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針鋒相對

華胥氏以清雅高貴出名,懂事以來,扶蒼見過的所有神君神女無一不是溫文爾雅風輕雲淡的,可神界中竟然還有燭陰氏公主這種存在,每一次都活生生把他充滿惡意的一面撕扯出來。

他想也不想,伸手便要將她丟出去,誰知這看著纖弱優雅的公主到了關鍵時刻動作跟老鼠一樣又猥瑣又靈活,手腳嘴並用,連下巴都能派上用場,跐溜溜地就滑到他腋窩下面躲好了。

扶蒼氣極反笑:「燭陰氏今天又讓我開了眼界。」

快跑!玄乙用眼神催促他。

巨大而交錯的風刃近在咫尺,扶蒼一時顧不得再跟她糾纏,眼角瞥見四面八方都是狂風飛沙,無處可躲,硬吃一下風刃,必然要受重傷,飛廉神君發起火來豈是小事。

殿南上方有個空隙!他反應奇快,當即御風試圖衝破望舒宮逃離,卻聽飛廉神君冷笑一聲,月砂早已如蛇般竄出,扶蒼只覺腳踝像是被巨蟒用力纏緊,再也飛高不得。

眼看風刃又要從飛廉神君掌中射出,扶蒼被纏住躲不開——沒用的華胥氏!

玄乙一骨碌從他腋窩下面鑽出來,瞅準空隙便打算先跑,冷不丁手腕被狠狠捏住,她百般掙扎,兩隻腳用力踩他胸口上,扶蒼雪白的衣裳頓時多了無數黑腳印。

「不是說有難同當嗎?」扶蒼似笑非笑,天生魅惑的聲線猶如在調情,目光中卻寒意閃爍,「給我留下!」

他屈指在她膝蓋上一彈,她便毫無反抗能力地栽下去,一頭撞上他的下巴。像是怕她再跑,他毫不留情把她拖在腦後的長辮子攥在手裡,還繞了好幾圈。

玄乙疼得淚光閃閃,這狠毒的莽夫!什麼清冷似月的神君,明明是個沒神性的混賬東西!他的下巴近在眼前,她張嘴便狠狠咬上去。

彷彿被她無恥的行徑震撼,扶蒼又把手裡的辮子繼續繞了兩圈,疼得她抬手就打,兩隻腳毫無章法用力踹他的腿和腰。

兩位如此優雅高貴的天神發生了這般野蠻粗暴的行徑,連飛廉神君也有些怔忡,風刃捏在手裡忘了丟出,不知不覺散開了。

上面的兩個年輕天神已經發展到破口大罵,大概是因為疼,玄乙綿軟的聲音聽起來在發抖:「華胥氏看來最擅長扯頭髮!」

扶蒼的聲音陰森森的:「燭陰氏也不賴,尤擅坑蒙拐騙,過河拆橋。」

「是你先使詐燒壞了我的衣服!」

「我以為是你之前先挑釁我。」

「是你自己蠢!」

「是麼?我說過,華胥氏睚眥必報。」

眼看他們又要進展到新一輪的近身肉搏戰,飛廉神君覺得自己實在看不下去了,世風日下,神心不古,現在的年輕神族們簡直恬不知恥,毫無形象!一個神君一個神女,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連扯辮子咬下巴的事情都能做出來,真叫他大開眼界。

「你們成什麼樣子!」毫無自知之明的老古板飛廉神君厲聲斥責,「神君不知寬宏大度,神女不知溫文爾雅!白澤帝君的弟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話未說完,卻見扶蒼動如脫兔,一掌劈斷有些鬆懈的月砂,玄乙吁出一口氣,整個望舒宮霎時間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飛廉神君愣神片刻,待黑暗褪去,殿內空空如也,方纔還鬧得不可開交的兩個天神早就跑得沒影了,他才發覺自己又被耍了一遭,當下怒發如狂,然而想起多年的頭髮心結已解,最後還是勉強收斂了怒氣,愛不釋手地把玩漆黑柔順的長髮。

*

御風踏雲,不及回顧,待前方終於能隱隱見到天宮巍峨的輪廓時,扶蒼才驟然停下。

一隻微涼的玉手還搭在他額頭上,手指貼著他的眼眶,鮮紅的指甲只差一絲絲就要觸到眼珠,無聲地表示威脅。

「放手。」他冷冷開口。

玄乙猴在他背上,她腦後的辮子還在他手裡繞成了許多圈,脖子生硬地梗著。

「你先放手。」她毫不示弱。

那就耗著吧。

扶蒼低頭看了看胸前的黑腳印,試著撣了幾下但好像沒什麼效果,他索性放棄了。

「你不是擅長舞刀弄槍麼?」玄乙冷笑,「關鍵時刻一點用都沒有。」

扶蒼面無表情:「你卻正好相反,關鍵時刻太有用了,我竟不知你為了替先生拿到飛廉神君的頭髮,什麼損招都敢用。」

所謂頭髮本來就只是白澤帝君的古怪趣味,他根本就沒打算聽從,飛廉神君惡名昭著,但凡有理智的神族都不會招惹一隻瘋狗。

玄乙悠然道:「這些自以為有點身手的神族,舞刀弄槍就好像道理都在他那邊了,我偏要叫他吃苦頭。」

扶蒼淡道:「會舞刀弄槍的神族都心眼小,有仇必報,龍公主小心了。」

玄乙本想跟他繼續針鋒相對幾句,纏在手指上的銀髮忽然扭動了數下,喔,她差點忘了,這裡還有兩根飛廉神君的頭髮。

她搓了搓銀髮,張嘴輕輕一吸,兩團燭陰之暗頃刻間沿著兩根頭髮的脈絡泉湧而出,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回到了體內。

想必這會兒頭髮恢復原狀的飛廉神君又是氣得發瘋罷?那場景肯定有趣的緊。

「扶蒼師弟!玄乙師妹!」

遠處傳來太堯的呼喊聲,聽到這聲音,兩位天神反應奇快,扶蒼一把丟開玄乙的辮子,玄乙也一骨碌從他背上滾下來,霎時間互相離開足有一丈遠。

沒一會兒就見呼啦啦來了一大片師兄,古庭太堯都在,連芷兮都跟著。因見扶蒼胸前黑漆漆數個腳印,下巴上還有一行牙印,古庭的臉色頓時變了,聲音也變了:「飛廉神君竟真的對你大打出手?!這位神君未免太過荒唐!你怎麼樣?受傷了沒?」

扶蒼摸了摸下巴上的牙印,迎著一眾師兄關切的目光,神色自然:「沒事,抓了個空隙逃出來了。」

看不出來,他也會說謊,而且說得挺順溜,她就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

「怎麼會沒事!」芷兮看上去比古庭還緊張,湊過去仔細看他胸口上的腳印,臉色泛白,「胸口是要害!我聽聞那個飛廉神君下手從不分輕重,四萬年前他曾與南海龍神的太子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將南海龍太子打得吐血三日!你如何能吃得住他這麼多腳!快回去!叫先生替你看傷!」

一聲悶笑從旁邊傳來,芷兮咬牙回頭,便見玄乙搓著手裡兩根舞動的銀髮,悠哉悠哉地看風景。

「同僚受創,你竟然還笑得出!」芷兮氣壞了,「要不是你執意跟飛廉神君糾纏,怎會逼得他對扶蒼師弟出手?!你還能笑?!」

玄乙摸了摸鼻子,柔聲道:「師姐見諒,先生既然吩咐叫弟子去取物事,弟子當然要盡心辦事,好在幸不辱命。」

她撫著手裡的銀髮,十分正氣凜然。

太堯出來打圓場:「方纔古庭師弟急匆匆地趕回明性殿,只說你們倆被飛廉神君纏住,怕是脫不了身,我們便趕來相助,既是無事便為最好,都回去罷,先生還等著。」

話音剛落,便聞後方風聲雷動,只見飛廉神君滿頭銀髮亂舞,狀若瘋狂地追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