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吳的目光落在那個攤開的本子上,再落到班小花臉上,就帶著些怨恨。班小花想起原來家裡養的那隻老貓,你要是趁著它吃東西的時候把吃的拿走,它也喜歡用這種眼神盯著你……
「你來學習啊?找不到地方?我剛來,正好他們給我打電話叫我回去,位子讓給你好了。」班小花壓低音量,怕影響到其他人。她乾脆快手快腳收拾好東西起身讓了位子。
老吳一愣,班小花已經一副不知情的樣子收拾好東西離開,只餘下那個本子放在桌子上。
班小花換了個五樓的座位,吸一口氣,制定好計畫,在這兩個小時之內要複習完三個單元。
手撫過書脊,外面已經黑了下來,明亮的燈光亮起,一張張木桌旁坐著一個個正在苦讀的學生,旁邊的女孩大約是要考研,用各種顏色的螢光筆在書上一道道地畫,後面的男孩沖了一大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捧著一本《時間簡史》。她吸一口氣,埋頭苦讀,知識點慢慢從點連接成線,而後成面,在頭腦中越來越清晰……
她抬手看表,還差五分鐘兩個小時,提前完成任務。班小花心裡暢快,不等圖書館閉館,直接收拾東西下樓。剛走到一樓大廳的噴泉邊,就碰上了老吳。
老吳臉上有些尷尬,本來想回去了,後來看見班小花就想起上次的獎學金事件。本來他已經很累了,只好硬著頭皮又學了兩個小時。現在剛要走又碰上了本該已經離開的班小花,他也立刻明白過來班小花只不過是在裝糊塗。
班小花像是沒事一樣同他招呼:「走啊?」
老吳又想起剛才的本子,她一定是全看見了,臉上露出些羞憤表情。
「我先走了,再見!」班小花抱著書往外走。
老吳一愣,這個女孩真的很奇怪,他出言諷刺她的時候,她就像刺蝟一樣回擊,等她有了諷刺他的機會,她居然這麼輕鬆地放過了他?她會有這麼好心?
班小花往外走,深深吸了一口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老吳也不例外。不知道該說他上進還是偏激,只能說人和人的想法不同,她這個同樣沒背景沒錢的女孩只想輕輕鬆鬆過日子。
天暗下來了,夏日的焦躁也在夜晚終歸寂靜,她加快腳步,往寢室走。
剛進寢宴門,就聽見宋岳氣憤地在聲討某人:「胖壞人!活該他單身才對!」
她推開門笑了:「這又是誰惹到老宋了?」
宋岳其實個性很軟,受了氣自己跑去寫日記,邊寫邊勸著自己,一會就笑呵呵的了。而且她很喜歡自我檢討,最後是不是她的問題都能得出自己的不對來。能把她氣成這個樣子的人只有兩個。
如果是譚穆,她會邊數落邊說:「我真傻,真的……」
如果是王平,她會滔滔不絕,說出這傢伙的一大堆不是來,所以這次一定又是王平。
果不其然,宋岳接著說:「氣死我了,你們有沒有這種經歷,總是能碰上那些讓你恨得牙根直癢的人,而且一遇上他就倒霉!」
一問之下,原來她今天同譚穆一起出去,譚穆批評她穿得不好,她跟著吵了幾句,譚穆乾脆轉頭離開了,把她撂在馬路中間尷尬萬分。
宋岳挑衣服只喜歡亮閃閃或是性感型的,她剛花了將近二百塊,買了一件左肩一根粗帶子的黃色T恤,露著右邊的肩頭,自己覺得十分美麗。姜子婷看出了她的心思,偏偏說她那件衣服像是袈裟。大家一看,果然有幾分像,都笑作一團。
那個時候以純佐丹奴大減價時擺在門口的T恤只要十元二十元一件,宋岳買了一件200塊的T恤簡直算是下了血本,偏偏自己覺得好看,卻遭到了其他人的嘲笑,她心裡本來就不痛快。加上譚穆這麼一說,她的逆反心態就達到了頂點,立刻反駁。譚穆也不肯讓服她,居然當眾離開了。
宋岳正在氣惱,這笑話偏偏又被王平看在了眼裡,順便嘲笑了她一頓:「審美水平急待提高,無論是挑衣服還是挑男人!」
宋岳氣急了,一腔怒火乾脆發洩在他身上。他也不跟她吵,聽她罵完還用憐憫的眼光看她,一副「這孩子受得刺激不輕」的樣子。
班小花聽清事情原委,立刻說:「老宋,你有點搞笑了,譚穆和王平都惹你生了氣,你怎麼不和正牌男友生氣,偏偏和個不相干的王平氣成這樣?」
大家一聽都說宋岳有問題,宋岳自己也愣了。
姜子婷接著分析:「我怎麼覺得你們兩個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呢?速速招來!」
宋岳難得的有些臉紅,大家一看這還得了,肯定有門!
無奈怎麼嚴刑逼供,宋岳就是不招。
最後還是沈玖使出了殺手鑭,刑訊逼供,宋岳耐不過,終於鬆口了:「我說還不行麼!」
姜子婷立刻搬來小板凳,班小花則拿過一堆瓜子花生。
「其實我們兩個真算是孽緣。」宋岳講到泣兒居然很文藝地嘆了口氣,「他總說我們是高中同學,其實我們兩歲多就是同學了……」
「哇典型的青梅竹馬!」
「什麼青梅竹馬,簡直是我前生做了什麼孽!我們父母在一個農場,所以在同一個廠辦幼兒園。兩歲多的時候四個小孩放在一張大床上,然後我們兩……」
「就是同床好友!」
宋岳突然鼓著腮幫子說不下去了。
大家屏氣凝神,知道猛料來了!
她的神色越來越扭捏:「然後我就閒得沒事,看他挺好玩的,就咬了一口他的屁股。當然我是記不得了,這是我媽後來跟我說的。」
寢室裡一片寂靜,而後是抽冷氣的聲音?「果然是慾海肥嬰!」
「然後他哇哇哭,把阿姨招來了。接孩子的時候阿姨告訴了他父母,結果他父母就說這個姑娘長得不錯,兩家又認識,乾脆結個娃娃親算了!」
「娃娃親!宋岳你有門親事居然沒告訴我們!」
宋岳臉漲紅了:「小時候大人亂說的,誰都沒當真。再說誰這麼無聊還提這個?我看見他就想罵他,噁心還來不及呢!」
姜子婷眼珠轉了轉:「要說這也不算什麼大事,不對,我看這裡面應該還有別的事,快招!」
把剛才的程序重新走了一遍,嬌羞宋終於吐了口:「好吧,還有一件事。但是我說了,你們以後絕對不准說出去,也不准笑話我!」
大家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點頭如啄米。
「他小時候爸爸去了北京工作,他媽媽很討厭,居然帶著他去廠子裡的女浴室洗澡,然後有一次我媽也帶我去了……」
宋岳的臉已經紅得快要滴血一般,大家難得見到宋岳臉紅,心中大呼有趣,還是出於道義安慰她一下:「小時候這種事情挺多的,大家都小,你咬過他,他看過你,算是打平手,沒什麼大不了的?」
宋岳的聲音細如蚊咬:「問題是,當時我們都上小學二年級了,還是一個子弟校的……」
大家震驚了!
Nothing is impossible!
寢室裡死一般的沉默,宋岳真是個神奇人物,什麼事都有可能在她身上發生……
「後來我就受不了了,吵著鬧著要轉校。我們農場的小學教學質量的確也沒有縣裡的好,然後我爸媽就給我轉到縣裡的小學了。結果他初中也去縣裡念的,一打照面我就瘋了。地方小就是不好,同一個小學,初中,高中,我想著這次考大學一定報個遠點的,誰知最後又和他一個學校。哎,我真傻,真的。早該問問他報哪個學校的。」
沉默之後,妖人們笑得快要暈倒。班小花乾脆說:「宋岳你乾脆從了王平算了,知根知底的?」
宋岳急了:「說好不笑話我的,你現在幹什麼呢!」
沈玖翻著白眼:「我們說的話你也信?」
班小花笑夠了,認認真真地說:「宋岳,我真覺得王平比譚木匠強多了。光長一張好看的臉有什麼用?以後反正都要老的。」
「不行,我就喜歡長得帥的,女孩做夢都想嫁給王子,誰願意嫁給鐘樓怪人啊?再說就算世界上的男人都死絕了,我也絕對不會嫁給王平!」
班小花含笑看著她:「話可不能說得太滿了。將來的事誰能預料呢?」
宋岳更加斬釘截鐵:「我要是和他在一起,除非山無棱,天地合!」
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大家都不好再勸,轉而說起了譚木匠同學。說起來這位同學也真有毅力,冷戰起來絕不投降,簡直比革命者更堅定!每次生了氣,全是要宋岳先低頭,他才肯略微放低姿態。宋岳因為這點很是苦惱,總覺得譚木匠對自己不好,可是要她徹底放手,她又捨不得。這樣拖拖拉拉地兩個人就相處了幾個月。
「沈玖,你家邱少怎麼樣啊?」
沈玖一臉甜蜜:「挺好的,他現在每週都為鐵道部做貢獻。其實每一對情侶都要找到相處的方式,或者乾脆說是對付對方的方法。比如邱磊,不喜歡女孩子黏著他,我從來不打電話追問他同什麼人在一起,做什麼事。男人就像是小孩子,給他適度的自由,他反而不會胡來。老宋,你若真想好好同譚穆在一起,必須把他的壞毛病扳過來?」
宋岳一臉苦澀:「我怕我沒能把他扳過來,他倒把我扳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