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腳踏兩船

辰時正,弟子們紛紛集中在合德殿前,玄乙心中有些記掛延霞,在人群中張望了片刻,忽覺有個人影靠近自己,跟著甜蜜而溫柔的聲音響起:「小泥鰍,今日我起遲了,沒顧得上敲鐘,你莫要怪我。」

玄乙有些好笑,扭頭看著對面服飾風騷華貴的青陽氏少夷神君,他滿臉歉意,看上去無比真切。

「少夷師兄多慮了。」她悠然開口,「我聽說師兄昨日也是出門替先生辦事,回來極晚,故而決定不麻煩師兄。以後每日敲鐘,還是讓我來吧。」

少夷頓了頓,笑道:「你聽誰說的?」

玄乙道:「今早我在鐘樓下遇到了延霞師姐,她告訴我的。」

少夷眨眨眼睛,笑得甜絲絲:「她一定很傷心罷?」

玄乙歎道:「是啊,她哭了好久,好在海沙茶和那些茶點沒浪費。」

少夷懊惱道:「哎呀,她還準備了海沙茶和茶點?可惜可惜,竟便宜了你這小泥鰍!快告訴我,延霞準備了什麼茶點?可有桃花百果糕?」

「有。」玄乙掰著手指如數家珍,「還有涼玉青果蜜糕,桂花千頁糕,十景籐蘿餅……」

少夷氣得再也聽不下去,怒道:「不許再炫耀了!延霞小丫頭在哪裡?我得找她好好算賬!」

他四處張望一圈,合德殿前只有十三名弟子,延霞竟不在,他不由奇道:「她還沒起麼?」

大概在策劃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吧?玄乙充滿期待。

「小泥鰍,」少夷慢悠悠喚她,狹長的鳳目似笑非笑凝視她,「你早上跟延霞說了什麼?」

玄乙道:「我鼓勵師姐勇敢追求少夷師兄。」

少夷扶了扶她的披帛,柔聲道:「難為你,這樣想著師兄。」

玄乙握住他的袖子,仰頭輕笑:「少夷師兄要怎麼感謝我?」

他不說話,只是笑,她也笑吟吟地望著他,今日她穿了一件珊瑚色的長裙,掛著新雪白的絲質披帛,長髮依舊只用金環點綴,身上亦無別的飾物,細碎的陽光點點灑下,顯得亭亭玉立,容色纖嫩。

少夷笑意更深:「等你再長大些,說不定比夫蘿還美。」

玄乙秋波流轉,緩緩道:「現在難道就不美?」

他忍俊不禁:「狂妄自大,現在還差著遠。」

玄乙悠然道:「少夷師兄的眼光太古舊,須得改改啦。」

他又是啼笑皆非:「我真說不過你,罷了,我去找延霞。先生來了若問,便告訴他我們馬上到。」

玄乙搖著手親切地目送他離開,一轉身,卻覺有一雙眼盯著自己。她回望,便對上夫蘿公主淡漠的視線。上回見她是在明性殿,祥光刺眼,沒怎麼看仔細,如今青天白日再見,果然是個絕代美人,身高腿長,膚色如雪。

她正立在古庭身邊,玄乙瞇著眼看了一會兒,難免有點感慨,怎麼看那死板的古庭師兄都配不上她,倘若旁邊的人換成少夷或者扶蒼,就順眼多了。

因見夫蘿公主的視線始終停在自己身上,玄乙友好地朝她笑了笑,她卻只微微頷首,跟著便移開了視線。

這樣冷若冰霜,可跟昨天清晨她見著的那妖嬈風情的神女不大像啊。對了,她是屠香山蛇皇的公主,說起來,齊南好像以前有次閒談說起過,屠香山的蛇皇美艷無匹,裙下之臣數不勝數,光服侍她的面首便有近百,在神界可謂鼎鼎大名。

如此一想,夫蘿公主風流多情好像也是非常正常的事。

*

眼看辰時過了一盞茶的工夫,白澤帝君還沒有來的跡象,這種情況十分少見,弟子們不由議論紛紛。沒一會兒,太堯和古庭兩位最得意弟子便決定前往芳馨院找人。

玄乙正站在路邊盯著自己袖口上花紋發呆,一個人影忽地籠罩住自己,抬頭一看,果然是夫蘿公主,古庭一走,她就來找她了。這位蛇皇的公主身量修長,足足比玄乙高了一頭,往對面一站就把陽光擋了個嚴嚴實實。

「夫蘿師姐。」玄乙站直了,優雅行禮。

夫蘿盯著她看了半日,緩緩開口:「玄乙公主,我有一些話,不知當不當說。」

「師姐請說。」

夫蘿淡道:「公主年紀還小,素日又聽聞公主從未離開過鍾山,只怕於外事所知甚少。那些神君與公主說笑,卻未必便是喜歡公主,我等做弟子的,跟隨先生修習天然之道才是正道,公主初來乍到,還請謹慎言行。」

玄乙愕然:「夫蘿師姐的話很是深奧,我不大明白。」

夫蘿又看了她一會兒,方道:「少夷脾氣溫和,與誰都可以說說笑笑。扶蒼寡言,更是個重禮之神,忍讓你不過因為同僚一場,你莫要誤會。」

玄乙偏頭想了想,了然道:「師姐的意思是,怕我像師姐你一樣,同時與古庭師兄和少夷師兄糾纏不清嗎?」

夫蘿遽然變色:「你說什麼?」

「說真的,」玄乙微微一笑,「我對師姐從心底感到欽佩,不知何時我才能像夫蘿師姐這樣厲害,少夷師兄和扶蒼師兄怎麼都不肯上鉤,我還想找師姐討教秘方呢。」

「你!」

夫蘿正欲發作,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正是延霞拽著少夷的袖子,一路急急跑了回來。不知是跑得太急還是什麼別的緣故,延霞臉上佈滿紅暈,唇角有掩飾不住的笑意。

「我來遲了。」她小聲說著,一面四處張望,「先生還沒來嗎?」

夫蘿忍氣開口:「延霞昨晚沒睡好麼?眼睛紅紅的。」

延霞不說話,低頭朝少夷身上靠了靠。

夫蘿面色更加難看,冷冷瞥了一眼少夷,轉身便走。

少夷苦笑了起來:「夫蘿師姐竟然瞪我。」

延霞垂頭輕道:「你、你叫她什麼?師姐?你……該不會也要叫我師姐罷?」

少夷將她被風吹得翹起的額髮撫平,卻沒有回答,只淺淺一笑。

延霞癡癡看著他,目中隱隱有淚水泛起,她極輕地喚他一聲:「少夷,我……」

便在此時,小路上氣喘吁吁地跑來三四個引路仙童,個個手裡捧著許多厚厚的冊子,太堯和古庭跟在後面,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先生說……咳,先生最近身體違和,三個月之後再開始授課,這些冊子叫我們拿回去自己看。」

太堯一面說,一面將仙童們手裡的冊子一一分發。玄乙接在手裡隨意翻了翻,裡面寫的都是些五行陰陽總論,神職分佈之類的枯燥玩意。

看樣子白澤帝君還在心疼那十萬缺一枚金鈴,顯然他從沒吃過這種虧,連課都沒心思上了,一下就放三個月的假,果然大手筆。

無論如何,不聽課總是叫這些年輕的神族們興奮的,立即有神君提議:「南花園裡的芍葯花前日出了花苞,這兩日想必應當長開了,不如帶上幾壇羅浮春美酒賞花去?」

馬上便有無數聲音附和:「好主意!不過羅浮春太淡,南花園春景濃麗,應當配無上常融酒!」

延霞興致勃勃地拽著少夷的袖子,連聲道:「好啊好啊!我負責茶點!少夷,我們一起!玄乙師妹,你也一起罷!」

那個燭陰氏公主也要來?!眾弟子紛紛怒視,他們可沒忘記,這公主上回譏諷他們是先生的狗。

玄乙在一片怒意滔天的視線中平靜點頭:「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