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莫臣趕到工地時,正是子夜。夜風冰冷,厚黑的雲密佈天空。項目還沒有正式動工,只建起了幾個工棚和幾盞燈,處處是暈黃的光。孫志和幾個骨幹迎上來,臉色都很難看。
林莫臣:「怎麼回事?」
孫志的聲音有點堵:「林總,下面全是軟土。這塊地,是建不起樓的。地基會建了又沉、建了又沉!我們被人算計了。媽~的,曹大勝手裡不可能兩塊地都是軟土,這幾率太小了。林總……唉!」
他說得顛三倒四,一切於林莫臣心裡卻是電光火石般滑過,隱隱間已貫穿所有。林莫臣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立在風中,臉色極冷,反倒笑了:「呵……呵……」
眾人大氣也不敢出。一時間偌大的荒地上寂靜一片。
林莫臣活到26歲,在商場上總是無往而不利,看對手被整得死去活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跌這麼大的跟頭,一時間臉色陰沉不語。
靜默片刻,他緩緩開口:「都散了,工期暫停,你們先回去。這件事,我會處理。」
大家卻都沒動。他們都還有點懵。因為「這件事」可不是小事,從曹大勝手裡拿這塊地,怎麼也花了幾個億,還是從銀行貸的款。那是風臣全部的身家性命啊!
孫志還是鎮定些,揮手讓大家都散了。只剩下他,站在林莫臣身旁。
「林總,我剛才已經派人去追曹大勝了。」他低聲說。
「他現在還會在霖市?只怕早已不知躲去哪裡了。」林莫臣說。
孫志的心一沉,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說實在的,孫志一直很佩服林莫臣這個老闆。二十五、六歲的小伙子,學歷高,還聰明,行事做派卻完全像四五十歲的商場老手。每每殺入一個行業,幾乎都能令行業震動,差不多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比孫志要小七、八歲,但孫志就是服得不行。
可此刻,孫志看著林莫臣高挑削瘦的身形獨立在黯淡光線裡,夜色在他身後料峭蔓延。而他始終是似笑非笑的樣子,眼神卻是前所未有的狠鷙,看得孫志這麼個大老爺們兒都心頭發慌。
「那兩份勘測報告呢?」林莫臣問。
孫志趕緊翻開公文包,找了出來。今晚事發,他就留了心,把這個也帶過來了。
林莫臣接過,看了兩眼,倏地將它們撕得粉碎,揉成一團,甩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裡。孫志看得心如重錘,滯悶極了。
林莫臣靜了靜,轉身欲走。孫志連忙追上去問:「林總,現在我們只能先拖著捂著,看能否追回曹大勝手裡的錢,跟榕悅合作的項目盡快回本,此外周先生那裡的二期貸款應該也能讓我們周轉一段時間……」
林莫臣的腳步猛的停住,轉頭看著他,居然慢慢笑了:「孫志,如果我是我們的對手,現在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斷了風臣的貸款來源,狙擊風臣的資金鏈。」
孫志:「可那筆貸款,不是您母親擔保的嗎?」
「是啊。」林莫臣說,「我母親擔保的……如果這本來就是連環計呢?」
——
暮色降臨時分,木寒夏在首都機場等待起飛。
今天大清早,她參加了美國那邊的入學測試和面試,發揮還算穩定。筆試題一直做到下午才結束。可她打林莫臣的電話,依舊無人接聽。然後她打給公司相熟的同事,才得知了那個令人震驚的壞消息。
再想到林莫臣,只覺得心裡陣陣發慌。
「summer,林總一直在開會,所以大概沒接你的電話。」同事如是說。
於是木寒夏一下午就沒再打給他,而是抓緊處理完北京公司這邊的事,然後趕赴機場。
現在,天就快要黑了。他的會,開完了嗎?
木寒夏拿出手機,再次撥通。
「嘟——嘟——」兩聲後,被接起。
他沒出聲。
木寒夏:「喂,你還好嗎?」
「還在開會。」林莫臣的聲音竟異常平靜,旁邊還有人說話的雜音。
木寒夏:「哦……」
然後他似乎起身,走到了安靜的地方。
「怎麼,有事?」他問。
木寒夏說:「我馬上上飛機,今天回來。」
他靜了一瞬,似乎還低笑了一下,說:「好。我這邊還忙著,不能來接你,注意安全。」
「嗯,你不用接。事情……還好處理嗎?」
「別替我操心,我會處理。照顧好你手頭的事,嗯?」
「好的。」
電話掛斷,木寒夏有些怔然。平心而論,這通電話裡,林莫臣處之泰然的態度,倒讓她安心不少。事情……應該沒有那麼嚴重?但終究滿心牽掛的都是他,心想遇到這樣的挫折,他那麼傲的一個人,哪怕面上不露分毫,心裡必然不好受。
她現在只想馬上見到他。
至於留學考試的事?現在還跟他提什麼提?先渡過目前的風浪再說。
——
華燈初上,林莫臣和孫志在飯局中。
雖說暗處的敵手,還未發動後招,林莫臣已經開始籌措資金了。只是幾個億的資金缺口,不是小數目,談何容易。
飯局結束,林莫臣和孫志回到車上。孫志說:「剛才木經理打電話來了,她已經到霖市了,現在應該回酒店了吧。」
林莫臣答:「我知道了。」
孫志很快回家去了,林莫臣一個人開著車,沒有回酒店,而是在城中兜了一圈。回霖市這麼久,他第一次發覺,自己並沒有認真看過這個城市多年後改變的模樣。城中的小河依然清澈蜿蜒,記憶中那些老舊房屋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繁華都市才有的大廈高樓。城中四處綠意依舊盎然,空氣帶著這西南城市特有的清新潮濕。
他坐在車中,在河邊停了很久,然後開走。路上又經過了他買的兩塊地:a地塊和乙地塊。此時他的嘴角露出譏諷的笑意,目若寒霜,車沒有停留,開進更遠的夜色裡。
最後,不知不覺,竟到了市第三中學門口。這裡的學生已經下晚自習了,校園裡沒什麼人。教學樓上只亮了幾盞燈。他的妹妹林淺,此刻也應該回宿舍睡覺了。林莫臣在學校門口坐了一會兒,離開。
等他回到酒店,已經是夜裡兩點。
木寒夏的房間門關著,靜悄悄的。他想她大概已經睡了。腦海中驟然閃現她那雙清亮的眼睛,在這夜深人靜時,他的嘴角浮現自己都未察覺的微笑。
掏出門卡,打開門。
一盞檯燈亮著,燈光柔得像夢境。一個纖細的人影坐在床前,低頭拿了本書在看。聽到動靜,她放下書抬頭。
四目凝視。
林莫臣關上門,走過去。
「你怎麼過來了?」他問,同時雙手撐在她身旁的床上,幾乎將她籠罩在身體下方。
「我怎麼就不能來了?」她抬起頭,「這是我男朋友的房間。」
林莫臣笑了,將她推倒在床上,低頭吻住她。
曖昧的光線和氣息裡,木寒夏隱約感覺出,這是個帶著些許情緒和發洩意味的溫。他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看她的目光也是沉沉的。吻得有點凶,探入她衣服裡的手,也帶著幾分****的味道,不夠溫柔。
但一切,都隱於他平靜的神色下。
這反而令木寒夏的心陣陣發軟,伸手,撫摸他的短髮。在他的觸碰下,她彷彿漸漸融化。她以為就是今晚了,他會讓她真正成為他的女人。
然而他並沒有持續下去。親了好一會兒,她甚至都感覺到他逐漸堅硬的*,他卻忽然鬆開了她,躺在她的身旁,如往日般,眉梢眼角帶著極淡的笑。
他不想。他並不想在今晚就要了她。
木寒夏平靜了一下紊亂的呼吸,一時竟不知該放鬆還是失落。她望著他側臉清雋硬朗的線條,輕聲說:「林莫臣,有什麼事,我都會陪你一起扛過去。」
林莫臣靜了一會兒,將她摟過來。
「房地產的事,我會處理。你替我看好服裝生意,不要後院起火,就行。」
他說得輕描淡寫,木寒夏也安心不少。畢竟,見慣了他無所不能、掌控一切,談笑間灰飛煙滅的模樣。所以這次的事,說不定他也有辦法解決?
不過木寒夏有自己的心思,她已打定主意,明天開始也幫他跑資金。只是她力量微薄,也不一定能起作用。暫時不告訴他好了。
兩人相擁著,木寒夏跑了一整天,此刻心情放鬆,很快就睡著了。林莫臣也閉著眼睛,瞇了一會兒。過了沒多久,卻又醒了。
她已經睡熟了,臉壓在他胸口,還在他的襯衫上流了一小圈口水。林莫臣無聲失笑,摟緊了她,扯過被子蓋著兩個人,然後抬起頭,看著窗外的夜色。
月光清透,星光迷離。林莫臣就這麼一直看著,眸色清冷。直至天色漸漸發白,才閉上眼睡著。
——
「雲霧日出」是霖市的著名美景之一。這天清晨,太陽剛在天際露出個金邊,許多山尖都堆積著薄雪,森林鬱鬱蔥蔥覆蓋山脈。榕悅集團董事長張亦放,就坐在雲霧山山頂別墅的陽台上,手裡拿著個仿古纏枝蓮紋銅手爐,一案清茶,幾根雪茄,欣賞著日出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