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蜘蛛精們的隱秘生活

  姜子婷攤開一本日記,從頭看起。她從小就有這樣的習慣,每天記一點日誌,記錄那些斷斷續續的心情。上學時她是帶著五大本日記過來的,每本日記上都寫著一個名字。

  她從頭翻起那本日記,高一,他是她的同桌,剛一開學就人緣極佳,尤其是女生緣,跟誰在一起都有說不完的話,每天一進教室,從門口說到座位,見誰同誰說。漸漸地他們也熟了起來,又不知道什麼時候兩個人眼神交錯的時候開始有了火花。

  他們都是聰明而富有天賦的人,隨便學學習,認真談談戀愛,成績卻都是班裡的前幾名。只是他欠缺了一點運氣,她進了華大,他卻只能去復讀。

  從復讀的第一天開始,她就覺得她欠了他,他也是這麼認為。一樣地戀愛,一起學習,她去了重點大學,而比她成績更好的他卻名落孫山……

  她給他買字典,織圍巾,他電話裡咳嗽,她給他寄藥過去。她每天給他寫信,只是怕影響他複習,信寫完了卻都沒有發出去,經常自己寂寞的時候拿出來翻看。她對他有歉意,要不是為了和她上同一所學校,他完全可以選擇一間四川的大學,而沒有必要復讀。她覺得他現在吃得苦都是因為她,這次他要是再次失敗也是因為她……其實她比他還要恐懼他的失敗。

  愛情裡摻雜了歉意,很多東西就開始變了味道,他隨著壓力的增大而脾氣越發暴躁,動不動就說:「我是考不上華大的,咱們乾脆分手算了!」

  她也漸漸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兩個人常常是一言不合就吵了起來,一生氣就只撿著傷害對方的話來說,恨不得將對方傷得遍體鱗傷,自己的怒氣才能得到一點點的消減。慢慢地,他們的感情變得漫長而疲憊,她很清楚這樣下去,他永遠也考不上華大。

  上學期的「小三事件」解脫了她,她知道他只愛她一個,只是在他們複雜的感情中,他倦了,也想逃避了。她明知道他會後悔,他還是會回來找她,只是她不一定要原諒他,現在抽身,他的選擇就與她毫無關係,他下錯了一步棋,將來能不能考上一所好的大學就同她毫無關係。她可以名正言順地從對他的歉疚中解脫出來,再等他安頓好一切再次回到她身邊。

  可她還是忍不住每天夜裡哭泣,一覺醒來,枕頭上都是淚,好像快生出綠的苔蘚。他在雪地裡一站,她就知道她一定會原諒他,只是時間的問題。

  他們像被人下了蠱,在一起的時間久了,彼此人性中的醜惡,性格上的弱點掌握的一清二楚,吵架時總是能準確地一擊而中,卻像是被月老綁在了一起,分不開扯不斷。

  有時候她真的羨慕班小花他們這樣簡單的愛情,兩個人像一對小孩子,每天去食堂打飯,晚上一起上自習,週末看看北京的各個角落,只是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運氣……

  她的思緒還在繼續,沈玖從外面回來了,帶著一點涼意。姜子婷把日記合上,拿出一本法語教材來看。

  沈玖開啟電腦,看見邱磊的頭像亮著,微微一笑,開始和他聊天。他們像是產生了某種默契,每天這個時候總是要聊上一會。她喜歡細緻而複雜的工作,比如給寢室裡的人做椅墊,一針一線地縫,比如和邱磊聊天……

  邱磊也有點奇怪,這個古怪的女孩不知道什麼時候以一種不易察覺的方式入侵了他的生活,偏偏他也好像養成了習慣,每天和她講自己生活的點滴。他和她講他逃夜出去包宿,若是班小花一定會立刻教育他說這是不對的。而沈玖則說「挺好的呀,我也喜歡玩,就是受不了網吧那股煙味。」

  他再去網吧,突然發現那股煙味他也受不了,以後再沒了興致包宿。

  他講什麼事,她都說「挺好的呀」,在她的字典裡好像就沒有煩惱這兩個字。他偶爾談到約女孩子出去看電影,她也說「挺好的呀,最近春暖花開了,最適合出去走一走。」不約束他,也不吃醋。男生就是這麼奇怪的動物,若是沈玖干涉他,他一定會不高興,可是她不聞不問,他也有點詫異,這女孩不是說喜歡他麼?就這麼喜歡他?他摸不透她的想法,卻越來越喜歡和她聊天,也越來越依賴她,上學期期末,她翻了他們的教材,然後依次幫他畫出重點,每一科總結了二十道大題,叫他加以背誦。他照著做,居然第一學期順利通過,沒有掛科……

  他有點詫異:「你又沒學過我們專業。」

  沈玖回答:「我是沒學過,可是我知道考試考什麼。」

  她在他心要越發古怪起來,像個神秘的巫師……

  只是他還是有些東西放不下,所以同沈玖的關係也始終處於朋友的程度,她也不急,陪著他繞著圈子,甚至還樂在其中。

  其實沈玖沒他想得那麼複雜,只是他還不瞭解這個女孩的思維的方式,她的大腦可能和別人的發育得不太一樣……

  姜子婷看他們聊得開心,也忍不住給正在自習中的男友打了一個電話。宋岳推門看見的就是兩個人雙雙甜蜜地和異性聊天,立刻認定此二人是兩個「胖壞人」。她坐了一會兒,班小花和焦陽自習去了還沒有回來,兩個人還在各聊各的,百無聊賴中她去了圖書館上網。

  走在路上,旁邊的情侶親暱地追打,她感嘆了一下,怎麼全世界的人都在戀愛?路過逸夫樓前面的池塘,裡面居然多了幾對鴛鴦還是水鴨的,旁邊有些人在拿手機拍照。這是哪個缺心眼的校領導想出來的?這不是刺激單身的同學趕快找男朋友麼?她大膽地做出預言:學校今年的四級過級率一定會因為這兩隻水鴨跌至百分之三十。

  到了圖書館,她拿了號碼去找自己的機位,轉身按了開機鍵,旁邊的男生立刻跳起來了,她一看居然是王平。

  王平本來不想說什麼,一看是她立刻火冒三丈:「大姐你是災星麼?看清楚了哪個是你的機器再按不行麼?我這論文寫了五千多字了,你倒好,一來就給我按沒了……」

  原來圖書館裡的機器是並排挨著的,她一不小心,錯按了王平的關機鍵……

  宋嶽立刻反駁:「誰讓你自己不保存的?萬一沒電了不是一樣的效果?這事都怪你自己,和我嚷什麼嚷?」

  兩人的聲音稍微大了點,旁邊已經投來鄙視的目光。王平只好自認倒霉,低低說了句:「認識你以來就一直這麼倒霉……」

  宋岳怎麼能讓他說最後一句話,又補充了一句:「彼此彼此,一直在詛咒我。」

  兩人坐下開始各幹各的,再不說話。

  宋岳點了視頻播放器,帶上大大的耳機,挑了一部老片子《東成西就》來看,這部片子她很喜歡,看了好幾次每次看還是笑得東倒西歪的。果然沒多久,寂靜的機房裡就傳來了她誇張的笑聲。高低起伏,錯落不均,一會是咯咯咯的傻笑,接著是鼻孔發出的巨大抽氣聲,接下來又是嘻嘻嘻的奸笑……

  周圍人再次被此女打敗,目光屢屢投向宋岳,宋岳仍是渾然不覺。

  旁邊的同學忍不住了低聲,問王平:「你們兩個一起的麼?」

  王平趕緊擺手:「我真不認識她……」

  他真是服了宋岳了,表現力這麼豐富,怎麼不去當口技演員呢?一轉頭,屏幕上樑朝偉已經變成了兩根香腸嘴,宋岳帶著巨大的耳機前仰後合,那張轉椅被她搖得不停晃動。

  悲劇就在那一瞬間發生了,一聲巨響,全機房人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這個傻姑娘,她和椅子一起倒在了地上,椅子上的□轆還在轉,巨大的耳機仍然戴在她頭上,像個天線寶寶。

  宋岳和王平一起被機房老師痛斥一頓,趕了出來。

  王平已經無語了,看來這女的真是個災星,不過是看她被訓得可憐,多說了幾句話,現在可好,他論文是徹底泡湯了。

  偏偏宋岳還笑得很無辜,他就奇怪了,怎麼就有人喜歡把自己當笑話看呢?

  宋岳堅持要請他吃冷飲作為補償,她一臉的真誠又不好讓他拒絕,走到那間她和譚穆去過的冷飲廳,她心神一恍惚,腳下一拌,居然又摔進坑裡了。

  王平立刻拔蘿蔔似的把她拔了起來,順便幫她撣撣灰,嘴上卻毫不留情:「你是不是大腦小腦都沒長啊?還是你媽生你的時候孩子扔了,把胎盤養大了?這麼大人了天天傻呵呵晃蕩……」

  宋岳這次惱了:「你這麼說話也太傷人了吧!」

  王平一看宋岳真惱了,連忙道歉:「我說中了,你別生氣,我請你吃冰激凌。」

  宋岳以為他說的是「我說重了……」於是得了台階下,歡歡喜喜地跟著她進去。

  一人叫了三個球,一上來王平立刻後悔叫的是冰激凌……因為宋岳開始從底下往上挖,每種口味都挖一點。一次盛了一大勺,她只吃一小口,剩下被舔過的糊在一起不辨顏色,再接著盛下一勺,吃的滿嘴都是……

  最後,巧克力草莓和芒果混在一起,化成了湯,宋岳居然說:「我吃不下了,你替我吃吧。」

  走到池塘處,他向她告別,並且附上臨別贈言:「活該你單身。」

  宋岳回寢室大發脾氣,班小花她們勸解,宋岳狠狠地說:「王平他就是個壞人,說話太賤了!活該他找不到女朋友,我祝他一輩子打光棍,王老五命真苦,被子破了沒人補!」

  班小花問:「他到底怎麼著你了,我替你打抱不平去!」

  宋岳胸口不住起伏:「他不吃我剩下的冰激凌……」

  剛剛所有圍著她一臉同情的人現在都該幹嘛幹嘛去了。

  這孩子太傻,告狀都不會撿重點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