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片場的所有工作人員都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看得近乎目瞪口呆。

  整個片場連半點聲響也沒有,只有冬季空氣中呼嘯而過的風聲。

  封夏站在原地,只能感覺到自己整張臉頰上冰涼的水意,還有整個上半身衣服都濕透貼在身上的觸感。

  很冷很冷。

  「賤人,你以為你有什麼資格能夠配得上Uranus?」那個女孩子將手裡空空的礦泉水瓶扔在地上,冷笑地看著她,「憑你這張臉嗎?還是憑你的身體?如果不是怕被抓進去坐牢,你這張臉現在早就已經腐爛了。」

  「看上去冰清玉潔,實際上不知道暗地裡有多少勾當,聽過綠茶婊嗎?不要跟我說什麼新生代玉女掌門人,只要告訴我,你抱Uranus的大腿抱得開心嗎?」女孩子語速飛快,嘴角噙著蔑視的笑意。

  「誰不知道《紅塵》裡你是怎麼上位的?上Live少董的床上完,還想借Uranus搏出位,省省吧,有這些心思還不如去把你的演技先提高提高!」

  字字句句,如匕首般銳利地刺進心臟。

  原來她做出的所有努力,不為人看見的、那些努力的日夜,在別人眼裡,都只是停留在這個「上位」上了。

  原來她哪怕鑽研同一個動作鑽研幾個小時,哪怕她沒有一天睡超過5個小時,在別人的眼中,還敵不過與司空景一條緋聞。

  「閉嘴。」

  封夏還未看清,就被突然走過來的一個人猛地拽到了身後。

  視線觸及之處,是對方高瘦的背影,還有英氣的側臉。

  竟然是樓弈。

  「你這一套演得真是好,」樓弈看著那個女孩子,「打著採訪的名號,實則卻是假公濟私的司空景瘋狂腦殘粉絲。」

  「作為一名粉絲,如果你是真的喜歡司空景,真的希望他一切都好,你這樣來傷害或許與他不相干的人,他會樂意見到嗎?或者,如果你傷害的這個人真的與他有關係,他會高興嗎?你喜歡的偶像也是普通人,也有自己的正常生活,他今後也要結婚生子,所以你們就準備一輩子這樣傷害他身邊的人?那我換句話問你,若是你的家人、愛人和朋友被傷害,你又會如何作想。」

  那個女孩子被他這一連串話說得目瞪口呆,連反駁都不能。

  「你的道歉也不會被接受,收拾好東西,現在就回你的雜誌社。」

  樓弈面無表情地說完,拉起身後封夏的手臂、準備轉身前又說道,「我想你應該也知道我是誰,回你的雜誌社後,你可以隨便寫我態度多不好、人品多惡劣,想怎麼寫怎麼寫,我不介意。」

  「你跟我來。」言罷,他叫上了封夏的助理,拉著封夏朝休息室而去。

  …

  一路從片場來到休息室,關上門,他先取了一旁的一條毛巾披在她身上,繼而向助理道,「你現在去找導演和服裝師,不用說剛剛的事情,就告訴他們Summer的服裝問題,現在這件濕了,肯定是不能穿了。」

  「好。」助理也不多言,點了點頭,便依言跑了出去。

  「你現在先進更衣室把濕的衣服換下來。」樓弈看著她,「直接穿一件你自己帶來的外套,我在外面等你。」

  封夏輕輕點了點頭,什麼話也沒有說,取了衣服便進去換。

  等她換完出來,樓弈正在打電話,他抬頭看到她,對著電話說了幾句,便將電話掛了。

  「你把我的外套也披上。」他脫下了外套遞給她,「天氣冷,容易著涼。」

  她沒有伸手接過,只是看著他。

  「聽到我剛才打電話的內容了?」他抬手摸了摸鼻子,「真丟臉,我每次被穆熙教訓的時候你都能聽到……」

  「你現在就回去,我沒有關係的。」她開口道。

  「不用,出來都出來了,」他將外套披在她身上,在椅子上坐下,交疊起雙腿,「反正錯過一次綵排,不會怎麼樣的……再說了,我腿才剛好沒多久,穆熙就把我當牛馬折騰,小爺再好的體力也吃不消了,其實我這是借看你來偷懶的。」

  「哎對了,」他忽然一拍大腿,「這兩天排舞的時候,舞台指導教我變了一個魔術,我變給你看。」

  他說著,當真就從自己的褲子口袋裡摸出一副紙牌,興致勃勃地做一步動作給她解釋一步,直到最後……變出一張不是應該結果的牌。

  「媽的……」本想是逗她開心的,卻沒有成功,他沮喪地捏著自己手裡的牌,樣子十分滑稽地哀哀嚎叫,「我練了好多次的啊……每次都行的!」

  他正還在嘴裡唸唸有詞十分怨念,抬頭一看,便看見她滿臉都是眼淚的樣子。

  「我去,封大小姐……」他將手裡的牌往桌上一扔,「我知道我這魔術變得很失敗,可是……還不至於到哭成這樣的地步吧,你太傷我自尊心了……」

  她一動不動地站著,眼淚依舊不停地往下掉,他看了她一會,嘆了口氣,終於站起來、伸出手將她抱進懷裡、輕輕拍她後背,「好了,不哭了啊,乖。」

  休息室安靜,他不緊不鬆地擁著她,眼神溫柔,「為那樣的腦殘粉絲,不值得哭,有資格對你進行評價的,是有專業知識和技能的資深考評人,夏夏,一個人最要相信的便是自己,你自己付出的那麼多努力,你問心無愧,總有人會看見的,對不對?往後你走得更高,有多少人喜歡你,就會有多少人黑你,憑空捏造的都很正常,你要從現在開始就學會去面對這些。」

  「知不知道,我最喜歡的一句話便是天道酬勤。」他這時鬆開她,兩手握著她的肩膀,很認真地看著她,「無論命運有多不公,無論人生來是否平等,我始終這樣相信。」

  風輕雲淡,做好自己,堅持自己走的每一步。

  她望著他關切溫和的眼神,不住地點頭,抬手抹去自己臉上的淚,慢慢緩和著自己的情緒。

  樓弈能夠給她的,永遠是這樣,充滿力量、真誠的安全感,在他身邊,她會無比安定、給自己堅定的信心讓自己變得更好。

  而司空景給她的,卻是無法抑制的心動與感情衝擊,是讓她每一天都無比惶恐會失去的深深眷戀,還有……始終存在的自卑與愈來愈遠的距離。

  樓弈看著她因為哭而微微紅腫的眼睛和臉頰,原本抬起手想撫她的臉頰,頓了兩秒,還是克制住,「要不要打個電話給司空,告訴他剛剛的事情?」

  「……不用。」她沉默片刻,「不用告訴他。」

  他的粉絲對她做出的這些,說的這些……真的不必讓他知道。

  這並非是他的錯,況且,她真的不想再讓演藝圈在她身邊製造發生的事情,介入到他們的感情裡。

  應該說是,他們已經搖搖欲墜的感情。

  這是她在他面前僅剩的、僅能守著的自尊了。

  **

  兩個月,William的電影正式拍完殺青,恰好還有將近半個月就是新年。

  電影拍攝的最終站是在S市,殺青當天恰好下起了大雪,全劇組的人高高興興地在片場附近一家火鍋店包了一間包房吃殺青飯。

  酒過三巡,William和一眾其他演員都碰杯談笑,封夏沒喝多少酒,正在和蔣宜說著話,包房的門突然打開了。

  「來,給我加個座。」樓弈笑眯眯地走了進來,「William,你可以再加點菜,小爺餓著呢。」

  電影劇組的大家看到他來,也都很高興,熱熱鬧鬧地和他打招呼。

  「服務生,麻煩加在這裡。」蔣宜一見他,也笑了起來,朝服務生打了個響指,神色曖昧地指了指封夏旁邊。

  「蔣宜……」封夏看著蔣宜、壓頂聲音無奈地開口。

  「我覺得他很好,」蔣宜將手肘搭在她肩膀上,看著樓弈朝這裡走過來,「上次我不在的時候,他把那個對你說了難聽話和潑水的記者趕跑的事情,全劇組都在暗地裡說他是本世紀最好男朋友。」

  「我和你說過,他不是我男朋友,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她搖了搖頭。

  「不是男朋友也可以發展成男朋友啊。」蔣宜一向心直口快,非常無謂地挑眉,「我知道你手機桌面上那個是你男朋友,可是你沒覺得他根本沒有做到男朋友應該做的事情嗎?你拍戲的時候,樓弈來看過你幾次,整個劇組都跟樓弈混熟了,可他又來看過你幾次?一次都沒有。」

  她聽得啞口無言,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沒有接話。

  「夏夏,你聽我的。」蔣宜語氣認真,「現在戲拍完了,你可以休息幾天,好好想一想感情上的事情,我能感覺到,你拍戲的時候心情其實一直都不太好。」

  「I will by your side.」言罷,蔣宜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現在準備回國內發展,就定居在S市,所以以後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其實也沒什麼心情不太好之說。」她沉默片刻,朝蔣宜笑了笑,「能結交到你這樣的朋友,也算是最好的幸事了,快樂有很多種,並非只是出自一個來源。」

  「嗯,記得我說的,愛情永遠不是生活的全部。」蔣宜擺出了一副情聖的樣子,「來,乾杯。」

  封夏眼底閃爍片刻,收攏了剛剛所釋放的情緒,點了點頭,也舉起了杯子。

  …

  殺青飯結束,整個劇組就此分開,蔣宜因為第二天要回美國,便直接回了酒店,封夏和William告別,便上了樓弈的車。

  「你新專輯什麼時候發佈?」她扣好安全帶後問他。

  「就下周吧。」樓弈打著方向盤出了車庫,伸手拿了一樣東西給她,「樣板CD,我留了兩張,你拿一張回去聽聽看。」

  「穆熙像趕鴨子上架似的,我在醫院裡寫了歌,他選定了之後,立刻就開始新專輯的製作,等我一出院,就讓我進錄音棚。」他臉龐上漸漸有邪氣又可愛的笑容,「我是真沒想到……以樓弈為名字的音樂光碟,第一張個人專輯,全球首發,想想就很霸氣。」

  「你一直都很厲害。」她收起CD,笑了起來,「我是真的已經迫不及待想看你的新專輯發佈後,整個音樂榜單會被你橫掃成什麼樣子了。」

  「對了,」他突然想到了什麼,「我記得下周好像就是頒獎典禮了吧?你提名最佳新人獎的電視節。」

  「嗯,好像是週三。」她想了想。

  「正好跟我新專輯發佈是同一天!」他簇起了眉,「本來我都讓助理留了位子,讓你來發佈會的。」

  「沒關係啊。」她不以為意,「我參加完典禮再過來,應該來得及。」

  「樓弈,」她頓了頓,又說,「你現在有時間嗎?你上樓幫我搬點東西放你車上。」

  「啊?搬東西?為什麼?」他奇怪地問。

  「我準備住回自己以前的公寓,」她神色平靜,「你今天幫我搬一些,明天再來幫我搬一點,我東西不是很多。」

  樓弈聽了一怔,立刻側頭看她。

  她的臉龐上沒有任何波瀾,靜靜地看著車窗外。

  他神色變得有些複雜,想說些什麼,卻還是欲言又止。

  **

  到了公寓,封夏開了暖氣,跟樓弈一起整理了一會東西,便去廚房倒了些水喝。

  走回臥室的時候,發現樓弈正背對著她看著什麼東西,肩膀一聳一聳的,似乎在笑。

  「你在看什麼?」她繞到他身前,定睛一看,臉都漲紅了,「你哪裡拿出來的?!」

  他手裡拿的是她小學時候的照片,那個時期她頭髮特別短,又特別皮,簡直就活脫脫是個男孩子……可謂是慘不忍睹,她甚至連司空景都沒給看過。

  見她看到,他乾脆放聲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連忙把照片往口袋裡塞,「給我留一張,我要放大在家裡掛起來……哈哈哈哈。」

  她當然不肯,伸手就要搶,他也不讓,仗著身高還舉過頭頂逗她,兩個人就和平時一樣追追打打起來。

  「卡嚓」一聲,突然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

  兩人正好站在臥室門口,臥室對面正對著是大門。

  司空景打開門進來、握著門把站在大門邊,正抬眼靜靜地看著他們。

  「司……司空,」封夏足足兩個月沒見到他,一時都有些呆住了,好不容易才組織好語句,「你從N市回來了?」

  「嗯,回來幾天,有個宣傳會。」他合上門走進屋,視線一側,看到地上正攤著打開的箱子,神色猛地一變。

  「我今天電影殺青,就讓樓弈過來,幫忙和我一起整理一點東西。」她看著他,連忙朝他走近幾步,語氣裡有些顫、卻又很溫柔,「想了幾天,還是想住回自己的公寓,你現在不在S市,我住在這裡也不是最習慣,因為前幾天你說你一直在忙,就沒有跟你說。」

  他面色已經沉靜下來,這時看著她的眼睛,半響,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點了點頭。

  「你肚子餓不餓?我去做些點心?」她歪頭,像往常一樣朝他笑。

  「不用了。」他脫下鞋子,「我已經吃過了。」

  「喔……好,」她點了點頭,「那你先去書房忙,我等會整理好再來找你說話好了。」

  「你今晚走還是明早走?」他突然開口,聲色漠然,「粉絲會和公司那邊好像等會會有人過來送東西。」

  「……嗯。」她的手指漸漸攥緊,聲音也愈來愈輕,「那好像不方便,我等會理好東西就走,不會很久。」

  氣氛徹底冷了下來。

  他不再說什麼,穿上拖鞋便準備往客廳裡走。

  「司空景。」一直站在身後沒有說過話的樓弈聽完他們的對話,這時將封夏往旁推了推,幾步走到司空景身前。

  他們兩個身高差不多,司空景臉龐沉冷,而一向和熙風趣的樓弈這個時候臉上也絲毫沒有表情。

  「你在趕她走?」樓弈開口道,「你知不知道她昨天重感冒剛剛好?而且外面在下雪,你竟然讓她整理好東西立刻就走?!」

  「粉絲、公司來人。」他只說了六個字。

  「她拍戲兩個月,」樓弈語氣更冷,「這期間,她碰到些什麼事情,你知道嗎?你所謂的粉絲,對她做了什麼,你知道嗎?粉絲和公司來人,你他媽不能讓他們不要來嗎?!」

  「跟你沒關係。」他冷聲道,轉過樓弈的身邊就要往前走。

  樓弈隱忍了很久的臉龐上瞬間聚集起厚重的陰霾,一動不動地看了他兩秒,抓住他的肩膀,抬手就一拳朝他臉上揮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