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帶著我離開,車子開得飛快。
除夕的街道清冷寂寥,人人都在團圓,家家都在歡慶,霓虹燈孤獨地亮著,臨江閃爍,臘月的江水也是冰涼寂靜的。
過江以後,行駛了十分鐘,就到家了。回到家,稍微覺得安心些,想和舅舅好好待在一起,他卻在這時接到了外公打來的電話。
我的心一直是揪著的,老人咆哮的怒吼隔著話筒傳來,儘管聽不清他說的什麼,但是看著舅舅逐漸嚴峻的臉色,我知道肯定出事了。
掛斷電話,他默了一會兒,不知在想什麼,然後起身拿起外套出門,「我要過去一趟,你乖乖在家等我。」
他說蘇晴和外公外婆吵起來,被外公用碗砸破了額頭。
「舅舅……」我跟著他走出門,「我跟你一起去。」
他看著我的眼睛,「我很快就回來,你在家等我,嗯。」
這一等,竟然等到深夜,電視裡,熱鬧的聯歡晚會接近尾聲,我披上外套,到電梯旁走來走去,這些年的生活片段不斷湧現在腦海,孩童時期的我,二十出頭的舅舅,點點滴滴,相互陪伴著,竟然已經走過十幾年。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舅舅終於回來了。
他眉宇微蹙,外套搭在肩上,整潔的襯衣染著些許鮮血,看到我,遲疑了片刻,走出來。我連忙迎上去,接過他的外套,他將我抱住,低頭看我,「怎麼站在這裡?不冷嗎?」
我搖搖頭,盯著他衣服上的血,「這是……」
「是你媽媽的。」他握住我微顫的手,「我送她去醫院包紮,不小心沾到的。」
我們走進屋,他抱著我躺到沙發上,冰涼的額頭貼著我的脖子,我輕柔撫摸他的臉,「舅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摟緊我的腰,喃喃地說:「你外公外婆知道我們的事了。」
我心裡一緊,半晌說不出話來。
「是蘇晴告訴他們的。」舅舅說,「她找人跟了我們一個多月,手裡有很多照片,兩個老人看到那些,受了不小刺激。」
我張了張嘴,「那我們……以後怎麼辦?」
舅舅抬起頭來看我,我說,「外公和外婆,年紀這麼大了,身體也不好,我們不能……太不孝……」
「他們這樣對你,你還替他們著想麼?」舅舅沉沉注視著我,抬手摸我的下巴,沉默許久,說:「有我在,誰也不能讓我們分開。更何況,他們現在也沒有資格來反對我們。」
舅舅埋下頭來親了親我,他的雙眸深不見底,身體涼涼的,吐息卻如此溫熱,將我包裹著,融化在他的懷裡。
「艾惜,」他就那樣看著我的眼睛,看了好久,忽而浮現依稀笑意,說:「如果我不是你的舅舅,該怎麼辦?」
我愣住,凝望著他,傻在那裡不知如何反應。
他笑了笑,壓在我身上,貼著我的耳朵,低言細語。冬夜溫暖的房間,窗外煙火璀璨,我緊緊抱住身上的男人,雙手有些發抖,眼淚流下來。過了很久,我應著他的話,點點頭,說:「我想生三個寶寶可以嗎?兩個哥哥,一個妹妹……我想聽他們叫你爸爸,叫我媽媽……明年就生,可以嗎……」
舅舅說,你不怕疼嗎?我說,怕,但是我願意。
他笑起來,眼睛像黑夜裡墜落人間的星星,深深看著我,說,明年就生,那今年得好好努力了。
這是我的舅舅,我的男人,我凝視著他,心裡悄悄嘆息,仰起臉,親吻他薄涼又深情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