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0 章
報應

  陽煥小時候就是一個特別能惹事的人,小時候欺負女孩子,丟石頭砸別人家窗戶,大了就打架飆車,從沒安分過。

  他爸是醫生,小時候也擔心他是不是多動症,帶他去心理醫生那裡看過好幾次,那個時候他還不耐煩,完全沒有想過幾十年後,這會成為他脫罪的證據。

  我從小就有精神病,所以才管不住自己的。謊話說了一千遍就當了真,陽煥聽父母說得多了,有時候自己也就相信了,甚至理直氣壯地想,我殺人就是因為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是精神病,我是病人。

  他覺得這個藉口非常完美,至於那次撞了人之後為什麼不跑反倒是打人?很簡單,他喝醉了,心情又不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後來,這也成為了他是精神病的有力證明。陽煥有時候覺得,冥冥之中是老天在幫他也說不定。

  就是判刑以後很長時間他都只能被拘在家裡,他都無聊地快發霉了,好幾次想說服父母放他出去放放風,但他們都拒絕了,讓他在郊外的別墅裡避避風頭。

  他也知道輕重,不在家就只能在牢裡,相比之下還不如悶在家裡喝酒打遊戲呢。

  但風頭總有過去的時候,從去年開始他就可以時不時出門了,但那個時候還有點提心吊膽怕被發現,也不敢像以前一樣胡鬧了。

  然而放風了幾次發現啥事兒沒有,他膽子就又大了起來,那天是他生日,他憋不住,瞞著父母叫了幾個以前的狐朋狗友去酒吧high一下。

  結果人喝大了,脾氣也就上來了,再加上也許心裡知道自己有「王牌」,他一時氣血上頭,就砸了個酒瓶把那個不識相的女人給捅了。

  血流出來的那一剎那他就懵逼了,一直到警察來他才一個激靈回過神了,反應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繼續裝發病。

  這是他的救命符,他心裡是害怕,但絕沒有上一次那麼緊張了,甚至有那麼一點點的興奮和有恃無恐。

  我就是個精神病,你能拿我怎麼樣吧。陽煥光棍得想著,對警察也就這態度,還時不時「發病」一次,示意自己真的有病。

  有個女警察給他找了新的精神病醫生,說要再做一次鑑定。陽煥記住了他的名字,心裡琢磨著這一次要給多少錢才能買通這個醫生。

  被法院通穿的那天,很多媒體都來了,烏壓壓一群人把他結結實實圍在中間,他不耐煩地撇著頭,懶得理會這些人。

  有個女人費勁得擠了過來,喊了他一聲:「陽煥!你殺了我兩個女兒,我和你拼了!」

  「什麼玩意兒?」他一扭頭,還沒來得及破口大罵,就覺得肚子上一痛,低頭一看,一把尖利的水果刀就刺中了他的腹部,他捂著肚子覺得天旋地轉。

  警察都懵了一下,手忙腳亂地去拉那個已經明顯發瘋的女人,但不知怎麼的,這個看起來瘦瘦小小的女人力氣極大,一把把陽煥推倒在地,把刀□□又捅進去:「你殺了琪琪,你殺了小琪,我殺了你,我和你拼了。」

  陽煥的意識一點點模糊起來,他張張嘴,想罵一句你有病啊,卻只看見那個女人嘴角詭異的微笑。

  「你以為你是精神病就不用坐牢嗎,那我也不用坐牢,我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血液噴射在她臉上,讓她看起來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陽煥漸漸失去了生命跡象,但是她卻還在不斷重複這樣的動作。

  旁邊的媒體和警察都驚呆了,好幾秒的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後來有個警察反應過來了,下意識地就拔了槍扣動了扳機。

  劉秀應聲而倒,嘴角猶且掛著一絲笑容。

  次日,《精神病母親警局門口捅死殺女凶手》的報導就鋪天蓋地了,楊綿綿第二天一起來就看到電視裡的這個新聞,頓時就呆了:「這個、這個是劉秀吧?」

  劉秀跑去把陽煥給捅死了?

  那劉秀呢?

  她一想到這裡就賴不住了,趕緊打電話給荊楚問情況,荊楚好像在開會,只是很簡單地和她說了結果:「中槍了,現在應該在醫院。」

  「可千萬別死啊,不然也太冤了吧,憑什麼陽煥這個假精神病沒事,她這個真精神病要死啊!」楊綿綿飛快爬起來換好衣服,直奔醫院。

  好不容易打聽到了在哪個手術室,楊綿綿只來得及看到醫生把白布給她蓋上了,她一口氣就卡在胸腔裡,疼得要命,喉頭不自覺就發酸:「怎麼會這樣啊……」

  為什麼這個世界上總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遇到這樣不公平的事,真的只能用生命做為代價討回公道嗎??在這件事裡,究竟誰該為此負責???

  小琪來見了劉秀最後一面,楊綿綿帶她去之前再三提醒她不要太激動,可當門推開一看就被白布蒙著的屍體的時候,小琪還是崩潰了,她哭得撕心裂肺,撲在劉秀身上拉都拉不起來,開始還叫「阿姨阿姨」,後來就直接叫「媽媽」,一直在哭媽媽你不要拋下我,楊綿綿聽了都覺得眼睛酸澀,偷偷出去了。

  「綿綿你哭了。」小黃機說。

  楊綿綿擦了擦眼睛,不肯承認:「我沒哭,我又和她不熟,有什麼好哭的。」

  她只是覺得心酸。也許有過相似經歷的關係,楊綿綿挺能理解小琪的,對她來說劉秀就是扮演了她母親的角色,雖然她們相處才一年的時間,甚至劉秀清醒的時間都很少。

  但她相信,因為劉秀的存在,才彌補了小琪生命中一直缺失的那一部分,在劉秀把她當成女兒的時間裡,小琪肯定也在某一個瞬間,以為那是自己的母親。

  一直渴望的東西就那麼驟然失去了,怎麼能傷心呢?她聽說劉秀死前說的是「你殺了我兩個女兒」,那麼是否可以認為,壓垮劉秀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小琪的受傷呢?

  她不知道小琪還活著,她以為小琪和魏天琪一樣被陽煥殺死了,她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女人,一個很普通的母親,但當她再一次失去自己孩子的時候,再普通的母親都會化身為復仇女神,拿起屠刀,報仇雪恨。

  小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後直接哭暈過去了,但人死不能復生,世界上最殘酷的地方就在於這裡了。

  半個月後,劉秀的弟弟弟妹找了過來,說是要繼承遺產,小琪在病房裡罵了他們一個多小時,說他們以前躲劉秀一家躲得遠遠的,現在居然好意思來繼承遺產,簡直不要臉。

  但也沒辦法,劉秀已經沒有別的親人了。

  然而事情再一次峰迴路轉,律師和劉秀的弟弟弟妹一起來醫院了,劉秀的弟妹一臉精明相:「我們是不同意大姐把東西留給一個毫無關係的陌生人的,她有精神病,怎麼能做主呢?我們要打官司!」

  小琪還有點懵,倒是楊綿綿馬上就看出問題來了:「劉阿姨把遺產留給你了啊。」

  「是的,倪小姐,劉女士名下一共有一套房子和一萬三千六八百十塊錢,全部都留給你。」律師很客氣,「考慮到劉女士的特殊情況,她立下遺囑時我們特地請了醫生作為見證人,兩位如果有不滿意的地方可以隨時找人諮詢。」

  這對夫妻的臉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但還是堅持是小琪哄騙了劉秀,一直去照顧人家老人也是圖謀不軌。

  小琪氣急,張嘴就要說自己不要這份錢,被楊綿綿一把摀住了嘴,她皮笑肉不笑看著他們:「你們要是想告就去告吧,現在這裡不歡迎你們,請你們出去?」

  他們一走,小琪才發表不滿:「我去照顧劉阿姨不是為了阿姨的錢。」

  「我知道啊。」

  「我也不要阿姨的遺產!」小琪說著說著就難過起來了,「我想要阿姨好好的。」

  楊綿綿瞅著她,問:「你知道她為什麼要把房子和錢留給你嗎?」

  「因為除了我,沒有人去陪過阿姨,他們從來都不照顧阿姨,根本不把她當親人,憑什麼給他們?」小琪一激動就牽扯到了肚子上的傷口,疼得嘶啞咧嘴。

  楊綿綿坐下來,托著腮說:「我覺得我知道。」

  「啊?」

  「她想給你一個家。」楊綿綿的眼神放空,突然就陷入了回憶裡,「我媽是個很沒用的女人,她嫁了一個不喜歡的男人,不敢離婚,只能偷偷找情人,她不關心我,我覺得她根本沒有當一個母親的自覺,直到她死之前,你知道她做了什麼嗎?」

  「什麼?」

  「她把我們家的房子過戶到我名下了,這是她做得唯一一件對的事,她死之前和我說她不是一個好母親,她沒法給我一個家,但是那就是我家,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用離開這家,我總有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我覺得你的劉阿姨也是那麼想的吧,她知道你沒有家,沒有歸宿,所以她把自己家給了你,告訴你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地方,永遠不用怕被趕出去。」

  楊綿綿一直不喜歡白月萍,但她也不得不承認,白月萍臨死之前做的這件事,是她之後能把渣爹後媽趕出去的底氣之一,雖然她十多年來都過得很辛苦,但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都還可以回到家裡療傷,這讓她覺得自己並不是漂泊無依的。

  至少,她還能回家。

  可憐天下父母心,同為母親,楊綿綿覺得劉秀和白月萍想的,一定是一樣的。

  小琪果然不說話了,楊綿綿又說:「如果你不要的話,他們就肯定會把劉阿姨的東西賣掉,然後把房子也賣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這句話刺激了小琪,她立刻下定了決心:「我明白了,我會爭取到底的。」

  「乾巴爹,那我走了。」楊綿綿今天是來還醫保卡和病歷的,「人死不能復生,你節哀。」

  她走到門口的時候小琪叫住她:「楊綿綿,謝謝你。」

  「……不用了=口=」

  不知道為什麼,格外不喜歡被別人感謝,覺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楊綿綿摸了摸手臂,外面太陽高照。

  今年的夏天,過得可真漫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