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區洞庭路,河西監獄。
接待劉東昇的是一位叫商志江的獄警,大概有五十多歲,三槓兩星,二級警督,號稱是監獄裡的輔導員,看上去挺厚道的,柳東昇也是一愣,讓這麼個老實疙瘩去管理犯人,誰改造誰啊?
「你就是柳隊長吧?久聞大名啊……」
商志江給柳東昇沏了杯茶,「張健是我審的,那個人好像有心理疾病啊,唉……其實政府的改造制度還是不完善,像這樣的犯人,應該安排心理治療啊……」
「你審的?」柳東昇差點把茶葉噴出來,怪不得什麼都審不出來呢……「對了,您說的心理疾病,是怎麼回事?」
「唉……服刑得有三年了吧,可能最多說過三句話,唉……」商志江好像還挺惋惜的,從抽屜裡取出一打子材料遞給柳東昇,「這是他當年的材料,一失足成千古恨啊,現在家破人亡的,咱們也得理解理解,能看得出來,他心裡也很矛盾啊……」
「不是說他聽說兒子的死訊後無動於衷麼?」柳東昇看了一眼材料:張健,男,漢族,一九四三年五月十三日生,一二.一三特大文物走私案主犯……「一二.一三特大文物走私案?」柳東昇暗自嘟囔,這個案子當年在圈兒裡傳的神乎其神,被公認為天津公安史上籌劃最周密、手段最高超的高智商案件,因為一個案犯在案發後後悔了,打電話向公安局自首,抓捕工作才得以順利進行,並成功追回了幾乎所有贓物,作案者一共三人,其中兩人窮凶極惡,曾企圖開槍拒捕,被辦案民警當場擊斃,另一個乖乖投降的,就是那個打電話自首的人,沒想到這個人就是張健。
「唉,他平時就那樣……」商志江道,「不過從他的表情看,多少還是有點難受的,畢竟是親骨肉啊……」
「商同志,我想單獨跟他聊聊……」柳東昇道,「對了……我聽說有個叫李樹林的是從咱們這放出去的,他們以前關在過一起麼?」
「哦……這個……我得去查查……」商志江道,「柳隊長,現在我就去安排審訊,你審你的,我去核實那個李樹林的監號兒……」
「不用了,我自己問他吧……」柳東昇看了一眼手包,該帶的東西都帶了……
應柳東昇的要求,審訊室中,只留了張健和柳東昇兩個人。
「你是張健?」柳東昇一皺眉,檔案上寫此人一九四三年出生,到現在最多也就四十五六歲,但眼前這個小老頭看著少說有六十了,滿臉的褶子不說,腦袋上的頭髮也是花白花白的,兩隻眼睛總像進了沙子一樣瞇縫著,一滿臉的愁容就好像欠別人八屁股債沒還一樣,如果不是說此人走私文物人贓俱獲的話,跟自己說眼前這個人是個高智商作案的犯人,自己還真不大信……「我叫柳東昇,分局刑警隊的。」
張健抬頭看了一眼柳東昇,輕輕點了點頭。
「你兒子的事……我很難過……」柳東昇也知道,跟這種犯人打交道,最重要的就是要「以德服人」,來硬的肯定不行。
一提到兒子,張建渾身上下不由得顫了一下,然後又把頭低下了。
「如果想給你兒子報仇的話,我可以幫你……」柳東昇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說了。
「報仇?」張建冷笑了一下,之後便又開始沉默不語。
「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政府自然會給他們應有的懲罰!」柳東昇道,「但是我們需要你配合。」
「你們抓不到他的……」張建嘀咕道,「小亮自己不爭氣,這個教訓夠重了……不用政府操心……」
「那好……」柳東昇取出手包,三掏兩掏,掏出了一個小塑料袋,就是警察裝證據用的那種,塑料袋裡裝的正是亮子肛門裡塞的那個小玉柱,「那你認識這個麼?」
張健接過塑料袋,迎著窗口的陽光看了一眼,眉頭一皺,詭異的看了看柳東昇,「我想知道你們從那弄到這個的?」
「你兒子的身體裡……」柳東昇微微一笑道,俗話說虎毒不食子,這點柳東昇可是太有經驗了,要想感化這種陰蛋子犯人,最好就是從其親人入手,尤其是子女。
就在這一瞬間,張建那雙瞇成縫的眼睛竟然一下子瞪了起來,渾身上下一個勁的哆嗦。
「還有你兒子死時的照片……」一看張建有反應,柳東昇趕緊趁熱打鐵,遞上了亮子屍體的照片。
拿著兒子的照片,張建沉默了大概得有五分鐘,圓睜的雙目,竟然泛起了一絲淚光,按柳東昇分析,此人正在強烈的心理鬥爭。
「張建,我還想告訴你一個事……陳俊生這個人不知道你認識不認識……」見張建有反應了,柳東昇趕緊火上澆油,從包裡拿出了陳俊生屍體的照片遞了上去,「你妻子左慧蘭目前下落不明,我不知道她是否也參與過你們的事--如果她參與過的話,為了她的安全,我希望你能配合我們……是犯罪分子先殺她,還是我們先抓住犯罪分子……左慧蘭的死活,全在你手上……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你們已經離異了,我覺得你也不應該連累她……」
接過陳俊生的照片,張健又深吸了一口氣,兩隻眼睛中似乎充滿了恐懼,「報告政府……慧蘭……她……失蹤有多久了……?」
「從發現你兒子的屍體後我們便開始找她……但一直沒找到……」柳東昇暗自一笑,心說這小子的媳婦敢情也不乾淨啊,整個一個犯罪之家……「我知道你的顧慮,但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你配合我們的話,她活下來的希望有百分之五十,但如果你繼續隱瞞,那她必死無疑……」柳東昇想了想,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湊合到張健的耳根子底下小聲嘀咕了一句,「你兒子頭七那天晚上,屍體就放在分局的解剖室裡--那天晚上,我也在!……怎麼樣?還用我再往下說麼……?」
聽完柳東昇的話,張建的汗珠子也下來了,噗通一下坐在了椅子上,「為什麼……為什麼非要趕盡殺絕呢……?」
「這個要問你自己!」柳東昇也坐回了椅子,「你們是否知道他什麼秘密……?」
「報告政府……我說……但你們能放過慧蘭麼……?她什麼都不知道……」張健的語氣近乎哀求。
「人民公安,不與任何人作交易,你也可以不說……」柳東昇臉一沉,「怎麼處理她是政府的事!不是你我說了算的!」
「好……!我說!」張建嘆了口氣,「其實……我是故意進來的……」
「這我知道,你不是自首進來的麼?」柳東昇一皺眉,當初那個一二.一三文物走私案,涉及國家七八件戰國時期以及秦漢時期的珍貴文物,倘若自首的話還有個活路,如果最後是被抓到的,無論如何都是死刑,這對於一般犯罪分子來說也算是不小的心理壓力。
「不……那算不上自首……」張建道,「我只是想進來!我算好了,這個罪過應該判無期或者二十年的……但沒想到就判了十年……」
「你是說……十年……判輕了……?」柳東昇瞪著眼一臉的吃驚,天底下的犯人怎麼還有指望自己多判的?
「上次那個案子是我親自策劃的……」張健道,「報告政府,如果您是刑警隊的,可能也聽說過這個案子……我想問您,如果不是我自首,您有把握破案麼?」
「這……廢話!你以為你不自首,我們當警察的就沒辦法了?」柳東昇臉一紅,說句實話,當初那個案子據說現場乾淨利索,可以說是沒有任何線索,如果放到自己手上還真是棘手,但此刻當著罪犯的面,也不能實話實說啊……
「呵呵……」張健一笑,「其實,我並不是怕警察……」
「那你怕的是誰?」柳東昇並沒在面子問題上繼續糾纏,而是繼續刨根問底。
「老爺子……我怕的是他……」張健道。
「老爺子?」柳東昇一驚,當時劉常有嘴裡,好像也說過這麼個人,莫非這張健與那個「老爺子」有直接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