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的復原工作不容易,把住戶自己搭建的牆拆掉之後,就能看見一塊塊拼花格子一樣的地板,原來的老木頭有的拆掉了,有的賣掉了,換上了新的,新地板深淺顏色不一樣,一眼看去像是斑禿。
這樣老房子裡的東西專門有人收,大件的沒人能挪用,地板也能賣價錢,當年用的都是好東西,連磨花的玻璃都被人拆掉賣了兩塊。
原來這裡面的舊東西都拉出去由房管所保管著,水晶吊燈三角鋼琴,還有那些皮的木的舊傢俱,當年一起拖出去搬到倉庫。
開始的時候自然妥善保管著,等到政策出來也歸還了一批,但還有許多房子的主人出了國外,這一批東西堆著堆著就成了無主的舊物,又再次被接管,從一個倉庫挪到另外一個倉庫,隔了這麼多年,原來登記的檔案都缺失了許多,就是找到了也不能證明這件東西是你的。
還好梁家有許多舊照片,隔了這麼多年一張張的比對,竟然還找回來幾件,還有一套十三樣的紅木傢俱,因為價值高,一直存放著,沒有隨便就被處理掉。
水晶燈上全是灰塵,光是清洗修補的費用要四位數,紅木傢俱沒有妥善保管,還有幾處開裂的地方要補,床跟大衣櫃也找了回來,但是兩件東西不配套,原來就不是放在一個屋子裡的。
真皮沙發的皮早就已經裂開來了,古董傢俱店裡也不能修復,要換整塊的沙發皮,上面的釘子也得換過,找了許多家店,確實有品牌傢俱肯做這樣的生意,可花的錢都能再買一張新沙發了。
這些舊東西展覽的時候用得著,程先生租了一個倉庫,專門擺這些舊傢俱,該修補的地方修補,再找一找有沒有能配套的舊傢俱。
床頭櫃小搖椅落地燈,這些都找不回來,東西挪來挪去,都不知道是在哪裡丟的,講也講不清楚,能找回來一套十三式的舊紅木,就已經很難得了。
修補了地板,粉刷過牆面,給樓梯補上漆,整個房子看上去就又煥發了生氣,等把水晶吊燈裝回去通上電,照著大廳裡的拼花木地板,這間房子就又恢復了一些昔日的光彩。
展覽的規劃是把大廳跟西廳都用來展覽爺爺奶奶的舊東西,二樓三樓是生活區,恢復當年的生活狀態,讓人可以上樓去參觀。
苗苗的畫稿交付完成下廠印刷,出版社聽說有這樣一個展覽,讓她在微博上宣傳,苗苗的微博粉絲已經不少,前期是因為明星效應,後期就都是來看爺爺奶奶相互寫的情書。
甚至還有出版社找上門,問苗苗肯不肯把這些信件交給出版社出版,兩位老人有這樣的愛情故事,有這樣不同尋常的人生,越是情真就越是動人。
苗苗想了很久,大伯讓她自己拿主意,本來就是留給苗苗的東西,隨她願意怎麼處理,大伯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他還能記得爸爸年輕時候的模樣,想一想說:「老頭子的東西要是能整理出來也是好的。」
於是苗苗真的打算出版,爺爺的老單位跑一跑,還能找到當年一整個團體拿到的獎狀,要不是大伯去了一趟,再晚兩年就更沒人記得了。
苗苗還打了個電話給爸爸,苗苗爸爸又回了日本過自己的日子,打電話給他的時候,聽見他站起來走到屋外,關上陽台的門,壓低了聲音問苗苗:「苗苗啊,有什麼事啊?」
苗苗匆匆問他,他匆匆回答,好像真的就拋棄了故土,一心在日本生活,苗奶奶的舊房子他全不打算要,既不見秀子也不見苗苗。
苗苗已經是他還不完的債了,現在又添上了秀子,苗苗爸爸終於跟日本的妻子攤牌,只告訴她原來有兩個女兒,他妻子接受了這個事實,但沒有接受苗苗跟秀子,苗苗和秀子也不必她來接受,大家還是過以前的生活,對所有人都最好。
苗苗爸爸也沒有意見,他其實已經想不來爸爸長的什麼樣子,在上海呆的越久,在日本的生意就越受影響,他急忙忙回去,又縮回他溫暖安逸的殼,把愧疚和虧欠都擋在這個殼外面。
苗苗掛了電話就聯繫起了出版社,她還願意把這本書交給小編輯來出,這家出版社沒有出過這樣的書,但苗苗的繪本賣的很好,增印了兩次,裡面零星收錄著苗爺爺寫的情書,正好趁著勢頭出版,第一次也不用印得太多,看看賣的怎麼樣。
這些信件苗奶奶理得很細緻,信封上面都標註了日期,一開始是爺爺寫的信更多些,他對戀人有說不完的話,看了書聽了雨,聽了學生代表的演講,把這些都告訴苗奶奶聽。
後來就是苗奶奶寫得更多些,只是她寫的這些信再也沒有回音,告訴他兒子怎麼樣,孫女兒怎麼樣,家裡有什麼高興的事。
偶爾也有傷心的不如意的,把這些都寫了當作遙寄給他,心裡也就好受一些,生活困苦也能捱過來,兒子不成器不聽話,她又覺得羞愧,覺得是自己沒有教好的緣故。
不遮掩不粉飾,這些手稿的照片配合成文字,小編輯看哭了一次又一次,她深夜還打電話給苗苗,看漫畫的時候都沒有這麼感動,反而這些文字觸動了她。
「我也想有這種愛情。」小編輯跟苗苗成了好朋友,畫稿她幫不上太多的忙,後期下印廠調色差全是她一個人在跑,苗苗偶爾跟她一起去,兩個人開車從市區到郊區,車上啃點三明治,小編輯的小車子來來回回不知跑了多少公里。
苗苗迷迷糊糊接起來,知道她現在這個點還在工作,還因為這個哭紅了眼睛,安慰她兩句,第三句還沒出口,睡裙就被拉了起來,一直拉過腰際。
窗戶外面淅淅瀝瀝在下春雨,苗苗躺在程先生的臂彎裡,人一動他就醒過來,低頭親親她,兩隻手從腰上摸到胸上。
苗苗打著電話,被子裡的人不老實起來,蹭她的腿蹭她的腰,苗苗這個電話匆匆打完,被子順勢拉過頭頂,她先推了程先生一把,然後又抱在一起。
展覽館預備開館之前,宋奶奶從香港寄了一箱東西來,苗苗是收件人,打開來一看是滿滿一箱子的娃娃,這些娃娃穿著舊紗裙,有的頭髮金黃,有的頭髮烏黑,大部分眼珠都已經脫色了,臉上帶著笑容,鞋子底下還有標記。
苗苗給這些娃娃洗澡,先拍照片再洗衣服,鞋子上掉了的蝴蝶結也找差不多的黏上去,一共有二十五個,到梁安琪二十五歲的時候,爸爸媽媽就不再給她買娃娃了。
苗苗給娃娃們洗衣服,這些衣服穿在娃娃身上多少年都沒洗過,沒有經過妥善的保管,有的裙子已經勾花了,有的布料也被蟲蛀過。
趁著天氣好,苗苗就在院子裡洗,有綢的有蕾絲的還有天鵝絨的,白底綠色花紋的那一身,大概是亂世佳人女主角的裙子。
從這些娃娃裡,就能看出來太爺爺太奶奶有多麼寵愛安琪,苗苗把這些裙子洗過修補過,重新給娃娃們穿上,把它們排在玻璃櫃子裡。
程先生摟住她的腰:「如果我們生個女兒,可以叫她愛琪,每一年我都會送她一隻小兔子。」這是苗苗爺爺沒能實現的願望。
苗苗的婚禮就在梁家那棟小洋房裡辦了起來,請來的親戚朋友並不多,婚禮策劃公司在小院子裡的草坪上打造出了一場夢幻婚禮。
葉小姐真的移來了櫻花樹,櫻花的花期非常短,幾株樹就種進土裡,粉色白色的櫻花開得密密麻麻層層疊疊,院子裡架起鞦韆架,排開金色椅子,繫上綠色寬絲帶,草地上鋪了一路白玫瑰花瓣。
修復過的老房子就是天然的好背景,小花園裡靠牆還有一個噴泉,全部復原了苗奶奶住在這裡時的樣子,靠牆邊的灌木叢前排開長桌,做西式的冷餐會。
一共不滿五十個人參與了這場婚禮,苗苗穿著櫻粉色的婚紗出場,頭紗蓋臉,盤起來的頭髮戴著一頂小小的皇冠,朦朦朧朧看不清楚她的臉,但卻知道她在笑,抬頭去看站在花樹下的程先生。
露西艾比兩個拿著籃子散花瓣,麗薩六月裡結的婚,這時候已經懷了孕,坐在離通道最近的椅子上,拿出手機一路狂拍,她比所有人的都吃驚,苗苗來參加她的婚禮當姐妹團的時候,麗薩的眼睛珠子都差點掉下來,她差點沒有認出苗苗來。
沈星客串一把攝影師,蘇南穿著白底綠色花紋的伴娘服也依舊無法小清新,她整個人艷光四射,笑一笑滿身都是荷爾蒙,無差別傷害在場的所有單身男士。
賤人王八蛋也帶來了,沈星掃過一眼,馬上知道為什麼蘇南唸唸不忘,從頭到腳都是她愛的那一款,就是一臉討債樣,新娘倒沒露多少,蘇南的大胸包不住,全場男人盯著伴娘,上面蓋不住胸,下面蓋不住腿,他端著香檳杯,一口都喝不下去。
蘇南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再素的衣服也擋不住她這個身材,一雙白腿晃來晃去,好像回到高中時代穿包臀裙當禮儀小姐,那一天這王八蛋的臉也是這麼黑,蘇南苦追他都沒追到,露了一回腿知道他吃醋了。
她壓著短裙襬滿場跑,一會拿戒指一會拿頭紗,沈星幹掉一盤子小蛋糕的功夫,蘇南已經收到五六個電話號碼,賤人王八蛋虎視眈眈,曾經苦追的人反過來倒追她,這種感覺不是一般的爽。
儀式結束大家都去酒店用正餐,蘇南被拖上車押回家,剛剛開到地下停車場,來不及上樓就在車裡還了債,小清新的裙子扯得一塌糊塗,盤好的頭髮也亂蓬蓬,她氣的用高跟鞋砸他兩下,這個七八年都牽扯不清的混蛋抱著她,啃她的耳朵:「你拿到的花球,我們結婚吧。」
蘇南胳膊推開他,腿卻盤住他的腰,上面遠離了,下面還貼著,她出一層細密的汗,喘息著拒絕他:「不,我現在不想嫁給你了。」
苗苗在酒店裡苦等不到蘇南,乾脆由沈星再送了一次戒指,酒店裡的晚宴儀式走了個過場,華爾道夫送了一間能看見江景的房間。
這裡的夜景百年來不曾變化,好不容易送走了賓客,程先生再一次給苗苗套上這件櫻花粉的婚紗,一層層的撩上去,鋪滿了整張床,她坐在中間,好像一朵的棉花糖。
程先生有點醉了,西裝的領結歪著,眼睛直髮亮,撲到苗苗身上的時候噴出微熏酒氣:「我們來吃棉花糖吧。」
《苗小姐減肥日記》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