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整整一個多小時,蘇蘇還在手術室裡進行搶救,段軒的神色更加凝重起來,臉色冷漠地像冰,渾身上下似乎正向外散發著絲絲寒氣。蘇父蘇母也不再嘆息哭泣,兩個人都有些呆滯了,坐在那裡沉默無聲,偶爾四周發出什麼聲響,他們的唇角眉梢就神經質地抽搐一下,驚慌地抬起頭來四下裡張望。溫飛飛是這些人裡心情最輕鬆卻也是牢騷滿腹的一個,可是沒有人理她,她也不敢說些什麼,漸漸地時間晚了,倦意上來,她竟然開始閉上眼睛打起了嗑睡。
突然之間,走廊裡響起了腳步聲,一個男人哼著輕快的歌向著這邊走過來,邊走還邊不時地以單手掠著他的頭髮,遠遠地就叫道:「飛飛,我來了。搞什麼,這醫院這麼遠的,害我開車找了好半天。」
這時夜雖不算深,但醫院裡的人比白天少得多了,四周也安靜得很,溫文斐這一嗓子喊出來,無異於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彈,驚得走廊裡不多的幾個人都向著他怒目而視。不過他的神經和溫飛飛一樣很粗壯,根本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自顧自走到溫飛飛的面前,將手裡大大的購物袋扔進了她的懷裡。
「給你買的吃的。」溫文斐說著,一屁股坐到了溫飛飛身邊的椅子上,抱怨道:「我玩遊戲玩得正爽就被你叫出來了,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名堂?撞到人就撞到人唄,他們要多少錢明天開張支票陪給他們就是了,要是還糾纏不清,你就讓沈律師和他們談嘛,還非要叫我親自送錢來救人,我想讓家裡保姆送過來你還不樂意,哼!」
他的聲音很大,說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惹起了段軒的滿腔怒火,蘇父蘇母的臉色也變得更加難看起來,待到他說完時,就連正在購物袋裡埋頭翻找吃食的溫飛飛都忍不住開始向他使眼色了。
「幹嘛?你還瞪我?有沒有良心啊?喏,拿去!」溫文斐看到溫飛飛向他使眼色,心裡不明白,只是隨手從錢包裡摸出信用卡扔給溫飛飛,又從她懷裡的購物袋裡找了瓶水,擰開蓋子就喝起來。不過,他轉頭的時候正巧對上段軒那雙燃燒著怒火的眼,怔了怔,不覺放下了瓶子,遲疑道:「你……你是段軒?你怎麼會在這裡?」說著,他又回頭去看溫飛飛,見她一臉欲語還休的表情,便自作聰明道:「是飛飛叫你來的?嘿,你倒還有臉來見她啊?!」
「哥!」溫飛飛見溫文斐似乎有想要出言教訓段軒的意思,心裡知道他是誤會段軒和自己的關係了,事實上,是她倒貼上門去找段軒,段軒還死活不要的。如果讓溫文斐下面那些自以為是的話接著說出口,不知道他和自己的臉面到底要往哪裡擱,於是趕忙扔下手裡正在拆著的一袋芝士條出言制止。
「我不管你是來幹嘛的,現在你最好閉上你的嘴,要不然就滾出去!」段軒瞪著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產生想要暴打人的衝動,或是找根針縫住此人的大嘴巴。沒想到唧唧歪歪的男人比絮絮叨叨的女人還要討厭!
溫飛飛雖然也常常目中無人,但是她心裡在乎段軒的反應,所以在他的面前言行有所收斂,溫文斐卻是一向老子天下第一,根本不理會別人的感受,見段軒膽敢這樣對他說話,早氣炸了肺,邁前一步,推著段軒的肩膀道:「怎麼著?想打架?」他話音剛落,就覺腦袋一陣轟響,然後鼻子一酸,臉上的表情還未來得及變化,鼻血和眼淚就一起飛流直下。
「哥——」同樣一聲「哥」,溫飛飛這次叫的時候聲音裡帶著顫音,又在叫的瞬時用手捂上了自己的眼睛,彷彿眼前的情形慘不忍睹。
其實,的確是慘不忍睹的。溫文斐的鼻子在挑釁的一剎那就被段軒早已握起的拳頭給狠狠揍了一拳,因為用力過猛,他的鼻血自然是止也不止住就流出來了。至於眼淚嘛,溫文斐還沒有窩囊到被打一下就哭鼻子的地步,實在是因為被打的時候疼痛感還不明顯,最先體會到的是一股難耐的酸楚,然後眼淚就自然而然下來了。他現在價值不扉的衣衫前襟都滴滿了鼻血和眼淚,變得一片骯髒狼藉,這副模樣看在別人的眼裡真的是很慘的,就連他們的鼻子都隱隱有發酸的感覺。
「幹嘛打他,他是我哥呀!」溫飛飛反應過來後,終於顫著聲音去怪責段軒了。
「他欠打。」段軒的憤怒在揮拳的時候發洩掉了,現在又面色冷然起來,對他來說,這眼前的一切都不重要,他根本不在乎,他唯一擔心的只有蘇蘇的生命安危問題。
「我……」看樣子,溫文斐很想借破口大罵來挽回點丟失的顏面,只是他的鼻子又酸又痛,連說話的聲音都嘟嚷起來,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該罵些什麼。再說,他先前根本沒想到段軒真的敢打他,還打得如此的重,於是現在有點手足無措起來,再不敢與段軒比強橫,生怕惹得他心裡不快,又一拳打將過來。
「要不就閉嘴,要不就滾!」段軒這時候已經再次坐了下來,他沒心思去在乎別人的臉面問題了,只是想安靜地,坐在那裡不被吵嚷地等著蘇蘇從手術室裡出來。
「哥,我先帶你去找醫生——」溫飛飛說著,心裡一股委屈和怨氣上湧,忍不住哭了出來,眼淚嘩嘩地拉著溫文斐就要走。而溫文斐這時候在這裡也根本再待不下去,他無法無視段軒那句殺傷力強大的話語,便半推半就地由著溫飛飛拉著他走,邊走還邊放出狠話,要段軒小心點。結果段軒壓根就無視他的存在,連瞧都不瞧他一眼,搞得他就好像一拳打到了空氣裡,使力使到了空洞處,憋悶感搞得他快要鬱悶地吐血了,被溫飛飛再次使勁拽了兩下,這才不甘不願地走掉了。
眼見溫家兄妹遠去,蘇父不由自主嘆了口氣,他想不通為什麼這段時間以來,自己家會這麼倒霉地再三遭遇到不幸的事情。蘇蘇已經是在短期內遇到了第二次車禍了,第一次受的傷不重,但是醒來後簡直像是變了一個人,從此生活不能自理。那麼這一次車禍,她能安然無恙嗎?如果能,她醒來後會不會再變回原來的蘇蘇呢?蘇父此時的心情,一半是憂心如焚,一半是期望奇蹟出現。
「伯父——」段軒看見蘇父臉上的神情,已經猜出了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在這個時候,他很想將一切事實都全盤告之,不只是為了讓他們知道甦醒的真實處境,也是想讓此時那壓得他透不過氣來的重擔與人分擔一下。只是,他還未失措到亂了分寸,心裡還是明白這時候不是坦白的時機,不然只怕急救室裡又要多出兩位心臟病發作的人了,於是段軒終究還是沒有說,只是跟著嘆了口氣安慰蘇父道:「蘇蘇會沒事的,你放心。」
真的會沒事嗎?這是所有人現在心裡都沒有底的事情。眼見時間一分一秒慢慢地淌過去,已近凌晨時分了,手術室的門始終沒有要打開的跡象。段軒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心裡沒由來地加倍緊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