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兇案

  天已經大亮了,但還遠遠不到她上班的時間,楊綿綿在街上晃蕩兩圈,還是拐彎去了小公園。

  她到的時間剛剛好,環衛工人已經在打掃衛生,也有早起的大爺大媽散步打拳,她剛剛走進小樹林,就看見一個環衛工大媽驚天動地喊了聲「死人啦!」

  群眾們紛紛上前圍觀,她也不甘示弱,混在人群裡衝過去看。

  她死的有點慘,脖子上勒著絲襪,內褲塞在嘴裡,手腳被綁成了x形,露出白花花的大腿和顯然被侵犯過的下身。

  楊綿綿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慘烈的死相,渾身一個激靈,掉頭就跑了。還有心臟病的老太婆老大爺突發心臟病暈了過去,現場頓時混亂成一片。

  她跑出好遠才覺得腦袋裡發懵的感覺稍微褪去了些,但是那個女人的死狀還是令她觸目驚心。

  髮夾不停叫囂著要回去,她一聲不吭把它死死摁進口袋裡,然後上了公交車。

  一整天,她都非常沉默,中午吃飯的時候聽兩個女招待說什麼公園裡發現了一具女屍,死得很慘等等。

  現代通訊技術發達,不出多少時間就能滿城皆知,她聽著她們指指點點胡亂猜測死因,覺得心情有點煩躁。

  唯一令人高興的是今天有位客人給的小費格外豐厚,她把錢塞到口袋裡,覺得褲袋鼓鼓很有安全感,但是這高興只持續了幾分鐘,因為她算了算自己的花銷,悲劇地發現離目標還有很遠,這個活兒恐怕得先幹一段時間了。

  要不是她身體素質好,這樣還真的吃不消。她也是凡夫俗子,如果能偷懶當然喜歡在家睡大覺,只不過現在沒辦法,只能每天幹苦工。

  不過想一想那個死在公園裡的年輕女人,就覺得吃苦也算不了什麼了。

  她每天都要經歷很多次的生死離別,然而虐殺是另一件事,萬物的輪迴生死本是天道循環,因此悲傷卻不哀痛,但……謀殺是另一件事,這是不能被原諒的。

  荊楚很快得到了死者的相關信息,死者名為李涵,二十一歲,家境小康,高中畢業後開了一家美甲店,收入不錯,新交了一名男朋友周鵬,事發當天在和朋友聚會喝酒,已經有人證明,沒有作案嫌疑。

  根據美甲店裡的員工的說法,老闆娘大概是十點下的班,離開時就穿著紅色連衣裙和黑色絲襪以及一雙高跟鞋。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老闆娘頭上戴著一個髮夾,是她男朋友送的,很漂亮,聽說是奢侈品店裡買的,好幾千塊錢呢,老貴了,裡面還刻著老闆娘的名字」。

  但現場並沒有發現這個髮夾。

  法醫初步判定死者是窒息而死,有被侵犯的痕跡,但沒有留下精液和毛髮,作案手法非常乾淨。

  「是很殘忍才對。」

  說話的是一隊唯一的女性柳玉,人如其名,頗具江南姑娘的婉約氣質,和警察這一行當一點兒也不契合,之所以能在刑警大隊作文職,還是因為她有個局長老爸。

  柳玉從小就迷美劇,幻想自己能成為CSI部門的成員,但長大以後發現,痕跡學什麼的……太難考了,智商跟不上傷不起,所以默默回家讓二十四孝老爸開了後門來警局當文員。

  可惜好景不長,見識過現實的案件以後,她發現生活遠沒有電視劇那麼美好,刑警又苦又累,不是喝著咖啡對著儀器就能分析出凶手的。

  只是這姑娘繼承了父親的固執,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硬是咬牙扛了下來,死活不肯辭職,一來二去的,荊楚也就容忍她的存在了。

  要擱在以前,柳玉第一句話鐵定是「肯定是個連環變態殺人犯」,而不是現在的「殘忍」,可見還是有長進的,就是沒長進多少就是了。

  「監控呢?」

  「老城區的監控本來就有很多死角,公園門口的監控壞了一個多月了。」警員小劉連忙回答。

  荊楚唔了一聲,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敲著桌子,發出篤篤篤的聲音,辦公室裡靜悄悄的,沒人敢打擾他的思緒。

  事情過去第三天,警方依舊沒有破獲此案,不過觀眾對此的熱情卻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

  楊綿綿多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煩惱。

  水晶髮夾真的是太煩了,大概是因為真的由水晶做的,它的玻璃心不是一般的玻璃,哭哭啼啼堪比林黛玉轉世,翻來覆去就是說要楊綿綿把它送回到李涵身邊。

  楊綿綿和她說了無數次李涵的屍體在警察局她沒辦法也沒用,它就是如此無理取鬧!

  秀才遇上兵是有理也說不清。楊綿綿煩了,拿了把鎯頭出來:「閉嘴還是翹辮子,你自己選吧!」

  在暴力恐嚇之下,水晶髮夾終於噤聲,讓她能好好靜一靜。

  窗外傳來聲聲蟬鳴。

  楊綿綿把今天的收入仔細疊好塞進一個老舊的小布包裡,壓在枕頭下面,有了錢就有了底氣,雖然數目還是不多,甚至和開學要交的學費所差甚遠,但是楊綿綿並不擔心。

  賺錢很難,但也很容易,她現在煩惱的是要不要管那件閒事。

  要不是因為這個髮夾太吵,李涵死得再慘她也不會考慮,畢竟每天死的人海了去了,哪能一一管過來,又不是國際警察。

  但有時候,她也總會想起來以前在電視上看過的《蜘蛛俠》,午夜劇場,國語配音有點不倫不類,但是她記得那句台詞「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她不知道為什麼那些聲音只有她能聽見,她和其他人都不一樣,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她始終無從得知。

  「綿綿,下雨了。」

  家裡的器物們平時並不囉嗦,楊綿綿在想事情的時候,它們通常會默契地保持安靜。

  「又下雨了啊。」她從床上下來,赤腳踩在木質地板上,趴在窗戶上往外看。

  南城發展太快,到處都是高樓林立,還有許許多多奇怪的新型建築,唯有老城區這一片還保持著原先的樣貌。

  雨水滴滴答答落下來,楊綿綿把手伸出去接了會兒雨水,這才說:「你們有誰看清楚那個人是誰了嗎?」

  窗外的電線杆說:「我去問一問,大家都很氣憤這件事,綿綿,你走在路上也要當心啊,現在壞人那麼多。」

  老城區的東西都是上了年頭了,年紀越大,它們的理解能力和表達能力也就越高,比如楊綿綿家門外不遠處有座石橋,那是後來政府翻新過的,但橋頭有個烏龜石碑卻是從河裡打撈起來的古物,有幾百年的歷史了,據說是明代哪位縣太爺命人造的,鎮壓在此,後來洪澇把石碑衝進了河裡,民國時期才被打撈上來。

  以前楊綿綿最喜歡去小店裡買五毛錢的棒冰,坐在那裡聽它講故事,講明代的風流才子,講民國的洋鬼子,再講後來的文革□□。

  楊綿綿從小就是有爹媽生沒爹媽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它們把她帶大的也不為過。

  「這個不用擔心。」楊綿綿瞥了一眼畏畏縮縮的水晶髮夾,無奈地嘆了口氣,「我不會冒險的。」

  她只是想起來自己的那個粉紅圓點的髮夾而已,嘴硬心軟,當初在地攤上看見她,她就在破口大罵:「呸,渣男,居然和女朋友的閨蜜偷偷拉手,還以為沒人看見,賤!老娘才不要被你買回家呢!丟臉!」

  她一眼就很喜歡它,和攤主討價還價了很久,最後買了下來,天天上學戴著,每天上課的時候和她嘀咕:「坐你後排的小男生又偷偷看妳,喂,我和妳說,妳現在最要緊的是讀書,不然長得漂亮有什麼用,還不是擺地攤!我以前看見過一個漂亮的女人,十八歲,不肯讀書跑去做小姐,以為長得好看就行了,後來被臭男人騙了墮胎,要不是我以前的主人看她可憐幫幫她,現在死在出租房裡也沒人知道!」

  她那麼那麼喜歡它,可是它們的壽命從生產線上開始就注定了不會長久,它說它下輩子要做卡地亞家的髮夾,讓她努力賺錢去買它。

  現在,它的夢想實現了嗎?

  如果是它的話,肯定不會這麼哭著,而是會把凶手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一頓吧?

  想到這裡,楊綿綿不禁露出一個笑容來,她吐出口氣:「別哭了,我會想辦法讓你回到她身邊的。」

  「真的?」水晶髮夾一激動,哭音又出來了。

  「只要你不再哭。」

  這句話有效,水晶髮夾拚命忍耐住自己的聲音,默默窩在自己的小角落裡減少存在感。

  而楊綿綿則想到,事情恐怕還得從荊楚那裡找突破口,問題是,她要怎麼把東西不露聲色地交還到他手上呢?

  還沒等她找到機會,第二件兇殺案就發生了。

  這一次她並沒有親眼目睹,但新聞裡有報導,她在街邊水果攤上買了三個蘋果正準備洗一洗,就看見這麼一條新聞,原本嘰嘰喳喳說話的都安靜下來了。

  一樣是紅衣的年輕女子,一樣是在雨夜裡犯案,一樣是被侵犯後殺害,一樣是被捆綁起來扭曲成一個奇怪的姿勢。

  「連環殺人犯啊。」楊綿綿這回是真的皺起眉頭了。

  南城這麼多年來雖說事情不少,但特大的案件卻不多,有些是捉了毒販,有些是反腐,這樣的兇殺案在她記憶裡還是頭一回。

  一家老小紛紛表示要楊綿綿上下班注意安全。

  「我沒有什麼紅衣服。」她安慰它們,「而且,他也未必能打得過我。」

  就像她和荊楚說的,一個女孩子要一個人生活下來,沒點本事怎麼可能。她放學回來也不是一次兩次被社會青年跟蹤了,有時候會碰到好心人呵退他們,但更多的時候,她只能靠自己。

  饒是她那麼說,老小上下紛紛表示不能掉以輕心,唯有水晶髮夾唯唯諾諾,害怕她不高興幫她回到李涵身邊了。

  楊綿綿沒有理會她的小心思,她等的機會就在三天以後不期而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