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地的碎枝殘葉，趙泊皺緊了眉，他望著黑霧消失的地方，緩緩的說了一句。
「這……怕是要變成厲鬼了。」
他目光轉移，固定在王婧賢的臉上。
「現在是不能驅，只能滅了。」
那語調輕短，像是要化入空氣中一般，但王婧賢卻是明白了他話語背後的意思。
「不用了，你的工作完成了。」
她拉開手提包的拉鏈。
「多少錢？」
小道士不明白，他站起身，滿臉都是除魔衛道的正直之氣，指著衛慎消失的地方就說。
「你這是要包庇他了？」
他氣的滿臉通紅，似是不明白她之前不依不饒的要求驅鬼，這時被驅的對象一變，反倒是放棄了。
王婧賢看著小道士通紅的臉，樂呵呵的一笑。
「我不僅要包庇他，我還要包養他。」
小道士傻了眼。
趙泊卻是見怪不怪的手腕一扭，將桃木劍反手插到小道士背後的背包中，挺身走了過來。
「圖個吉利，八千八百八十八。」
一提到錢，趙泊的態度立馬一百八十度大回轉，劉海也不撩了，歪七碩八的搭在眼前，哪還有前『高貴冷艷』的模樣。
他搓著手，從口袋裡掏出個pos機，也不知道他哪插得點，pos機還是隔離亮的。
「客人，現金還是刷卡？」
小道士就見一拿卡一刷，另一接到到款短信提示以後，毫無留戀轉身就走。
「等等！」他瞪大了眼，喊住了準備離去的趙泊，「我…我們道士，不是除魔衛道之士嗎？如今怨鬼未除，留此禍害……」趙泊笑著拿起pos機在嘴邊一吻。
「我拿錢辦事，自然是要做的客戶滿意。」
小道士還不死心，滿眼期翼的望向王婧賢。
「那鬼半步踏入厲鬼之境，看這架勢以後絕對還會再來……」「多謝關心，那以後便是我的事情了。」
王婧賢笑了笑，打斷他的話。
小道士目光一閃，像是還有話要說，王婧賢在他之前開了口。
「你還小，沒談過戀愛，不懂。」
小道士長了長嘴，最後還是滿臉委屈的閉上了。
一旁安安靜靜站了很久的趙泊倒是轉過身，說了一句。
「我就一句話，你愛聽不聽，人鬼殊途。」
說完，便袖子一甩，走了。
人鬼殊途，人鬼殊途。
說來道理也是簡單。
可這人心決定的事情，又有誰說的準？
王婧賢細細回憶起。
衛慎對她喜歡李謹之這件事深信不疑，這想來想去，倒是固定在大學的一個時段。
那是大三例行的大學生心理健康課程，卻也是從那以後，從不掛科的衛慎掛了，隨後便是哮喘病發入院的消息。
當晚王婧賢就和小陌打了一通電話，她直覺的覺得小陌和這有關係。
結果通話剛一接通，對面就傳來一句。
「你那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小陌的語氣聽起來有些顫抖，還帶著一絲不安與恐懼。
王婧賢愣了愣。
「我見到衛慎了。」
話一出口，霎時便安靜下來。
猶如是進入了太空，沒有了媒介的傳播，被抹去了一切的聲源，死一般都寂靜。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第一個來找的絕對會是你。」說來也奇怪，僅僅只是一個噩夢。
但是小陌卻篤定，衛慎已經死了。
她恐懼的情緒，隔著話筒都能清晰的蔓延到王婧賢的耳邊。
「對不起，對不起……」
小陌語無倫次的重複著。
「我當時不應該說那種話的，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也是喜歡他的啊……」似乎從事情開始的那一刻，她永遠都是被瞞在鼓裡的那一個。
王婧賢著急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
話筒那邊狠狠的抽泣起來，上氣不接下氣。
「郵件……我……發給你……」
幾乎在她話音剛落的同時，電腦屏幕下便閃爍著亮起收到新郵件的標記。
王婧賢眨了眨眼，鼠標挪上去點了兩下。
出乎意料的。
那是一封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郵件，甚至標題都是嚴肅毫無新意的心理學作業。
是的，心理學作業。
王婧賢大學時期唯一做過的心理學作業。
那還是不參與考試，僅僅只是交篇論文，發表一下個人看法便能結業的科目。
「反正我這科目也是保證你們大學生心理健康，走的一個過程，你們這個年紀，估計滿心的也是情情愛愛，就寫一篇關於戀愛的論文過來吧。」當時心理老師是這麼說的。
可衛慎便是掛在這一門上。
王婧賢當時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衛慎會掛在這幾乎是送過的科目上。
隨後，在點開的郵件上。
她看到了署名。
衛慎。
她手指一顫，食指懸在半空微微一愣，隨即敲打在鼠標左鍵上。
*
我喜歡上了一個女孩。
她喜歡坐在圖書館中央偏後的第五排位置，因為那裡正對著『他』的位置。
我學會了如何在書架上抽去書籍時，側頭去窺視她埋頭讀書的模樣，也學會了在翻閱書籍，書頁略過的間隙中偷看她的側臉。
然後，我會發現。
她偶爾抬起頭，眼瞳清澈美麗在陽光照射下猶如會發光的金色瑪瑙。
可惜，視線的終點不是我，是前方低頭翻閱圖書的『他』。
每當此時，我會因她注視而偏灑自我身上的視線而飄飄欲仙，也會因視線的終點目標是另一人而妒火中燒。
我準備了一把匕首，在妒火中燒夜晚尾隨『他』的背後，於銀色的刀刃在月光下閃閃發亮時，比上『他』的後背。
就這麼一刀下去，我是不是就有了新的機會？
無數次的比劃，無數次刀尖都抵達樁他』的後背，卻都在最後一秒黯然收手。
即便是殺死『他』，她的目光也不會在我的身上停留分毫。
我準備了一條繩子，在思戀中苦苦掙扎的尾隨在她的身後。
將她按壓在地，褐色的繩子捆束在她的身上……我已經找到了最佳路線，是她週三最後一節選修課的晚上，路過無人的小樹林……我已經在學校旁租好了房子，只要綁住她，把她拖進去……是不是這樣，她就能永遠注視著我，再也不離開？
我害怕，恐懼。
害怕會見到她充滿厭惡、恐懼的眼神。
如果我是李謹之的話，如果我是李謹之的話。
我燒掉了繩子，丟掉了匕首。
我想給自己找個機會，鼓足勇氣的機會。
*
「太恐怖了，太恐怖了。」小陌飽含顫音的聲音從話筒那邊傳來，「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當時看到這篇論文的心情，我本來只是想著，全系唯一一個掛掉心理人的論文會是怎樣……」「可我點開看完第一段之後，我馬上就想到了你。」小陌被這篇論文的描述所震驚，不由自主的去關注這個衛慎。
隨後，就在一次樓道玻璃窗中隨意一睹中，擊垮了她心中最後一道防線。
在太陽落山，天邊還殘留著一絲微弱光線的黃昏時刻。
王婧賢和她的系中好友，穿過小樹林，走上一旁的石子道路。
一棵粗壯的樹幹後邊探出了一個頭。
他滿臉慘白，黑色的眼瞳猶如兩塊黑色的紐扣鑲嵌在他的眼窩中，眼神專注的在眼窩旁暴起一片青色的血管。
他的視線，牢牢固定在不遠處的王婧賢身上。
黑色的眼球，像是冒出了幽綠的光芒。
「那太可怕了，被一個人那樣注視，我擔心你知道以後會害怕，於是我找了幾個人，圍住了他。」「告訴他，小賢喜歡的是李謹之，你就別癡心妄想了。」聽到這裡，王婧賢失去所有力量，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難怪……難怪……
最後會哮喘病發。
一環扣一環，一環扣一環。
小陌誤會，衛慎病發。
病好以後鼓足勇氣坐車來到這裡。
偏偏又遇到了山頂滑坡。
這一別，就是天人永隔。
王婧賢經不住的滿心悲涼。
她側頭向窗外看去，天色漸晚，綿延望去的山腰連成一線，似乎有黑氣在上翻滾。
她突然鬆了一口氣，按住空空如也的脖頸。
「還好…還好…還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