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沈笑笑很多,宋亞妮也很多。沈笑笑們總想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藏在學校角落裡,公共汽車裡,藏在——人群裡。
宋亞妮們過得是另一種青春,為的是在人群裡出挑。模樣要出眾,不好看也要有個性,打扮要另類,青春要囂張,言語要肆意,這才不負一生才有一次的青春。
放下電話,宋亞妮突然有種後悔,她心虛地看了一眼班小花,卻看見她低下頭看著短信,然後馬上衝了出去,
這麼快得了信?宋亞妮忐忑起來,會不會出什麼大事?她攤開一本《花溪》,看了起來,又好像什麼也沒看進去。
理她呢,是她先對不起自己的。宋亞妮安慰著自己卻仍忍不住朝那個空蕩蕩的位置看去。
宋亞妮想起她剛認識班小花的日子。班裡兩個最囂張的女生,笑得最放肆,穿得裙子最短,下課了就結伴在走廊裡逛,仰著頭,不介意別人的眼光。
從什麼時候她們的關係開始有裂痕了呢?對,秦。
秦浩然是她一個人的秦,只屬於她一個人的秘密。
五歲那年,她第一次看見了秦浩然,他是個麵糰樣溫吞的小男孩。她同他講話,他不理,她氣惱地打了他一巴掌,回家還挨了頓打。
兩家的大人時不時帶著她們出去玩,她的童年時光多半時間是同他一起度過的。一起去動物園看猴子,她用花生丟小猴子,小猴直捂腦袋她就樂得哈哈大笑。秦浩然看她的眼裡充滿著厭惡。
她越發氣惱起來,大人看不見的時候,她就偷偷掐他白胖的小腿。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突然發現秦浩然已經是那麼俊朗的少年了呢?他笑起來好看的弧度,他沉靜時散發的獨特氣質,整個人像是從那個白胖的小面人中破繭而出。
兩家的聚會卻沒有那麼多了,難得吃一次飯她都會興奮不已。笑的聲音都比平時大一些,話也特別多,可是秦浩然卻總是皺著眉頭。可能是小時候的印象太差,她恨不得重新再來一回,一定溫柔地對待他。或者乾脆抹掉秦浩然的記憶,讓他只記得她的可愛。
「班小花,這是我青梅竹馬秦浩然。」她重重地拖長了青梅竹馬四個字。
她分明看到班小花的眼睛亮了,笑得尖銳而不自然。
她有些不高興了,私下裡叮囑她:「他是我男人,離他遠一點。」
班小花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哦?他是你男人,你怎麼從前沒有提過?」
她同班小花親暱又疏離,她有的班小花也要有,班小花有的她也不肯放過,兩個同樣驕傲的少女狹路相逢,若是遇上同樣喜歡的東西只會相互傷害。
她聽說班小花背著她給秦浩然發短信的時候幾乎抓狂,最痛的就是友情的背叛。
秦浩然是個導火索,而後她與班小花漸行漸遠。她也不明白班小花為什麼變化會那麼大,她只覺得班小花披著個虛偽的畫皮,她一心就想扒下來看個清楚。可是每次出招卻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點不解氣。
放學,宋亞妮背著單肩包晃晃蕩蕩往前走,突然間她看見了秦浩然。她立刻衝了過去:「你回家麼?一起吧?」
秦浩然不置可否,逕自往前走。她喜悅起來,跟在後面。
「昨天重播TVB的《無敵先鋒》了,你看了麼?」
「沒。」
「陶大宇還是那麼帥,我們小時候一起在你家看過,記得麼?」
「不記得了。」
「上次阿姨送我的衣服很漂亮,我今天穿了,你看怎麼樣?」
秦浩然看了一眼,淡淡地說:「還行。」
宋亞妮站定了,兩腮鼓起,他明顯在敷衍她!
秦浩然走出幾步,回頭看看她詫異地問:「走不走了?」
宋亞妮連忙幾步跟上,臉上又是一團喜氣:「走,怎麼不走。」
兩個人過馬路,秦浩然在左宋亞妮在右,走到一半,秦浩然習慣性地換到右邊,讓宋亞妮走在裡面。
宋亞妮心中突然一跳,他到底還是在乎她的!小時候的情分到底還在!她微微抬起頭,看見他光潔的額頭,好看的側面,心跳的越發快了。
回到家她還有些暈,突然想起白天看的皇叔來。
睡夢中恍惚中秦浩然走近,輕輕托起她下巴,深深望進她眼睛裡,說了些叫她臉紅心跳的話。她兩腮赤紅,渾身滾燙。彷彿被一雙溫柔大手牽引,渾身上下舒服得很。
那個是這種感覺麼?她隱隱竟有些期待了。
然而秦浩然第二日卻叫她傷足了心。
早上出門前,她特地帶了個粉紅色髮卡,還把蓬蓬的頭髮向下壓了壓。秦會喜歡她這個樣子吧?為了他,她願變得更美好。
出了門陽光也明媚,綠樹也動人,她幾乎想手舞足蹈一番了。
第二節課剛結束,她就迫不及待地往秦的班級沖。
站在門口大大方方地叫:「秦浩然!」
大家的目光落在這個傳說中的宋亞妮身上,她也毫不在乎,一一大膽地回視回去。
秦浩然皺了眉頭,不太情願地走了過去,雙手插在口袋裡:「有事麼?」
宋亞妮自動忽略他的臉色:「給你帶了水果。」
秦浩然冷淡地說:「我不吃。」轉身就回了座位。
道道譏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像是被人刪了個耳光,異常惱怒,昨天不是還好好的,今天怎麼說變就變?她宋亞妮好歹也是校內知名人物,他憑什麼這麼對她?
她一時氣惱就要往班級裡進,一個人突然拉住了她,聲音沙啞又充滿戲謔:「美女,不至於吧?瞧上他哪點了?」
她一看,不由一愣,居然是林超群。
林超群全校知名才是真的,甚至可以說是全市知名。那個時候,每個學校基本都有些「老大」,而林超群就是二中的老大。吸菸,打架,蹺課簡直就是家常便飯。
林超群見宋亞妮一愣,懶洋洋地補了一句:「和他處對像有什麼意思,你要願意,現在就做我女朋友。」
宋亞妮生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上下打量他一番,撇了撇嘴,就往回走。
林超群看著她背影笑了:「小辣椒,夠味兒,我喜歡。你,我追定了!」
宋亞妮揚著小下巴,心裡卻有一絲歡喜,從來沒有人說過她有個性。秦浩然不欣賞,自然有人欣賞。
她回到班級,馬上有短信進來:「放學敢不敢坐我摩托?」
號碼雖然陌生,她一看就知道是他的語氣,放肆而篤定。
她回了一條:你怎麼有我號碼?
很快回覆了:有心想要個號碼還不容易?我就問你敢不敢?
她快速按下幾個字:有什麼不敢?
發完短信,她抬頭看看班小花的位子,班小花一如既往地認真記著筆記,一副好學生模樣。
噁心!她心裡罵道。看來她家裡沒事啊,她居然隱隱鬆了口氣。昨天那一點歉疚之情早隨著放學同秦浩然一起走的事煙消雲散,然後到了家她又進入自己的幻想世界。她突然想起昨天晚上那似夢似幻的場景,呼吸又緊促起來。過了一會,臉上紅潮散去,她又想到了林超群挑釁似的約會,立刻又感到新鮮刺激起來。
宋亞妮臉上這些變化被宋老師看得一清二楚,有心叫她回答個問題,又覺得朽木不可雕,站起來也是不會,便改口叫了班小花。
宋亞妮可不知道,一心一意做起自己的夢來。
放學鈴聲一打,她立刻衝出班級,林超群早騎著一輛鮮紅的摩托,扣著同樣顏色的頭盔,色彩張揚。
一看見她便嘲笑道:「真乖啊,出來這麼晚。」
宋亞妮抱著肩:「廢話真多。」
林超群簡單地說:「上車。」
她便大膽地在眾目睽睽之下跨上林超群的摩托,心裡甚至還有幾分得意。秦浩然,你後悔去吧!
他喝了一聲:「小妞,抓緊了。」便風馳電掣般向前開動。
宋亞妮不得不抱住他的腰,觸手之處結實無比。
林超群的摩托一輛輛超越旁邊的車,手法熟練,一味向前猛開。
宋亞妮聽見耳畔呼嘯之聲,只覺得浪漫刺激到了極點。像是偶像劇裡男主角載著女主角亡命天涯。
她摟著得要是秦該有多好?
她慢慢靠在林超群背上,一滴淚躺了下來,馬上風乾在迎面撲來的風裡。
林超群的背很寬厚,身上有種特有的男子氣息,她說不上是什麼,卻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駛到江邊無人之處,林超群猛然停了車,她一不留神,結結實實地撞在他背上。
林超群停車熄火,猛然轉過身,將她固定在他和摩托車之間,鷹般的眼神盯著她,直到她轉過臉去。
他粗野地抬起她下巴,湊了上去,青春的胡茬扎得她生疼。
她昨晚夢想的場景居然這麼快就來臨了,而且對象並不是秦。她傻呆呆地任他為所欲為,直到他的雙手不安份地伸向她T恤,她驚覺了,狠狠地咬了她一下,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他。
林超群倒也沒在上前,用手摸著嘴角被她咬傷的地方,哈哈大笑:「小辣椒果然夠辣。」
宋亞妮一言不發轉身往回走,林超群倒也耐心,陪著她往前推車。
走了半個小時,宋亞妮冷著臉說:「我累了。」
林超群倒也不多說,跨上摩托:「上來。」
宋亞妮坐上車,又摟住他腰。
林超群嘴角泛出一絲得意的笑,加了句:「明天去買個小點的頭盔,跟我這個一款的,給你。」
宋亞妮心裡一漾。
那天晚上她又做了類似的夢,那個男性健壯而粗狂。到了關鍵時刻,她猛然驚醒,想起白天那個吻。
那天是第一次她沒有想起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