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件雪白襯衫,睿懷裡抱著堅持要求湊熱鬧的娃娃,來到大廳。
正在用餐的是幾個傷痕纍纍狼狽不堪的男人和女人,見到士兵們向進門的睿和銳行禮,他們都驚恐的站起了身,低下腦袋。
「不用如此畏懼,請繼續用餐。」銳揮了揮手,讓他們坐下。
冷眼看著這群被隱藏在密室裡幾乎快餓死的人,睿忽略掉他們朝他投來的偷望,轉身到寬大的窗台邊隨意坐下,調整娃娃在懷裡的位置,他偏頭看向窗外漆黑的夜。
銳站在他身邊輕聲道:「他們都是暴動城市神殿裡的侍從和侍女,大神官被殺掉後,他們就一直被關押在這裡,只知道敵人已經攻破了城市,其他的都不清楚。」
撫摸著娃娃軟軟的紫髮,他垂眼看著她漂亮的髮絲,漫不經心的沙啞問道:「為什麼大神官死了,他們卻活著?」完全沒有道理,那些反叛的刺客們殺人從來不放過無辜。
「他們說是大神官以性命來換取他們活命,他們沒當場被殺,卻被帶到了這裡關押,並沒有食物供給。」銳按照先前問話得來的資料回答。
睿沒有再問什麼,只是專注於懷裡的小東西,只見她銀色大眼轉來轉去,打了個小小的呵欠,雙臂攬上他的脖子,腦袋挨進他肩窩,一副打算就地入眠的樣子惹出了他的淺笑。
「困了?」他輕揪了揪她細軟的紫髮,沙啞低問。
「很臭的味道,靠著你才會讓我舒服一點。」她毫不避嫌的瞟了眼那邊長桌的吃喝一片狼籍,皺了皺細眉,乾脆將小臉埋入他頸項。
銳和睿同時望向那邊,若有所思的交換一下眼神,銳小聲問道:「臭是指血腥還是……」那群人會有問題?精靈比人類敏感,要有不對勁,她應該最先感覺得出來。
「和我睡到一半聞到的味道一樣,很臭。」她咕噥著,滿是不情願,「不是血,是種很詭異的濃濁,很難呼吸。」
他們什麼也沒聞道,睿使了個眼色,起了身,出門。
「你們繼續。」向見他們走人而慌張又站起身的那些人點了點頭,銳跟著出了門,追上往臥室方向走的睿。
冷然接受一路士兵的行禮,睿淡淡道,「全部殺掉。」
在他懷中的她懶洋洋的插嘴,「好像幾分鐘前有人跟我說他不濫殺無辜。」
低頭看她的頭頂,睿呡直薄唇,「你不喜歡我殺人?」
「我只是不喜歡你的出發點和那些沒人性的混蛋一樣。」她推開他的手,飛起來,飄著與他一起往前行,側頭看著他,「你們在擔心什麼?他們是敵人麼?」
他雙手背到身後,昂然闊步的同時低沉解釋,「敵方的法師隱藏起來了,要是不提前找出來殺掉,我們會處於劣勢。」他是一軍主帥,他的任務除了打勝仗以外就是要盡可能的保全所有士兵將領的性命。
她挑眉,「你沒有法師麼?別人有法師你就打不贏?」
他彎出笑,「不是,我只是不想帶著完整的軍隊出來,回去的時候拖著無辜喪命半數的屍體。」士兵們效忠於他,他應該對他們的生命負責。
她好像聽懂了,抓抓下巴,「你怎麼知道他們中間有人是敵人的法師?」
他揚起了劍眉,「你不是聞到臭味麼?」既然她無意間感知到異樣,那麼就肯定有問題了。
「啊?這個能證明什麼啊?」她瞠目結舌,不敢相信,「你太武斷了!」
「我不能拿我的士兵冒險。」他冷酷的停在房間門口,推開門,「娃娃,這件事我會妥善處理,你不用想太多。」
她惱了,用手去推他的肩膀,「你豬頭啊!誰想去想你的事,我只是建議,建議你不懂麼?誰管你的出發點是否像什麼王八蛋一樣無恥啊!」說完話,大眼用力瞪他,然後哼了一聲,調頭飛走,「我去睡隔壁,懶得理你。」
濃濃的劍眉高高揚起,睿望向她纖細的背影大咧咧的閃進隔壁房間,一時間無法開口,她這是在鬧什麼脾氣啊?
「睿少爺?」銳一邊觀戰,現在才開口等待指令。
沒好氣的抓過自己棕紅色的短髮,他簡單道:「派法師去試探,有問題的立刻殺掉。」
「是。」銳點頭,繼續站在他身邊。
他斜眼瞥他,「銳叔叔,請問你站在這裡做什麼?」他領了命令不是應該離開去執行麼?站在這裡和他大眼瞪小眼很好玩?
銳面無表情,只有眼鏡下的雙眼閃過笑意,「我在等待睿少爺進房間了,我再離開。」
他明明是在等著看好戲!睿垂下眼,「銳叔叔,你也會講笑了。」
「睿少爺多慮了。」銳行禮,轉身走人。
見他的身影消失,睿這才淡淡道,「你還不出來?」
只見隔壁房間的門被推開,一個紫髮小腦袋探出來,掛著笑嘻嘻的笑容,好可愛。「你又知道我在這裡偷聽啊!」
哪裡有人會把自己窺聽的事實說得這麼光明正大的?他無奈的指了指門角。
她低頭一看,天藍色的長長布匹有一個角拖在門邊,露餡得太過明顯。傻兮兮的一笑,她耍賴的飛出來,掛到他身上,「人家只是不想讓你良心不安嘛!」
他歎氣,「我沒有任何良心不安的時候。」轉過身子,走進他的臥室,關門。「娃娃,如果法師真在那群人中,我們卻錯漏掉,他會留在我的大軍中製造混亂,到時候不要說打仗,光是處理這些不必要發生的混亂就夠我頭痛的了。」
她嘿嘿笑,巴在他身上,「我知道我知道,你這麼英明神武,怎麼會讓小小的一個法師漏出你的掌心,不用擔心啦!」
他脫掉襯衣,帶著她一起坐到床上去,「我怎麼不知道我英明神武?」拉開被褥,蓋住他和她。
「你現在知道啦!」她整個趴在他胸膛上,舒服得很,「要是真製造了什麼亂子,你再把他們全部殺掉,我一定不再提醒你良心上的任何問題。」
他翻了個白眼,雙臂盤在腦後,看著她,「要是來不及了呢?娃娃,我是主帥,我的任何一個命令都影響著大軍中所有士兵,我的良心並不可以在危險的時候拯救他們。」
她將腦袋擱到她交疊的雙手上,扁了扁嘴,「我只是想起了那些要殺你的人,他們殺你的借口是為了防止你長大後殺更多的人,我討厭他們,可你現在卻像是和他們一樣的。」
他微微笑了,「好多事情要真的去想,會想破腦子的,他們要殺我,對他們來說,是件正確的事,你疼我,喜歡我,當然會覺得他們是混蛋。當我要殺他們的時候,他們的親人和愛人自然也會認定我殘暴不仁,對與錯沒有絕對的區分,要看你是在哪個立場了。」
她眨巴著銀色的美眸,凝視著他,忽然歎口氣,「你懂得了好多東西,我錯過了你的成長。」她一直潛意識的認定他還是小鬼,是那個天真不知世事的小鬼,雖然能接受他這麼大個個子,但她依舊還是以為自己的羽翼可以為他撐起一片天。這麼的快,在她沉睡的時候,他悄悄的成長了,成為了一個可以獨擋一面,頂天立地的人。
他柔了深藍色的眸子,伸出一隻手摸著她嫩嫩的臉,看著她挨緊他的手心,「別再有失落和遺憾,我需要你娃娃,不僅僅是守護著我的人,而更是要守護我的心,我不能失去我的心。」
朱唇彎出很美的笑,她探向前,櫻唇貼到了他的薄唇上,才呢喃道:「我也需要你,我會守護著你和你的心,睿,我會一直守護你,直到天荒地老。」
他接受她純純的吻,笑得很滿足。
她,分明是愛他的,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第二天大軍出發之前,銳說法師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睿沒什麼表情的只是抱著娃娃上馬後吩咐嚴加看管,便率大軍出發。
北上半途與敵軍再次相遇,惡戰之後,敵軍撤退,大軍在原地紮營,休養生息。
輕鬆懷抱娃娃躍下馬,睿走入自己的帳篷,「銳叔叔。」
「是,睿少爺。」銳跟隨入帳篷。
將再次在戰爭中睡得不省人事的娃娃放入鋪在地上的軟臥裡,睿轉身出了帳篷,「不是說那些人是神殿的麼?找個知道精靈故事的來。」北方肯定也有不少傳說,值得聽一聽。
「這個時候?」銳揚起了眉,「這些人還在被監視中,挑這個時候?」
背手檢查安頓下來的士兵同時,睿低沉道:「除了破壞軍隊,他們只是想要我的命,早點解決了,軍隊和我都安心。」他又不是沒做過誘餌,這個方法才最快捷簡便,要當刺客,那就直接到他身邊來,動手反擊都方便。
不贊同的皺了皺眉,銳等待跟上來匯報傷亡情況的將領結束,才再開口:「睿少爺,你是主帥,你要出了什麼事,軍隊還算什麼軍隊?」士兵可以無數,但指揮者只有一個,首腦輕易拿去做誘餌,這不是兵法的首選原則。
「快。」他向來就是以快恨准的手腕處理一切事情。與其防備等待中擔心受怕,還不如自己主動出手。
就算他是將軍的兒子也不可能一輩子這麼幸運,銳推了推眼睛,安靜道:「精靈怎麼辦?她知情後一定會阻止。」他勸不動,就拿別人來壓。
「你和我會保護好她。」睿隨口堵住反駁,「晚餐時就去把人找來吧,我倒很希望能一次抽中這個上上籤。」
他不希望,大戰尚未開始,睿已經開始找死,這可不是他希望看見的。銳無言的跟隨著,除了加強護衛外,好像沒什麼別的辦法的叫他無聲歎了口氣。昔日可愛又聽話的小可愛睿到哪裡去了?那個小少爺可不會這麼任性又狂妄。
繞了廣大的營區一圈下來,睿仰頭看看接近黃昏的天空,淡淡一笑,「順利的話,今晚一切處理妥當,明天我們就可以再無忌憚的開始攻擊。」沒有束縛的戰鬥才是最佳發揮場所,他期待。
銳暗自翻了個白眼,他可不期待。
回到自己的帳篷,睿在看到軟臥裡舒服側睡的娃娃時,深藍的眸子滿是柔情。用屋角的清水洗乾淨自己一身的塵土,換下戰袍,他才上前,單膝跪在榻邊,雙手撐在她身邊,俯下身,吻住那微張的小小櫻唇。
她被他的吻喚醒,掀開美麗的銀眸,看見他正得意的微笑著,她的反應是懶懶一笑,翻身繼續睡。
他忙將她翻回來,「娃娃,起來吃晚餐了。」忍住笑,她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一樣,貪玩貪吃又貪睡。
她稚氣的揉了揉困困的眼,咕噥的雙手攤在頭頂,不肯起來,「好臭,不想出去。」那股難聞的味道一直盤旋不去,除了偎依在他身邊可以稍微喘息外,她只能藉著睡覺混過去,真討厭。
他因她的話眸子微微瞇了一下,味道還在?說明那幾個人肯定有問題。「今晚有人說故事,去聽聽。」他不能留她一個人在帳篷裡,除了他自己,他不信任任何人可以全心全意的保護她。
掀開一隻眼瞄他,她噘了噘小嘴,「精靈的故事我又不愛聽。」一路上他都找人探聽那些關於人類描述精靈的傳說,對她實在沒什麼吸引力。
他看著她雙臂擱在頭上完全敞開的樣子,天真又嫵媚,叫他喉嚨些微一緊,伏下身,雙肘撐住她身子兩側,沙啞道:「可我想聽,娃娃,有關與精靈的任何故事我都想聽。」只要能讓他找到如何叫她選擇性別的方法,他就可以正式擁有她了。天曉得,他渴望她達到了疼痛難耐的地步。
她看著他逐漸壓低的身,看著他灼熱的目光流連在她的唇上,忍不住心熱起來,「不是說要吃晚餐嘛,幹嗎還不去?」嬌聲抱怨著,他最近看她的眼神彷彿要吃掉她似的,越來越熱切,其中夾雜著太多讓她臉紅心跳卻不明白的炙熱渴求。
他輕輕笑著,一下又一下親著她張合的小嘴,「等一下,讓我先親親你。」
她皺了皺小鼻子,甜甜的笑出來,乖順的任他用熱情將她席捲。
激情快速的瀰散,火焰開始燃燒,就在她攬住他的脖子嚶嚀,而他急切的愛撫她柔軟的身軀時,門外傳來銳的平靜聲音:
「睿少爺,晚餐準備好了。」
見鬼!他失控了。埋入她香軟的頸窩,他用力呼吸,努力壓抑住顫抖的慾望,好一會兒才開得了口,「知道了。」
她茫茫然的在被他抱著起身時,大眼還是朦朧的,紅唇嬌艷欲滴,美得無法叫他移開目光。
他有點後悔帶她來的舉動,日夜與她相處,親吻撫摸根本不能慰藉他日益增強的渴望,只是更加撩撥他的自制力。歎息一聲,他擁抱著她往外走,懶得裡銳掩飾得很好的笑,直接往準備晚餐的露天篝火邊走去。
等他和銳都盤腿坐下,所有將領士兵才坐下開始晚餐。
一個衣著還算乾淨的清秀女孩子走到睿面前,恭敬的跪伏下身去行禮,聲音輕輕柔柔,「欖兒是侍奉大神官貼身使女,平日聽過大神官述說精靈的不少故事,請主帥大人聽欖兒吟頌。」 說著,她以著吟唱舞蹈的方式,開始敘述有關精靈的古老傳說。
將士們邊用著晚餐邊著迷的聽著北方的精靈傳說。
只有娃娃一個人覺得很無聊,很無聊。懶洋洋將頭靠入睿的肩窩,只想著這些個冗長的無聊說唱快點結束,然後她能好好的躲回帳篷裡去睡覺迴避開越來越濃的討厭臭味。
把玩著他擱在她腰際的大手,她細細順著黑色長手套上的紋路滑動纖細的食指。他的手動了動,握住她的玩耍。看著自己白皙的小手被淹沒在他掌心,就像她整個人被他圈在懷中,就像他平時將她全部收納在他的寵愛裡,心兒一動,她仰起頭,忽然有衝動跟他說,她好喜歡他。
他專注的目光沒有給她,而是盯著場內那名篝火邊舞蹈的女子。
剎那間,她的心起了一點小小的酸。細眉不由得微皺了,用力將手從他掌中抽出。
他立刻低下臉,深藍的眸子凝視她,低低沙啞的聲只有她才能聽見,「怎麼了?」見她沒有笑的臉,他警覺的瞇上眸子,「你感覺到什麼?」法師在附近了?
她在他全然的注目下,粲然而笑,伸手攬住他的脖子,她偎入他耳側,如同小貓一般的磨蹭著他的鬢髮,「這裡好臭,可你的味道讓我很舒服。」只有在他身邊,她才覺得放鬆。
「是麼?」他低啞的嗓音裡有著笑意,「可你剛才有不高興。」
她閉上眼,鴕鳥似的躲避讓自己臉紅的坦白,「我討厭你看那個女子。」從來也不知道自己竟然這般的小氣,以往他身邊沒出現過任何年輕女性,她也從未想過他會注目哪位女子,只是一味的沉溺在他的承諾和專寵裡,開心喜悅幸福。
可如今看到他在看其他女人,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會妒忌,他是她的,她不喜歡他看任何其他女性。
他一怔後,低低笑開。
低沉沙啞的笑聲惹來廣大場地內所有人的注意,就連舞蹈中的女子也停下了舞步,難掩驚訝的看著他。
隨意揮了揮手,睿心情非常好的抱著嬌羞躲到他懷裡的娃娃起身,「繼續。」不再有心情聽故事,他現在一心只想著單獨和娃娃相處,她在吃醋呢,好可愛。
銳馬上跟隨他離開。
所有人起立目送他們離去,這才莫名其妙的坐下,誰也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
回到帳篷,睿這才舉高她望入她美麗的銀眸,「娃娃,有沒有愛上我?」她會妒忌,就說明她對他肯定比喜歡還喜歡。
她仍是通紅著小臉,看著他稱得上得意的笑容,「我只是不喜歡你看其他女性嘛。」這個愛不愛是他有什麼關係?
「你想獨佔我。」他的笑意加深,撫摸著她嫩嫩熱熱的臉,「你不希望我眼裡出現除了你之外的任何女人,你要成為我的唯一,你愛我。」
她的反應是紅著臉瞪他,「自大的豬頭,我只是討厭你看別人,幹嗎自行推敲出這麼多結論?」
「我想要你愛我。」他沙啞道,「因為我愛你愛得都癡了。」從小愛到大,可她仍然只是「喜歡」他,這叫他怎麼會覺得滿足?
她扭開頭,掙開他並不強制的懷抱,扯著天藍色的長布飛到軟榻去坐住,「不理你啦!」老說些讓她臉紅的話,還給不給她面子嘛,「討厭,長大了就會這麼貧嘴。」
他笑著看她俏麗小臉紅成一片,坐到她身後,勾住她纖細的腰身,將頭擱到她圓潤的小肩膀上,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白皙的頸項,「你也學會用貧嘴這兩個字了?」其實他比較喜歡用「打情罵俏」這四個字。
敏感的縮了縮脖子,她忍不住推開他的大頭,轉過頭來看他,仔仔細細,不錯過任何分毫,小手抬起,手指描繪著他英俊的輪廓,由濃濃的劍眉,直挺的鼻樑,深邃的深藍色眼睛,略消瘦的面頰,到薄薄帶著笑的唇,她笑得很滿足,「你是我的,我一個人的。」
他任她圈住他的脖子將他拉近,只是低啞笑著,「你也是我的,我一個人的。」
看著他俊逸的笑容,深情的眼眸,剎那間,「我愛你」三個字差點脫口而出,可是身體忽然傳來一陣難受叫她皺了眉,無法忍受的彎下腰去,抵抗突然而來的疼痛。
他快手扶住她,緊張的擰了濃眉,「娃娃?」怎麼突然間連臉色都變了?
「疼……」她咬住下唇,難忍的疼自全身瀰散,銀眸很快泛出水光,「好疼。」緊緊環抱住自己,她無力的倒入他懷裡,「睿,好疼……」
「怎麼回事?!」他抱著她,慌亂的看著她冷汗驟然冒出她光潔的額頭,從小到大,她從未生過任何病,這是第一次她出現異樣。「銳!」揚聲沙啞喊道,他焦急又不知該怎麼處理。
「好疼……」她最怕疼了,針刺般的疼痛由體內擴散到體外,再由體外收回體內,幾個反覆,她已經痛得眼淚都流下來了,「嗚……好疼,睿……」她在他懷裡蜷縮成一團,根本無法抗拒著似撕裂般的痛楚。
銳自門外奔進,「睿少爺?」出什麼事啦?這麼大聲吼他的名字,打小還是頭一回呢。
「娃娃忽然不對勁。」他跪坐在軟榻上,劍眉緊鎖的抬頭看向銳。
單膝跪下,銳湊近,看著蒼白著臉流淚的精靈,眼鏡後的雙眸微瞇,「我不覺得醫生能醫治精靈。」如果能,那早些年,那座類似大棺材的結晶體根本不用出現。
現在不是說笑的時候吧,睿冷瞪他一眼,心焦的低頭望著懷中的娃娃,「你有什麼辦法?娃娃莫名其妙的就忽然叫疼……」猛一瞇眼,他冷冽了深藍的眸子,「殺了那些人!肯定是他們在作亂!」
很有可能,因為這可是他首次見到精靈自己出現異常狀況,銳迅速起身,「是。」才要轉身,一柄利刃抵住他的脖子。
輕輕柔柔的聲音自銳身後傳來,「不要輕舉妄動,慢慢轉過身來,否則我割了你的脖子。」
睿危險的瞇了瞇眼,「銳叔叔。」冷冷的聲線沒有感情。
「是,睿少爺。」銳勾了勾唇角,瞬間以著閃電般的速度回身,根本不理會那利刃,直接單手掐住身後攻擊人的脖子,一把甩了出去。
那人防備不及,重重撞上帳篷的柱子,摔落地毯上,悶哼一聲,吐出血來。
扶了扶眼鏡,銳面無表情的看了跌落在地上的女子,「隱藏在神殿中,的確難以讓人發覺是法師。」走上前,蹲下身,翻過那具癱軟的身體,「只是沒想到是個這麼小的女孩子。」
躺在地上的清秀女子正是先前在晚餐上講故事的神殿侍女,她掙扎的睜開了眼,清澈的雙眼若水直接對上銳的雙眸,滿眼可掌控全局的把握眼神,口吻依舊是輕柔的,「馬依利的走狗放開我。」
銳毫不留情的伸手掐向她細小的脖子。
那雙清澄的雙眼裡頓時露出不可置信和恐懼,「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銳懶得多想,剛要下手被睿止住,「她下了什麼咒術?」摟著翻滾難受的娃娃,睿心疼難耐的怒意張揚。
帳篷的簾布忽然掀起,闖入幾個身著盔甲的敵軍戰士,在看到帳篷內的情景時,不禁一愣。
「還不救我!」被鉗制住的女子叫道。
那幾名戰士立刻揮舞著刀斧衝向銳。
利落抵擋住他們的是睿,單手抱著娃娃,他一手執劍,招式殘酷的在一個回合之內,所有人把持武器的手在手腕處整齊被砍斷,無一例外。
淒厲慘叫頓時響徹帳篷,下一瞬間恢復安靜的原因是那些還算完整的身軀被幾個劍芒閃爍後,成了鮮血四濺的碎塊。
「不可能……」那女子愣愣道,清澈的大眼瞪得很大,轉回眼,看見銳的若有所思,馬上尖叫:「不要傷害我,否則我會殺了那個女人!
」
倏然調轉身,睿森冷的深藍色眼眸直直盯向被鉗制的女子。
依舊仰躺的女子水汪汪的大眼對住睿後閃過得意,「放了我。」語氣馬上轉為傲慢。
垂眸陰冷凝視她半晌,睿冷笑了,「哦?」抱著娃娃,他走到那女人身邊,輕鬆提起劍,尖刃對準她清澈的大眼。殘酷的話語自牙齒縫中逼出,「我最討厭有人威脅我。」手起劍落,她清亮的右眼硬生生被劍刃穿透,鮮血在劍身提起的瞬間噴射而出,迅速染紅了她頭下的地毯。
「不可能……」她死死瞪著睿,不叫疼,反而震驚無比的瞠著僅存的左眼。
實在看不出她有任何威脅性的銳鬆開她的脖子,站起來,瞇眼審視她,「你應該是法師,但很少見你這麼無能、什麼也不會、只等著找死的法師。」簡直就是來送死的,這樣的人也能當上法師,是因為年齡小法力不夠,還是因為她的某個親戚是法師所以她才依靠裙帶關係套上法師的名號?
「你住口,我是寒霜之國最強的法師!」她掙扎著爬起身,狼狽依靠著帳篷柱子而立,右眼眶裡淌著血,左眼仍滿是驚愕的死死瞪著他們。
「哦?那請問你擅長什麼法術?」銳很虛心求教,「忍耐?還是麻木?」眼睛都被戳破了一隻,怎麼一點痛覺也沒有的不喊痛?
「我的法術是迷惑,任何人看了我的眼睛,都會依照我的指示行事。」她掃向帳篷內散落四處的殘肢身體,打個冷戰,「你們怎麼可能是例外?沒有人能逃得過我的眼睛。」
隨她的目光四周看一圈,銳先回頭意意思思對著那個抱著娃娃站在一小塊乾淨地毯上的睿道:「睿少爺,弄髒地毯很浪費,血跡很難洗掉的。」對滿地的噁心殘破人類身體不加理會,轉向那個獨眼女,「很抱歉,你們派錯法師的類型了。」
「什麼意思?」清秀的女人如今半張臉都陷入污血中,看起來怪嚇人的。
忽然想起多年前臉蛋都裂成兩瓣的精靈,銳不動聲色的看了看上方,睿少爺不是在報仇吧?所以也將這女人的臉毀掉一半。「意思是你的法術對我和睿少爺都沒用。」
女子完全無法接受,「怎麼可能?沒有人能我的眼睛對望下不聽我的指令的!」狂亂的嘶喊,她無法承認自己咒術會失敗的可能。
接話的是睿,森冷的語調讓她不由自主的後縮,緊靠上柱子才支撐得住顫抖的雙腿。「可視性法術對銳叔叔沒用,而所有人類的法術,對我都沒有用。」提劍上前,睿垂眼望她,「你要怎麼死?」
「我要知道我到底失算在哪一點,你們不可能逃得過我的眼睛!」她不顧一切的喊出來,就是不接受這樣莫名其妙的失敗結局。
銳無奈歎氣,推了推眼鏡,「你還沒聽懂麼?看了你的眼睛會受控制,但我的雙眼看不見東西,而睿少爺不是人類,你的法術會有用才怪。」
「什麼?看不見、不是人類!」那女人在震撼中被削斷了脖子,睜著大眼的腦袋落到地毯上,滾一下,不動了,失去了頭顱的身體流淌著濃濃的血液,還依靠在柱子上,維持著死前的姿勢。
「睿少爺,不是我說你。」銳搖頭,「這樣殺人,真的很噁心。」
「是啊,是滿噁心的。」虛弱的嬌嫩聲音附和。
才要瞪銳的睿馬上低下頭,「娃娃!你還好麼?」提劍的手輕輕一抖,劍身的血花全部散落開,雪亮的長劍不沾染任何血腥的被收入劍鞘。
偎依在睿懷裡的娃娃銀色的大眼到處轉一圈,將滿帳篷的恐怖狼籍收入眼裡。
大手來不及掩蓋住她靈活的大眼,睿瞇了瞇眼,腳跟一轉,索性出了帳篷去。
帳篷外面是待施法法師死亡後才清醒過神志,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士兵,見到他們,行禮後四處繼續巡邏去了。
「你看見了。」睿沙啞的聲音中夾雜著懊惱和不悅。
「我又不是第一次見你殺人。」她懶洋洋的閉上眼,拖著長長的藍色布匹被他抱著進入另一個乾淨的帳篷。
銳去收拾殘局,沒有惡劣的打擾他們小情侶。
在軟榻邊跪坐下,睿摟著她捨不得放開,「你好些了沒有,還疼不?」根本不在乎之前發生的刺殺,他全心只關注在她身上。
「不疼了。」攬著他的脖子,她仰頭認真的看他,「你在擔心什麼呢?擔心我會看到你殺人而嚇跑麼?」
他呡直了薄唇,沒有開口。
「我沒那麼膚淺。」她笑得溫柔,「無論是小時侯天真善良的小鬼,還是現在長大了,可以獨自抵擋一面的睿,你都還是我的小鬼,不會變的。」
他張了張嘴,卻又閉上,還是什麼也不說的只看著她,眼神卻已經柔和了下來。
她伸手捧住他的臉,羞赧卻勇敢的沒有迴避的望入他眼底,「我愛你,睿。」
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明白自己的心意,無論他是好人還是壞蛋,無論他是不是所謂魔神的關鍵,她都愛上他了。
愛上一個人類對於精靈來說是多麼匪夷所思,可對像如果是他,她毫不猶豫,只因為他是她的小鬼。今後他若真是要毀滅天地,那麼她一定跟著他一起去搗亂,呵呵,這算不算夫唱婦隨?
他震驚的瞠大了深藍的眸子,「娃娃……」她竟然是在看到他如此殘酷的殺人之後說出她愛他?!
她的臉色恢復了紅潤,甚至帶了一點點緋紅,「你愛我麼?」
「我當然愛你,我愛你,娃娃。」他急切的回答,就怕她收回她的愛語。
她甜甜一笑,「如果我變老成了,如果我變得很強,如果我學會了如何殺人,你還愛我麼?」
「我愛,我愛的是你,我愛的是你的心,娃娃,我不會因為你的變化而停止愛你,就算你換了個面孔,換了個身體,我還是愛你。」他真切的回答。
她笑著重新抱住他的脖子,「那你擔心什麼?我也是一樣呀,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還是會好愛好愛你。」
他遲疑了一下,才沙啞輕道:「你是不是很怕我父親麼?」
眨巴著銀色大眼,她等了半天沒等到下文,才挑起了細眉,「我怕你父親和你的擔心有什麼關係?」他父親是他父親,他是他,他們又不是同一個人。
「我擔心你會以畏懼我父親的心理來畏懼我,當你看到我殺人的時候。」他的擔心不是假的,抱著她,他連心跳都加快了很多。「我怕你會因為畏懼而離開我。」他幾乎連想都不敢去多想,萬一她要離開他,他一定不會活下去。
她咧嘴乾笑,「我怕你父親並不是因為他殺人才怕他的。」否則這麼推斷下來,她豈不是看到廚師殺雞她都要暈倒?
「啊?那你為什麼怕我父親?」他鬆了口氣,疼愛的撩開她額上散亂的紫色髮絲。
銀色大眼轉來轉去,就是沒看上他。「這個……是很有淵源的。」她用力點了點頭,表示強調和肯定,「非常有淵源,簡單的說是說不清楚的。」
一看就知道在胡說八道。他勉強牽動唇角,「什麼淵源?娃娃,你知道我非常有耐心,我會等你慢慢解釋。」不找出她畏懼他父親的原因,他不會很安心,總會比較著他和他父親的共同點來擔心她的恐懼。
她斜眼瞥他,忽然叫道:「啊,好睏,我要睡覺了!」說著馬上放開他,自己鑽到軟榻上去蜷縮成一團,明顯逃避話題。
「娃娃。」他降低聲音,警告了,「不要迴避我的問題。」躺到她身後,他單手撐起上半身,另一隻手去扯她蓋上腦袋的被子。
她掙扎,悶悶的在被子裡低叫兩聲,最終放棄的讓他把她挖出來,翻過身,面對他。「好啦,我說啦!」她不甘願的撇了撇嘴,「我怕你老爹捏碎我的翅膀。」
啊?這算什麼被驚嚇到原因?捏碎翅膀?
她沒好氣的用手指去戳他的肩膀,「你知道我很怕痛的,所以每次見到你爹,都會想起他的力量有多可怕,然後再衡量一下我的翅膀,所以我才會老躲著他,怕他怕得要死。」討厭,她的弱點都被掀出來,以後她還要怎麼做她高貴無比的精靈嘛。
他慎重的盯著她連小嘴都噘起來的委屈,輕聲開口,「捏碎翅膀很痛?」拜託,她不展露翅膀的時候,任何人都不知道她有沒有翅膀啊!這算什麼可怕威脅?還衡量之下的害怕,太沒原則的膽小了吧?
「你這是什麼意思?!翅膀很敏感的呀!你知不知道你老爹的力量有多大!要是被他捏到了我的翅膀,我一定會痛死的!」她哇哇大叫,認真無比的瞪著他來說明這其中的嚴重性。
悄悄翻個白眼,他決定放棄這個可笑的話題。撐著下巴,他微笑著玩著她軟軟的紫髮,「娃娃,我父親是嚇你的,不用怕他,而且我也不會捏碎你的翅膀,你也不用怕我。」
「你又看不見我的翅膀,捏什麼捏。」她不屑的掃他一眼,他又沒有他可怕老爹厲害,有什麼值得她害怕他。
他懶懶一笑了,「我是看不見,但——誰曉得你有沒有翅膀哦。」
「我當然有翅膀!」她大叫,她是精靈,當然有翅膀!而且他小的時候她還給他看過哩,他竟然敢忘記了。
「在哪裡?」他挑起劍眉,擺明了不信。
她被激得立刻坐起身,把翅膀現出來給他看,「看!這就是翅膀!」還背過身去晃一下。
晶瑩剔透的翅膀美麗無比,清新的自然花香瀰散在透明的翅上,閃爍著的星芒若清晨露珠上第一絲陽光,美得震撼!
他幾乎看得呆掉,再一次看到這麼精美得不似凡塵該存在的東西,耀眼奪目得比回憶中的絢爛還讓人震驚。「真的是真的?」好奇的探手上前抓住,扯一下。
「哇——痛啊!」她扭回身立刻打掉他的手,「你幹嘛!」迅速收回翅膀,防止再被他亂摸。
深深的藍眸有著動容,他愛憐的望著她,「我愛你,娃娃。」她用著她的生命保護他,為了他,就算是她身受重傷時,她甚至會展現她的翅膀來博取他不再流淚。這樣的她,叫他如何放得了手,如何不深愛?
啊?怎麼突然又跳到表白了?她困惑的眨巴著眼,被他擁抱入懷,攬住他的腰,她將腦袋擱上他厚實的肩頭,雖然跟不上他的思路,但還是彎出個大大的笑來,「我也愛你,睿!」
其實愛他比想像中容易上太多,之前她一直聲稱喜歡的時候,她應該已經愛上他了,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呵呵,愛上他,真好,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