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今日梅茹隨傅錚進宮拜見帝后及各位叔伯妯娌,與尋常人家一樣,只是更為富貴些。

梅茹稍有點尷尬。且不說要見太子,裡面還有十一呢。上元節那天夜裡她拒完傅釗的求娶,就再沒見過此人,如今非要見面,梅茹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彆扭。她低著眼,正好看見旁邊傅錚的影子。

朱紅色的甬道裡,他身影沉沉,略有些寒意。

自從那袋山楂之後,傅錚便再沒有跟她說話。先前他扶她下了馬車,然後兩個人一路沉默到現在。梅茹腿間兒不舒服,還是痛。她走得慢,傅錚也是不疾不徐。前面領路的幾個小太監恭維了好幾句吉祥話,傅錚隨意「嗯」了幾聲,面容淡淡的,看不出什麼喜色。

梅茹收回視線,在眾人的注視下,跟著他進了殿。

敞亮的明間裡帝后都在,太子、太子妃還有其他王爺、王妃亦在。梅茹沒有四處亂打量,只安靜垂眸,立在傅錚身側。她今日仍是穿了紅色的喜慶裙衫,烏髮綰成懶洋洋的偏髻,發間用赤金團花簪固定著,鳳釵銜珠,步搖輕拂,立在那兒便是天資自然的好模樣,還透著股慵慵懶懶的恣意。

太子坐在下首第一個,隔著傅錚,方看到一點點梅茹的側影。光是一點,就夠勾人的了。那張好看的側臉很白,唯獨一點唇卻很紅,讓人想狠狠咬一口,再摁在身下使勁摧殘……這麼一想,他小腹底下便竄起一股火。顧及著太子妃在,他很快移開眼,望向靠近自己眉目清冷的傅錚。看著傅錚,太子心裡惱火,暗忖真是便宜了這個人,也不知昨日洞房花燭夜對著這樣嬌軟的美人,他該是如何**,亦或是不解風情,苦了美嬌娘啊。

延昌帝對這個兒媳婦甚是滿意。恰好前幾日鴻臚寺卿遞上來一道折子,說書庫裡還有幾沓年代久遠的典籍,寺裡人手不足無人問津,延昌帝這會兒便想要將這些典籍交給梅茹。見皇帝如此看重燕王妃,明間裡眾人心思各異,有羨慕的,有嫉妒的,還有想翻白眼的。

如果是以前,梅茹自然爽快接下來,她好歹還有個鴻臚寺行走的虛職呢。可現在嫁了人,不比過去,梅茹不好答,只望向傅錚詢問他的意思。

傅錚這才看過來,四目相對,卻很快又移開。他道:「你自己喜歡就是。」

李皇后笑道:「要本宮說啊,這些事兒先擱一邊,還是讓他倆早日開枝散葉的好。」

聞聽此言,梅茹低頭沒說話,傅錚垂眸輕輕眨了眨眼,回了聲「是」。

有宮人領著梅茹認識那一堆叔伯妯娌。如此光明正大之下,太子反而不好再明目張膽打量,見梅茹到跟前行禮,只略略「嗯」了一聲。倒是新立的太子妃跟梅茹說了好幾句話。那太子妃說話爽爽快快的,還笑著道:「宮裡的周才人與你是舊相識呢,有空來宮裡跟我們說話。」——周素卿春天的時候也進了宮,只是這種場合沒資格來。

略說了幾句話,梅茹又隨宮人往下一位去。

傅釗也在,他坐的稍遠一些,這會兒方避著眾人悄悄打量了一眼。沒看清模樣,只是瞧見梅茹徹底做了婦人打扮,似乎更添了些嫵媚。她這幅模樣和他好像也越來越遠了,傅釗不敢看,忙撇開眼望著外頭。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那一年二人出使西羌,梅茹一人坐在殿下,對面是好幾個西羌的老頭,她恣意又明媚,舌戰群儒,那副模樣映在他心底怎麼都逃不掉。

傅釗低頭抿了口茶,就見宮人到了跟前,對梅茹道:「燕王妃,這是十一殿下。」

傅釗忙擱下茶起身認認真真作了個揖,口中稱道:「嫂嫂。」他起身之後也不敢看梅茹,只能看到一角紅裙,還有紅裙底下掩映的繡花鞋。

不過數月,再見已是天壤之別。

初遇那一年二人個子差不多的,如今他已經高出她太多了。少年瘦瘦高高的身影落下來,和正月十五的夜裡一模一樣。想到那日夜裡兩個人之間的過往,梅茹著實尷尬,她欠了欠身道:「殿下。」

傅錚在和旁人說話呢,視線淡淡飄了過來。

就見傅釗撓撓頭,憨憨笑道:「可不敢當,嫂嫂還是喊我十一弟吧。」

梅茹還是垂眸,白淨的臉微微窘迫著,喊了一聲「十一弟」。

傅釗還是撓頭笑了笑,視線悄悄拂了一眼梅茹,又迅速彈開,根本不敢讓旁人看出一丁點不對勁。

傅錚看在眼裡淡淡別開臉,沒什麼表情。

這日家宴是分開坐的,女眷隨李皇后去坤寧宮。梅茹早上豆丁糕吃多了,這會兒腹中不舒服,真的積食了,難受的慌。梅茹訕訕吃了一顆山楂。那山楂酸中帶甜,怪好吃的,梅茹吃完一顆,又拈了一顆。想到是傅錚給的,再想到早上這人冷冰冰的耳提面命,她又擱了回去。

因為積食,梅茹吃的極少。

李皇后看在眼裡,擔憂的問梅茹:「聽說昨日夜裡你身子不舒服?太醫如何說?」

這消息倒是快,那鄒嬤嬤剛到王府昨日夜裡就吃了梅茹的一句訓斥,又被傅錚喝了回去,怎能不生氣?不趕緊跟主子告狀?梅茹冷冷一笑,起身回道:「兒臣是有些不舒服,大約是積食了。」

李皇后歎了一聲,藉故道:「你身子確實太弱了,底下又全是年紀輕輕不得力的,本宮身邊的人你先使喚著,若是覺得不好再來換。」言語之間敲了敲梅茹,李皇后接著道:「你早日調理好身子,早日就能替燕王開枝散葉,皇上與本宮都會高興。」

又聽到催促子嗣之言,梅茹沒說話,眸色暗了暗,抿唇澀澀一笑。

這日回府,傅錚飲了一些酒,他仍然不跟梅茹說話,行在前面自顧自上了馬車。看了看他的背影,梅茹扶著靜琴的手踩著軟墩子上去。她的腿間還疼著呢,略站久一些仍是不自覺打顫,每抬一步那羞人的地方又痛又澀。想到那個罪魁禍首,梅茹蹙了蹙眉,也不想搭理他。熟料她正要探身而入,簾子裡便伸出一隻修長的手。那手白皙而骨節分明,梅茹怔了怔,傅錚還是不發一言,只捉著她的手,牽她到了馬車裡頭。

他沒抱她,只是坐在梅茹對面蹙眉問:「聽底下的人說你中午的時候積食了?」聲音沉沉的,自有一股威嚇的氣勢在。

梅茹自知理虧,小臉訕訕的紅了。

傅錚仍沉聲問:「山楂吃了麼?」

「吃了。」梅茹不自在的回。

「現在如何?」傅錚一板一眼問道。

梅茹沒說話。

傅錚見狀歎了一聲,傾過身去將她抱到跟前。梅茹還是嚇了一跳,驚慌失措的瞪他。傅錚也不解釋,只是替她輕輕揉著腹中不舒服的地方。梅茹一滯,僵在那兒。他的掌心暖暖的,力道不輕不重,不過揉了幾下,梅茹便意外覺得好了一些,可她的身子還是僵硬。

傅錚冷面道:「那些吃食你便是再喜歡,也要記得自己的身子。若今日我不在,你就全吃了?這會兒豈不更難受?」

他本就比她大幾歲,這幾句像叮囑自己女兒似的,事無鉅細……梅茹尷尬又窘迫的低下頭。

看她這樣受了委屈的模樣,傅錚還是歎氣,問道:「還疼麼?」他的聲音雖沉,比先前略和緩了一些。

對於這話梅茹有陰影,她抬頭看著傅錚,一雙眼有些戒備。傅錚就不說話了,又賭氣將她擱了回去。

回到府裡,傅錚去歇晌,王府管事兒給梅茹請了安,還有各處的人都一一過來見禮。梅茹理到夜裡,仍與傅錚在一處用飯。她午飯沒怎麼吃,忙了一下午自然有些餓了。熟料婢女們端上來的全是清粥,還有數碟翠綠小菜。她疑惑的看了看靜琴,正要開口問呢,傅錚淡淡道:「是我吩咐的,你這幾日身子不舒服就吃這個。」

他的話在王府裡不容置喙,還是管她。

梅茹喝著粥,心裡慪氣,只覺萬分郁卒。

到夜裡洗漱完歇下時,梅茹更是鬱悶。傅錚非要給她上藥,還是上那個地方的藥。梅茹紅著臉拒絕道:「我不要。」

傅錚冷然道:「你不疼了?」

梅茹不說話了,她底下確實疼,撕扯的疼,經他一提那種疼意竄到心尖上,她的臉滾燙。梅茹道:「那你擱在那兒,我自己抹。」這種事情連貼身丫鬟她都不好意思喊,何況傅錚?

「隨便你。」傅錚冷冷翻身下床。

南窗底下的榻上擱著一本雜書,是梅茹用來打發時間的。傅錚倚在那兒,抄在手裡隨便翻了一翻,那書裡就慢慢悠悠飄下來一張信箋——

傅錚心中一跳。他不用看也知道這是他遞給梅茹的信。傅錚以為按照梅茹的性子肯定早就扔了或者燒了,萬萬沒想到,她居然還留著,還疊的齊整,收的妥帖!

傅錚滯了滯,毫無緣由的,白天的那些悶氣騰地便煙消雲散了。

拈著這紙信箋,他淺淺笑了,眉眼如星如畫,最是好看。

將信箋重新放回去,傅錚重新抬頭望向帳中。裡面窸窸窣窣的,也不知道那小東西如何了。傅錚斂起笑意,走過去,一言不發的掀開帳簾。

他走路聲音小,突然如此,梅茹被嚇到了,她忙縮在喜被裡盯著他,一張臉漲的通紅。那喜被很大,襯得底下的人愈發小小的,讓人看著心底也軟軟的。

傅錚坐了回去,對梅茹道:「本王今日不跟你計較。」

梅茹只覺得這人莫名其妙,冷冷嗆道:「殿下還是跟我計較的好。」

傅錚摸了摸她的頭,溫言道:「你我既然已經是夫妻,還叫我殿下做什麼,喊我王爺吧。」

梅茹定定看著他,好半晌才擠出來兩個字:「七爺。」

暗紅的帳中,傅錚鈍鈍沉默片刻,歎了一聲,方喚了一句:「阿茹。」

……

回門這日的禮傅錚早就命人備下了。梅茹什麼都不用操心,管事兒給她報了一遍禮單,其中還有給大姐和二姐府上的禮。梅茹看了看傅錚,暗忖這人想得真周到。傅錚如實道:「可不是給你兩個姐姐的,是給你兩個姐夫的。」他又道:「你那兩個姐姐喜歡什麼,你自己看著辦,不用問我。」

想到二姐姐,再想到前世傅錚對二姐姐的種種,梅茹便覺得煎熬了。

傅錚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阿茹,你在擔心什麼?」梅茹被問得一怔。傅錚直接戳破她的心思,問道:「可是擔心我要見到你那二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