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祚八年冬,天降祥瑞,皇室添丁。明月認祖歸宗,受封祥王。
朝堂之上,保皇黨、外戚黨、祥王黨,漸成三足鼎立之勢。其中以外戚黨與祥王黨爭鬥最烈。因為聖上登基以來,尚未有子嗣,導致目前祥王成為皇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雖然聖上年紀尚輕,不急著立儲,但這畢竟還是威脅了外戚的利益。
對此,以朱相與解東風為首的保皇黨持一向的曖昧態度,作壁上觀。
朝堂之中風雲變色,身處漩渦中心的鳳皇卻絲毫不受影響。
他藉著密道之便,夜夜踏月偷香,休朝日更是整日與史冊上已經死了的皇后大人幽會廝混。他的目標是:將「四大名著」中的招式一一嘗試個遍!
結果是兩人弄得遍體鱗傷才發現,書上注著:高危獵奇動作,二十年以下功力者勿仿。
當然也有許多次成功的案例。
比如那次在溫泉中……
比如那次在書桌上……
再比如那次在牆邊,他本來在為她解釋著詩詞,講解到「有所思,乃在海之南」時,兩人已經不務正業了,待他們精神又放回牆上時才發現不知不覺他們早已移到下一段詩詞處了……
清鳴如果是尋常女子,受過正常家庭教育的,絕不會與鳳皇這樣亂來。
可惜她從小的啟蒙乃至一切的知識都來自庸俗小說,其中不乏水到渠成的男歡女愛,這令她以為天下夫妻皆如是,並不覺得放浪形骸。
這也是為何鳳皇屢次說要禁庸俗小說卻都沒有禁的原因。
那些小說雖然令她經常過度腦補,天馬行空,卻總比用其他東西束縛壓抑她來得好。
畢竟他鍾意的是第一次見他就笑,帶他玩,發現他真面目後會與他打架又同他一樣表裡不一的人。甚至那個下定決心之後便可以頭也不回地離開他的她,他都愛得不可自拔。
如果她不是那個種菜養雞熱愛下廚的她,而是個循規蹈矩彈琴繡花吟詩作畫的她,他大概會嚇跑?
說他卑鄙也好,自私也好,他就是不想讓任何事物改變這樣一個與他契合得天衣無縫的她,所以他從不將外面的事,外面的氣味帶回玉瑤宮。
即使這成為她離開他的理由之一,他也未曾後悔。
「陛下,淑妃暈倒了!」
吉公公慌慌張張地進了御書房。
自從皇后「逝世」,淑妃得寵之後,原本搖擺不定左右逢源的吉公公不得不選邊站,投靠到常將軍的外戚一派去。
鳳皇掩下眼中嫌惡,道:「速去請方太醫,朕隨後就到。」
太醫院首座方倫是他的人,不至於與淑妃一黨串通合謀。
他只想著那女人多半是想裝柔弱博憐愛求恩寵,卻不知迎接他的另一個大「驚喜」。
逍遙茶社的雅間裡,剛交了稿的清鳴正悠閒地飲酒賞雪,連對面座位上多了一個人也毫不在意。
「你家影衛還沒回來?」
「是的。」
子玉看著滿桌的酒,皺了皺眉,叫了一壺熱茶進來,自斟自飲,順便審視眼前的女人。幾日不見,她似乎變了很多,整個人容光煥發。
「你見過皇帝了?」
一號二號生死未卜,她卻如此悠然自得,必是得了某人的保證。
清鳴並不意外被他猜出,臉上不自覺又泛起溫暖的笑意。
子玉點點頭,若有所悟道:「難怪你突然不搬家了。」
看著他心照不宣的表情,清鳴突然有些心事被看穿的難為情,微微紅了臉。
一向寡言少語的子玉今日卻一反常態,突然話多了起來。
「我以為你出宮是為了離開他。」
清鳴這才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三年為伴,一直都是她八卦地問他聖手與九姑娘還有各種江湖軼事,這似乎是他第一次對她的事感興趣。他是她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又是帶她出宮的恩人、貴人,自然沒什麼好避諱的。
她想了想,道:「我出宮從來不是為了離開他。相反,是為了離他更近,或者說,是為了退開一步好看得更清楚。」
見子玉擰著眉,又笑道:「別想了,你長大就知道了。」
大概因為練武的緣故,子玉比同齡人發育得快,舉手投足之間又是冷傲之氣,總是容易讓人忘記其實他還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又因為生得過於好看,常有姑娘示好,不知不覺就讓人把他當做大人看待了。
「我不是小孩子。」
子玉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口氣也沖了起來。
見到清鳴露出受驚的表情,才收斂了些,話鋒一轉道:「你現在的心情很好,是不是代表我可以吃到你做的菜了?」
自出宮後,她再沒有下過廚,就算教紀甜甜廚藝也是口頭傳授。
明明要了一個園子,卻沒種過一棵菜,反而種滿了花花草草。
不管當初是要逃避,要掩人耳目,還是想遺忘,見過鳳皇之後,這些理由都不成立了。
清鳴進廚房的時候,侍女小雅嚇了一大跳,連聲表示大姑娘想吃什麼她來做就好了,阻止不及就被子玉拎了出去。直到她端出幾盤貌不驚人卻香得令人食指大動的菜,小雅終於說不出話了。而在她嘗過之後,更是淚流滿面羞愧不已——大姑娘這幾年究竟是怎麼忍受廚藝平平的她的?
子玉雖然什麼都沒說,但從他加了幾碗飯,甚至還喝了酒,可見滿意程度。
「什麼味道?好香!」
遠遠的,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隨後,門被踢開。
眉眼嬌媚,神情張揚,不是雲采采又是誰。
清鳴猜測她是有事,於是遣了小雅退下。
誰知她看到滿桌菜,瞪大了雙眼,指著清鳴:「你你你,你下廚不通知我!」又憤恨地指向子玉:「你!吃獨食!不要臉!」
說完不等任何人說什麼,就風風火火衝進廚房拿了筷子碗開始扒拉菜。
桌上很快呈風捲殘雲狀,清鳴從未見過一向風情萬種的雲采采如此不顧形象。
別說她了,就是認識雲采采六七年的子玉都沒見過。
「雲采采,極樂樓是要倒了嗎,你餓成這樣?」
子玉放下筷子,冷冷看著她。
「呸呸呸!你死了極樂樓都倒不了!還不是清鳴她家男人造的孽!」說到這個,雲采采終於恢復記憶,想起自己是來做什麼的了,咬牙切齒道:「清鳴,你家男人到底在做什麼!」
清鳴隱隱猜到是什麼事,有些心虛,面上卻不露分毫。
「昨夜忙了一夜,今朝正想睡,來了幾個侍衛居然口口聲聲喊我王妃,說是聖上旨意,堂堂王妃怎能住在青樓,非要我搬去王府。」
「那你是王妃嘛,當然要住王府……」
清鳴弱弱地說,卻被狠狠刮了一眼。
「誰說姑奶奶是王妃了?明月只是我入幕之賓!誰哪隻眼看見我給他名分了?」
這話子玉聽得不舒服了,冷哼一聲道:「那簡單。」
雲采采將視線投向他,他才道:「讓明月娶個真正的王妃,反正多的是小姐想嫁。」
「他敢!」雲采采一下子揚起細長的眉,嘴角勾起一個風情萬種的笑,「他要是敢娶別的女人,那麼別說名分了,就是感情我也不會給他,我還要他一世不得安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子玉掀唇嗤道:「最毒婦人心。」
這話說得雲采采心花怒放志得意滿,掩唇咯咯笑了起來,「所以說,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而寧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
頓了好一會兒,雲采采終於又回歸正題。「清鳴,你男人是在報復我把你藏起來了麼?我現在把你打包還給他還來得及麼?」
「大概……來不及了吧。」
清鳴更心虛了,這可是鳳皇布了五年的局,自然不單單是為了報復她。
雲采采聞言,也點點頭,喃喃道:「也對,帝王無情,他現在對你也許也沒那麼在乎了。」
清鳴原本覺得有些好笑,卻敏銳地發現,子玉聽到這句話時神情變得有些奇怪,心中一凜,「發生什麼事了嗎?」
雲采采抬眼,訝異道:「聽說宮中淑妃懷了龍種了……我以為逍遙茶社的消息最靈通,怎麼你竟——呃,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了?」
接收到子玉警告的眼神,雲采采停了下來。
清鳴神色平靜地嚇人,望了一眼神情複雜的子玉,「所以你也聽說了這個?所以今天才破天荒地與我說了這麼多話?」
子玉不置可否。
清鳴斂下眉眼,不知在想什麼,半晌,才低低地嘆了一口氣。
當晚,鳳皇火急火燎地趕到茶社時,清鳴的房間已人去樓空。
環顧四周,一個火盆子吸引了他的注意。抽出那張燒了大半的紙,發現上面有勾描的筆跡,隱約可以看出畫的是一個包子。火盆旁邊還放著一個盒子。
他認得這個盒子,清鳴離宮時唯一帶走的東西。
打開來,裡面放著兩顆天香荳蔻還有,鳳佩。
他的心一下子墜入谷底,一陣陣的寒涼湧了上來。頹然坐到椅上,眼角掃過案上翻開的書停留的那一頁,幾句詩詞令他咬緊了牙關。
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
摧燒之,當風揚其灰。
從今以往,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