玲瓏有致,隔上兩三年回來一次,見過她的人倒很多,她最熟悉的是苗苗,每次回來,每次顧奶奶身邊陪著的總歸是苗苗。
看看這個侄子皺皺眉毛,也不說他不爭氣,快手快腳把喪事料理掉,這裡的東西通通留給顧東陽,又問他去不去美國。
顧東陽搖搖頭,還是就呆在幸福裡,姑姑也不勉強他,敲定好了以後有空去美國看她,就當去玩玩也好,辦了喪事請了客,坐著飛機又去了美國,臨走帶了兩件顧奶奶的東西回去當紀念。
這場喪事顧東陽幾乎沒幫上什麼忙,姑姑也不要他幫忙,知道墓地沒了,很快買好,地方不近風水倒很好,挑日子安葬。
追悼會的時候人最多,到落土的時候就只有零零散散幾個人了,苗苗一路都跟著,追悼會的時候哭,火化的時候哭,到落土為安了,她不再哭了,顧奶奶是無疾而終,多少人生前還要受苦,像這樣睡夢裡走掉的已經是老人家的晚福。
顧東陽請了假辦喪事,這幾天幾乎沒有開過口,要不是鄰居親戚看著,他連飯也吃不下去,到現在才曉得後悔的滋味是多難受。
苗苗在窗子這一邊,能看見他天天都在露台上吸菸,一包接著一包,小露台扔的全是香菸頭,苗苗看了幾天,過去勸他:「奶奶想讓你好。」要不然也不會跟著電視裡的養生節目做清肺湯給顧東陽喝了。
顧東陽嗆了一口,不敢抬頭看苗苗,怕被她看見自己在哭,手上的煙一直燒到頭都沒再抽上一口。
苗苗安慰顧東陽,也沒避著程先生,程先生笑起來:「你倒像小姐姐。」比他年輕,比他明白,怪不得顧奶奶一直想讓孫子跟苗苗好,那對金手鐲,說是準備好的一人一隻,花紋式樣都是一樣的。
苗苗伸手摟住程先生的胳膊,程先生倒很能理解老人家的心情,苗苗跟顧奶奶從十八歲到現在,去安慰一下顧東陽也是應該,但他碰碰苗苗的額頭一本正經的跟她說:「男人這時候最脆弱。」
苗苗眨眨眼睛,這口陳年老醋的酸勁頭,到現在還沒過去,她踮腳親一親,程先生順勢抱住,等到長久的吻結束,程先生喘息才開口:「我們的事情是不是要跟大伯娘說一說?」
大使館就開了一個月的有效的單身證明,不趕緊去登記,過期了還得再補辦,又要兩頭飛,苗苗這才想起來,一下子又有點開不出口,程先生笑一笑:「你先挑日子,我來告訴大伯娘。」
大伯娘很高興,她也知道中國人跟外國人結婚有多少麻煩,知道兩個人過去順便把該辦的手續都辦掉了,更加覺得程先生這個對象找得好:「先領證再辦婚事,現在都是這樣的,你們趕緊去領掉,酒店也好挑起來了。」
情人節的那一天剛剛求好婚,白□□人節這一天去領證,這一天來拿結婚證的人非常多,苗苗跟程先生在長隊裡一個個往前挪,從上午等到下午,才終於領到結婚證。
苗苗去領證這一天,蘇南和沈星早早等著,說要給她慶祝,慶祝她成為三個人裡第一個結婚的,蘇南在住宿舍頭一年就說苗苗特別適合結婚當好老婆,現在終於被程先生慧眼識珠。
蘇南一向鐵口直斷,再離譜也被她說中,苗苗果真第一個嫁人,沈星當真睡了哥們,只有她自己這一條真真沒料到,竟然早早就沒有嫁給有錢人。
閨蜜辦聚會,苗苗當然要去,還要把禮物送給她們,算起來兩袋子,沈星下來接她,上次見面那狗啃的頭髮終於找人修剪過,短的非常有性格,裡面一件破洞紅毛衣,外面黑皮衣黑皮褲,脖子裡還帶著頸鏈,眼線畫的非常妖,打扮的好像韓國人。
苗苗吃驚看看她,沈星抓抓頭:「賺外快。」蘇南介紹她到雜誌拍照片,這一期是朋克風,腳上還有一雙鉚釘鞋子,這樣出去賺足了回頭率。
蘇南在家擺開火鍋,一桌子辣菜,只有一個微微辣的夫妻肺片是給苗苗的,算是在字面意義上的慶祝她領證,苗苗一進門她就問:「怎麼樣,我是不是特別有才華。」衣服是她給搭的,妝是她給化的,連擺拍的姿勢也是蘇南教的,帶出去一過場,馬上就定了她。
蘇南竟然還有當經紀人的天份,愣是替沈星把價給提起來,還讓她就穿這一身去約會,保證她那個兄弟看見了什麼火焚身什麼蟲上腦。
苗苗看看沈星,剛剛差點不認識她,這身衣服倒也不沒不自在,就是這胸口丁叮噹當掛的東西太多,把外套一脫扔一邊,撩起頭髮來開吃,為了拍照片怕有小肚子,蘇南昨天開始就不許她吃東西,餓了兩頓,現在是餓狼出洞。
苗苗把禮物分給蘇南,衣服沒來得及買,雨靴倒是買了,蘇南拿在手裡愛不釋手,苗苗又看看沈星,對蘇南說:「你要是微博分享穿搭經,再配上化妝,關注的人肯定多。」
也就是把她每天要穿的衣服拍一拍,蘇南的風格時時不一樣,她這兩室一廳,有一間屋通通是用來放衣服包包的。
客廳裡有小鏡子有化妝台,她還給自己打燈拍照片,東西樣樣齊全了,網上仿妝這麼多,她不僅可以當美妝博主,也可以當搭配師。
蘇南一下子怔住了,她看看苗苗,再看看自己的家,哎喲了兩三聲,一把拍了苗苗的肩膀:「這個活好。」
沈星正吃著變態辣醬沾牛蛙,聽這句差點噴出來,蘇南翻了一個嬌媚的白眼:「你現在不能聽活好這倆字了吧!」
沈星灌下去一瓶可樂,她嗆了兩聲,才要說話,苗苗就想起來問她:「上回你驗孕,是什麼結果呀?」
這回輪到沈星翻白眼:「怎麼你剛剛結了婚,立馬就進入已婚婦女的八卦狀態。」當然是沒有,但確實很驚險,嚇得她趕過去把那傢伙打了一頓,把驚恐都發洩完了,兩個人咬著棒棒糖,等驗孕結果出來。
那時候才剛剛一星期,想對沈星避而不見根本不可能,兩個人認識了二十多年,走過去一陣風沈星都能聞出來。
何況是這種事,一聽說可能懷孕,趕緊去買了一袋子驗孕棒回來,把藥房都掃空了,藥房裡賣藥的老阿姨還問他:「多久了啊?」
他吱吱唔唔回答剛剛一個星期,老阿姨還以為是一個星期沒來,讓他不用買這麼多,再等等,再等一週驗了就能確實了。
還是買了一袋子回來,看著沈星讓她喝水,被沈星又打了兩下:「得喝橙汁,懂不懂啊你!」她也是現學現賣,那傢伙差點讓她喝酒,冰箱裡也只有酒,再不然就是可樂。
於是又出門吭哧吭哧買了一箱橙汁回來,樓下搞雕塑的看著他:「沈哥,改吃素啊?」樓上就聽見沈星在叫:「我又餓啦,我要吃烤串。」
把沈星當媳婦侍候了半個多月,等到沈星又來了,這才算是虛驚一場,反正這半個月裡也沒少辦事,之後就從一次變成多次,多次變成長期。
蘇南是機動性的,什麼時候碰著了趕巧了,什麼時候就有,沈星反倒成了長期的那一個,也不住在蘇南家了,住到工作室裡去,地板上只有一張席夢斯當床,旁邊全是攝像作品。
苗苗聽著一愣一愣的,她知道沈星的性格,沒想到這窗戶紙一捅再捅,徹底捅開了,沈星堅持她跟她的兄弟,現在僅僅是在兄弟之上又加了一層炮-灰的關係。
蘇南自己就有一個微博號,只是一直都懶得打理,正在糾結要不要給自己買點粉,湊足三十萬,聽見沈星說話就「哧」一聲:「那是,你們可單純可不做作了,跟外面那些打炮的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