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0 章
萬言悔過書

  送走了爸媽的那天,焦陽找她出來談談,一見面就開門見山:「這幾天我想過了,都是我不對。我那天不該一做實驗就把什麼都忘了。後來也不該和你吵,你說什麼我就該聽著才是。這幾天我都不敢找你,怕你還生氣。你也罵過我了,我覺得你說的都對,還有什麼怨氣就都發洩出來吧。」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沒怨氣了,焦陽,我們分手吧。」

  焦陽聽見她這麼一說,心裡就像針刺了一下,「小花,別鬧意氣。」

  「我沒置氣,我想好了。」

  他的表情凝重起來:「你說真的?」

  她咬咬牙:「真的!焦陽我給過你機會了,那些天但凡你有一天來了,我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可是你來了麼?你沒來!」

  「我不是怕你生氣麼!再說出了這樣的事,我還怎麼見你父母啊?」

  「焦陽,你一輩子都不用見我父母了!」

  他也氣得嘴唇泛白:「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現在一點也不想看見你,分手吧!」

  他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隔了半響才說了一句話:「咱們什麼時候開始互相傷害了?」再不多說一句,轉身離去。

  坐了一會,她才反應出一個事實,她失戀了。

  什麼時候她開始學會同他爭吵,而且牙尖嘴利,一擊而中?又是什麼時候吵起架來兩個人都撿著傷害對方的話來說,看見對方臉色發白心裡的恨意就少了一點?

  她搖搖晃晃地回到寢室,突然想喝奶粉,於是就拿了沈玖最鍾愛的牌子,四鹿奶粉。沒事沒事,變成大頭娃她都不怕!沖了一杯牛奶,她慢慢喝下去,照著鏡子,滿意地看到自己舒展的表情。

  她突然提了個建議:「咱們打牌吧!」

  難得班小花提出一次打牌的建議,其他三人立刻積極響應。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

  「班小花你今天不太正常啊!」

  她一概微笑不語。

  打起牌來她玩得不亦樂乎,手氣極旺,乾脆提議輸的人往臉上黏條。

  過了一會,大家臉上都貼了不少條,分明構成了天殺的三個字,唯獨她的臉上什麼都沒有。

  宋岳笑嘻嘻地說:「這湊在一起不就是天殺的班小花麼?」

  「是呀!我可不就是天殺的?」她眼淚都笑了出來。

  沈玖提議:「要不咱們臉上貼著條出去走一圈?」

  「行啊!」

  黑夜裡,三個臉上貼了紙條的女生跑了出去,樓門口的阿姨說了句:「這幫姑娘真能作!怎麼還跟大一的似的!」

  在外面走了一圈,遇上幾個人均是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們。

  她們笑夠了,一起回了寢室,撕下臉上的條。

  姜子婷笑著把衣服遞給宋岳:「我特意穿你的外套,要不然以後沒臉見人了!」

  宋岳驚叫一聲:「我就這麼兩件能見人的衣服,今天全折損了,可惜了我兩員大將!姜子婷你也太有心計了,穿我衣服出去丟人!」

  大家又笑作一團。

  熄了燈,她躺在床上突然沉靜無比地說了一句話:「我和焦陽分手了。」

  其他三人一起坐了起來:「你開玩笑呢?」

  「沒開玩笑,真的分手了。」

  班小花閉上眼睛,再次安慰自己,誰還沒失過幾次戀啊,沒什麼大不了!

  失戀是沒什麼大不了,可她失去的是焦陽啊!

  大劑量的眼淚突然流了出來,還好是熄了燈,誰也看不見她的狼狽模樣。

  她親眼見過姜子婷如何和席慕走上絕路,在一起就吵,火星四射,愛的激情沒了,吵架的激情倒是澎湃不止。她也暗自慶幸過她和焦陽都是好脾氣的人,平常互相包容,一起成長。

  原來一一愛情和好脾氣無關。

  戀愛是門學問,她和焦陽經驗都不多,憑著直覺一往直前,直撞到頭破血流。

  第二天早上起來,她意外地發現自己的臉浮腫了,眼睛腫得像兩隻桃子,拿熱毛巾敷了敷,還是腫得厲害。她對著鏡子勉強擠出個笑容,她是打不倒的班小花,怎麼會如此一蹶不振!

  宋岳剛從水房回來,班小花衝她咧嘴一笑,嚇得宋岳手裡的臉盆光噹一聲落在地上,「媽呀,太難看了!」

  班小花收拾東西出門,走到食堂門口,想起平時和焦陽在食堂一杯豆漿兩隻吸管的情形,心裡一酸,直接去了專教。

  那節課是法國文學,上半節課,她拚命地記筆記,幾乎把老師說得每一句話都記了下來。

  惹得沈玖她們頻頻看她:「小花你是在練習速記以準備同傳麼?」

  她沒抬頭,筆仍然沒有停,「同傳不需要全記。」

  記到最後十分鐘,她覺得自己快要和筆記本合二為一了。

  「好,中間休息十分鐘!」

  沈玖不放心地推推她:「你要是難受,就回寢室玩會祖瑪吧,要不看會劉老根也行。」

  「我不難受,興高采烈著呢!」她擠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我下樓跑一圈去。」

  她剛踏出班級就聽見門口有人議論:「都說你們班班小花長得好看,好看什麼呀,像個饅頭似的。」

  她索性抬起像饅頭一樣的臉,給了那個特意跑過來看她長什麼樣子的人一個驚悚的笑容。

  後者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

  她乘勝追擊往前邁了一步,示威似的看了那男生一眼,直直地走了過去。那男生傻愣愣地讓了路。

  跑了幾步就下了幾滴雨,她也不躲,接著跑。

  雨絲一點點潤濕頭髮,她想起支教時候的那場夏雨,短短幾個月,現在看來卻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其實說穿了所有戀愛不過是相知相戀相厭相憎的過程,大概只有當事人覺得蕩氣迴腸,其他人不過是看著一場又一場相似的戲碼。

  第六感使然,她抬頭一看,就看見對面的四號樓的玻璃窗裡焦陽正在注視著她。隔著重重雨絲,撐著各式各樣花傘的學生在他們眼前匆匆走過,她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穿著那件深藍色的套頭衫,她看不清他的樣子,更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她確定那一定是他!

  他今天在四號樓沒課的!

  她心跳快了幾分,腳下像是生了根,不知道避雨也不知道該往哪走,也就這麼怔怔地瞧著他。

  隔著細潤綿長的雨絲,他的臉模模糊糊的,一切都好像那麼不真實,恍然如夢。她好像做了個夢,夢裡他們嘗盡悲歡離合,最後在街頭相遇。她該說些什麼?「從你開始才學會了愛,也學會了吃苦頭,人還是要活下去,所以還是要繼續愛?」不,她不要說這麼悲劇的台詞。

  她恍惚著,上課鈴聲突然響起,她突然醒過來一樣,急匆匆進了三號樓。走到二樓她臨窗望瞭望,焦陽已經不見了。

  回到座位上,桌子上多了一杯豆漿,她摸在手裡還很溫暖。

  下課後她掏出手機,裡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條短信:什麼都行,分手我絕不答應。

  奇怪的是焦陽並沒有主動出擊,只是一連幾天課前課後課桌裡不是多了幾隻蘋果就是多了幾塊巧克力。

  拿她當沈玖那麼好騙?她氣憤地想著,一面把巧克力塞進嘴裡。

  一個星期糖衣炮彈的攻擊下,那鬱結已久的悶氣慢慢化成了一個小小的結,輕輕一碰,還是會隱隱作痛。

  她在等著,看看焦陽到底要耍什麼花招。別指望他會學別人浪漫在樓底下又唱歌又跳舞的,他也不會買通了整個對面樓的寢室在八點鐘時準時來一場「I love you」的開關燈表演。

  他只會……

  班小花看著面前這份萬言悔過書真是哭笑不得。

  這份充滿了邏輯感的悔過書裡運用了多種學科的整合理念,甚至用到了班小花最近在學的後現代主義思想和解構主義思想。她看了三頁,實在看不下去了。

  第二天焦陽約她出來,離著老遠她就看見焦陽在摸著下巴。他每次緊張了就會這樣做,就像一休想問題是會在腦袋上畫圈一樣。

  「我這次真想明白了,你說什麼我都不會跟你吵架。是我不通人情,是我自私自利,寒假我跟你回家跟你父母賠禮道歉。」

  班小花不說話。

  「我真錯了,你要是不原諒我,我現在就買回香城的車票去你家負荊請罪!」焦陽緊張地吸了口氣,「我的悔過書你看完了麼?」

  班小花壓根就沒看到結尾,她還是不說話。

  焦陽注視著她,完全把往日的自尊拋棄。

  「你衝我吼!」

  「我不對。」

  「你故意氣我!」

  「我錯了。」

  「你跟我講白認識了我!」

  「那是我有眼無珠。」

  「你,你送巧克力居然送金幣巧克力!」

  「那是買豆漿時候沒零錢找的糖。」

  「你……」

  「都是我不對,原諒我好麼?」

  班小花回去仔細看了那封萬言書,最後幾句話完全不是焦陽這種人能寫得出來的。

  他寫得東西要麼像科技文一樣精準無誤,稍微帶點感情的都像是梨花體。比如:

  一個人,

  來到華大,

  我又,

  長了,

  一斤。

  焦陽的最後幾句是這樣寫的:人生變幻莫測,唯有你是我靈魂之唯一伴侶,所以請別這麼放棄我。

  毫無徵兆地眼淚再次落了下來,因為焦陽這兩句酸話,她發誓這是她最後一次因為焦陽掉眼淚,無論喜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