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孟思成一向是很會自我克制的人,不然他就不會在還不到三十歲的時候就在和這個城市幹出這樣一番事業。他要做的事情一定是要做到的,即使那件事違背他內心的意願。

孟思成告訴自己,蘇紅袖什麼都不是,所以我不會急巴巴的跑過去。我當然會去DMC,但我必須按照我往日的規矩,只在每周二去,一天都不能早,一天都不能多。

所以孟思成讓自己不要去想什麼蘇紅袖,然後幾乎整整一周,他真得沒有想。直到,這一天是周二,也就是蘇紅袖上班的第二天,他竟然站在鏡子前特意看了下自己的儀容,然後吸了口氣,提著公文包下了樓。

當他用略顯激動的手將鑰匙插到車孔時,他陡然停下了,不由得自問,我怎麼了?蘇紅袖這個人,不過是他過往幼稚和無厘頭的暗戀的一個人物罷了!如今,他是這個城市高高在上的楚翹,他還被評為十大傑出青年,他是有名的企業家,他在政商法三界都在不露痕跡地游走有余,而她呢?她寄居在這個城市的一個角落,如同大馬路上的塵埃般,忙忙碌碌到處都是卻任人踩踏。他們早已一個天一個地,他怎麼還會對她念念不忘?!

一周了,這是孟思成第一次反思自己的內心,他是一個多麼理智的人,很快發現原來自己內心深處還是對她有著渴望!孟思成趴在方向盤上,帶著一絲苦澀想,我到底是一直都不曾忘記她,還是說只是因為得不到反而覺得更加美好?

其實在孟思成的少年時代,想起蘇紅袖,他是矛盾、掙扎、痛苦的。那個時候的他雖然看起來風光無限,但由於家境問題,他內心還是有些自卑的。而蘇紅袖的那句嫁個有錢人,仿佛在一瞬間擊毀了他少年時代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從那之後他看到蘇紅袖,便有一種咬牙切齒的恨和無奈。

再後來,他們高中偏偏還是在一個班,看著這個又笨又傻又懦弱的蘇紅袖屢屢在自己面前出丑,有一種報復得逞的快感在他心裡升起,但同時,他也更加的煩躁。

這種矛盾一直到他高考完畢,他考上了全國數一數二的大學,在那個小地方是建校以來的第一次。校長和他握手,並親自把裝有一大摞獎金的信封遞到了他的手裡。甚至連地方的電視台都在節目的最下方走馬燈式地打起了廣告,說我縣某某學校某某某,考上了某某某學校。

在這一刻,羅思成真是出盡了風頭,賺足了羨慕的眼球。反觀這個蘇紅袖,灰溜溜地像一只地溝的倉鼠一樣來到學校領了錄取通知書。

那一天,蘇紅袖來領錄取通知書,偏偏羅思成也在,至於是不是巧合,恐怕只有羅思成自己知道吧。

孟思成淡淡掃過蘇紅袖手中已經拆開的信封,忽然問道:「你要去s市?」他已經查過,她被本省省會城市的一所大專錄取了。

蘇紅袖感覺到孟思成的目光,低頭抿抿唇,捏著信封的手往後躲了一下。在這個天之驕子的光環下,她的灰暗和瑟縮幾乎無以遁形。

孟思成看到蘇紅袖瑟縮的樣子,心裡又有些氣,偏偏又有一絲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憐惜。他甩了甩頭,故作冷淡地問:「你什麼時候去報到?」

蘇紅袖不明白為什麼此時此刻自己會被這個萬眾矚目的人物叫在這裡問這些,但她不敢不回答,只能乖乖地說:「還沒定,應該是9月6號出發吧。」

孟思成輕輕地‘哦’了一聲,凝視了她一會兒,忽然又問道:「你自己去,還是你媽媽陪你去?」一個女孩子第一次出門,偏偏又已經沒有了父親,她怎麼過去?

蘇紅袖咬了咬唇,如一個小學生般回答說:「我媽媽身體也不是太好,所以不用她陪了。我,我和肖傑一起去。」

肖傑,孟思成和蘇紅袖共同的高中同學,一個樂觀活潑愛幫助人的小伙子。其實孟思成和肖傑還是關系不錯的朋友,在籃球場上培養起來的友誼,兩個人是哥們。

盡管知道也許根本沒什麼,孟思成心裡還是沒來由泛起一股酸澀,他僵硬著聲音,帶著諷刺說:「原來你早已給自己想得很周到了啊?」

蘇紅袖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問,想了想,他問得也沒錯啊!於是她只好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孟思成見她竟然還點頭,這下子是氣不打一處來了,冷怒著聲音問:「這下子好了,你們這麼有緣跑到一個城市,可以好好培養培養感情了!真是恭喜你們啊!」其實孟思成當然知道她和肖傑沒什麼,但他就是忍不住發酸,就是忍不住這麼說。

這下蘇紅袖就算再遲鈍,也是聽出來這孟思成同學正在怒氣滔天,她很是不解地抬起頭,睜大眼睛好奇地望著孟思成。

孟思成被她那雙無辜的大眼那麼一瞅,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心裡那原本正在醞釀的怒火仿佛一下子蒸發成了一點少有的羞澀。但他還是僵著聲音冷問:「你看什麼啊?」

蘇紅袖趕緊低頭,小聲說:「我沒看什麼啊。」

孟思成不高興了,沉著臉譴責:「說謊!」

蘇紅袖眨了眨眼睛,她不說謊的啊。可是孟思成說她說謊,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辯駁了。

孟思成低頭凝視著低垂著頸子的蘇紅袖,卻見她那烏黑的秀發隨著垂頭的動作輕輕滑下,在白皙的脖頸上蕩出一點美麗的弧度。

他忽然覺得喉嚨裡有些乾澀,咬唇凝視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

過了好一會兒,蘇紅袖抿了抿唇,輕聲說:「其實,我真得好羨慕你啊,你這麼厲害,能到那麼一所那麼有名的學校去學習。恭喜你啊。」

聽到這番話,孟思成覺得自己心裡原本那些根本沒有理由的殘留酸澀啊氣憤啊全部化作烏有了,他驚奇地打量著眼前的蘇紅袖,簡直是不敢相信。認識蘇紅袖好些年了,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從她嘴裡說出還算耐聽的話!

心間冒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愉悅的泡泡,孟思成壓抑下忍不住想泛出的那絲笑容,第一次有些結巴地說:「其實……其實你雖然不能到那裡去學習,可以……可以去那裡玩啊……」說到最後,他覺得自己的聲音似乎有些小聲。

他覺得自己現在盯著蘇紅袖的目光一定很炙熱。

偏偏蘇紅袖這個既傻又笨的人正在低著頭,用一種莫名失落的聲音說:「好的,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去那裡看看。」

心花怒放的孟思成在這一刻忽略了蘇紅袖的淡淡失落,他只聽到她說:我一定會去,我一定會去……這個聲音在他耳邊一直回蕩……

孟思成歎了口氣,想起過往的那些事,他的右手由於一種奇怪的感情而有點隱隱的抽痛。他在心間冷笑,不錯,那個夏天他如同一只漂浮的棉花糖一樣,在空中傻乎乎的笑,可是後來,那個蘇紅袖不但徹底讓他失望了,還給了他一個意想不到的打擊。

孟思成無奈地笑了下,深吸了口氣,重新抬起頭。當他重新抬起頭的時候,他又是那個自信、穩重、仿佛能踏平世間一切困難的孟思成了。

是的,他是孟思成,他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成。不管過去如何,既然現在這個蘇紅袖擺在面前,而他又偏偏對她有一種基於過往歷史原因而形成的奇怪的念想,那麼,他便要放開手去征服這個困難!

有了這個想法,孟思成唇邊露出一抹笑容。

蘇紅袖,你知道你曾經讓我多麼的痛苦嗎?今天,你應該為你所作出的事情對我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