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被舅舅一手托著臀,一手摟住腰,走出房間。陳舊紅漆的木門咯吱作響,外面天寒地凍,黑洞洞的院子,前廳門前亮著燈,可以看清路面,我瞪大了眼睛,生怕周圍出現什麼動靜。
東面廂房隔壁有個洗手間,走過去打開燈,還算乾淨清潔,我抓著舅舅襯衣的衣角,背過身去,聽見他脫褲子的動靜,忽然覺得有些尷尬。
「什麼聲音?」
舅舅說,「……還能有什麼聲音。」
「不是啊。」我躡手躡腳趴到門口,打開一條縫,把耳朵貼過去,「有人在說話。」我悄聲對舅舅比口型。
隱隱的,有個男人在喚,「小依──小依──」
是陳先生?!
我毛骨悚然,他在叫誰?難道冰櫃還在他房裡?屍體還在?藏了五年的屍體?
舅舅拉著我回房間,剛踏進院子,東廂房裡走出一個人來,和我們打了個照面。
我被嚇得失聲尖叫,縮在舅舅身後,魂也去了一半。
那女人長得眉清目秀,大約二十來歲,白森森臉蛋面無表情,她看了我一眼,自顧往正房裡快步走去。
我半天說不出話來,舅舅扛起我回屋,「那是陳先生的女兒,瞧你嚇的。」
這一夜窩在舅舅懷裡大氣也不敢出,第二天早上,終於見到了半夜出來嚇人的女人。她叫陳小依,是陳先生的獨生女,兩年前辭掉工作回家照顧父親。
「我爸爸經常頭痛,他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陳小依微笑著,兩條粗辮子顯得她特別單純,「昨晚沒嚇著你們吧?」
我乾笑了兩下,「沒有,沒有。」
舅舅打量了我一眼。陳小依後來說,她母親已經入土為安了,而陳先生有時會糊塗,常常把她看成死去的妻子。因此她知道父親離不開自己了,而她也已經做好準備,以後兩個人相依為命度過此生,也沒什麼不好。
世上竟然還有這種事?回家途中我一直在想,一個漂亮的年輕姑娘,竟然甘願在這深深山谷裡過一輩子,而且還要照顧生病的父親,生理和心理的障礙怎麼克服?
真是個了不起的女孩。
***
元旦放假五天,我那晚受涼感冒,一直在家窩著。葉子給我打來電話,問我手機怎麼沒人接,我說被舅舅扔了,她竟然沒有八卦地追問,而是用極其驚恐的語氣跟我說,顧安言那個神經病,差點把她給嚇死。
「不知道他在氣什麼,把我的手機給砸了,當時大家正鬧得開心呢,那個瘋子,突然就發怒了。」葉子又氣又驚地跟我告狀,「本來我就醉了,他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拽起來,靠,痛得要死,他竟然衝我吼,問我你去哪裡了,又問你在跟誰談戀愛。我當時傻愣傻愣的,被他吼得想吐,然後我就吐了。」
「……你跟他說什麼了?」
「靠,重點是我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吐了好嗎?!」
「……」
她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我腦袋暈著呢,但是理智拚命在抗爭,我告訴自己,絕不能說出『艾惜和她舅舅在一塊兒呢』,於是我就說『我不能告訴你』……」
我隱忍著嚥下一口氣,「然後呢?」
「然後顧安言說他明白了。哎,他明白什麼了?我自己都不明白……」
我覺得我也不是很明白,元旦過後再上兩個星期的學就要放寒假了,我決定先和顧安言拉開些距離,還能不能做朋友,以後再說吧。雖然舅舅的要求有些不講理,但我畢竟還是很顧慮他的感受。
可是沒想到,就這兩個星期,也不讓我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