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窩的掃地阿姨都知道老闆的心情很惡劣,鄭厚灣則更是深有體會了。
程意的情緒越來越不穩,時刻都在壓抑著什麼似的。而且,他開始煙酒過度。嚴重的過度。
他本來有煙癮,在周紅紅三令五申下,已經有所節制。酒這東西,他確實是不好的,雖然他酒量可以,但是能不喝就不喝。
這陣子,程意卻突然一改作風,就算沒有應酬,自個兒待在房間裡也要喝個沒完,而且都是烈酒。
鄭厚灣非常擔心,嘗試著去勸,卻不怎麼有效果。他心裡也明白,自家老闆這些事情,只有周紅紅有能耐制得住。他不敢逾越去找周紅紅,唯有提醒程意:適度、適度。
程意嘴上應得爽快,回到自己房間關上門,又是照喝不誤。
唐芷蔓直說他出去一趟回來就魔障了。
程意還培養了個奇怪的習慣,每天晚上到了十點,都堅持要回家。風雨無阻。
有天晚上,那個時間點正好是狂風怒號,暴雨如注。
唐芷蔓終究還是放心不下程意,過來了。她望著窗外的滂沱,再看他那醉意朦朧的桃花眼,嫻熟地吸了一口煙,「今晚在店裡過一晚吧,就這雨勢,不少路段都得被淹。」
程意打定主意要走。他把桌上的相框放進抽屜,套上外衫,直接往門外走,「媳婦兒在家等我呢。」
「那就等雨勢小了再走。」她都惱火了,「這麼大風大雨的,你家媳婦兒都不知道體諒麼。」她是真的生氣,程意這陣子明顯不對勁,他那媳婦兒也不管管,搞得紅窩員工們戰戰兢兢,就怕一個不小心惹來老闆的火氣。
程意明明已經是醉酒的狀態,可是回話卻很利索,口齒清晰,「她見不到我會惦記的。」
唐芷蔓對程意堅持回家的固執有些莫名,前段時間也沒見他這麼準時准點的要走。她想到他說要包養新妞的那天,心裡懷疑他是不是和周紅紅不愉快了。不過,她什麼也說問,只是對旁邊的鄭厚灣無奈地道,「他媳婦兒可能對他下蠱了。」
鄭厚灣對程意的失常見怪不怪了。他算了算,自家老闆打那天從黃溪鎮回來後,就不在店裡過夜了。他想,也許是周紅紅已經回家的關係吧。
然而,直到程意喝到出事了,鄭厚灣才曉得,周紅紅其實一直都沒回來。
程意那天晚上是和顧以聲敘舊。
顧以聲是在地下賭場認識程意的,對程意非常的崇拜。顧以暉很是不悅自己弟弟的這種熱烈之情,讓弟弟別再和程意這種流氓來往,可是顧以聲當耳邊風,嘻嘻哈哈的,依舊如故。久而久之,顧以暉都懶得理了。
這次敘舊,本來以兩人的交情,沒必要往死裡灌。可是程意自個兒一杯接一杯的,就沒停過。
到頭來,顧以聲這廂掛著和妞兒玩,酒全讓程意給喝了。
顧以聲是大老粗的毛躁性格,他愣是沒發現程意那邊的狀況,還是他身旁的小姐瞅著老闆臉色都泛白了,才慌張地提醒。
這次,程意喝到胃出血,被送進了醫院。
顧以聲急得不行,在他眼皮底下看著的,真要出了什麼事,他哪還有臉混。他揪著鄭厚灣問:「哥這是哪門子的事啊?店要垮了?」
鄭厚灣對前半問句也答不上來,他只能說:「店裡生意很好。」
「那是怎麼了?」顧以聲靈光一閃,男人麼,不是錢就是女人,他皺了眉,「不是他家那媳婦兒出事了吧?」
顧以聲見周紅紅的次數屈指可數,他也納悶程意怎麼守著一個女人這麼多年,有次無意中開玩笑說了句,「店裡那些正妹,哥就一個可心的都沒有?」
程意微微抬頭看顧以聲一眼,笑了,「我背後有個任勞任怨,一直跟著我的女人,我可不敢對不起她。」說完他低頭玩自己的遊戲。
顧以聲居然覺得程意剛剛的笑容有一種說不出的眷戀。
鄭厚灣對顧以聲後面那個問題更加回答不上來。
他想通知周紅紅程意的病情,卻一直打不通電話,打家裡的座機,也是無人接聽。後來他派人去了趟程意的家,都沒見著人。
他終於明白了這段時間自家老闆反常的原因。
鄭厚灣也是來自永吉鎮。程意和周紅紅,以及時婕藝的事,他略略知道些。
時婕藝的性格要比周紅紅活潑得多,她經常搞些精靈古怪的活動。他們這群人對這一對情侶樂見其成。
她和程意分手的原因,程意自己沒有透露。但是,眾人多少知道一點。其中也有憤憤不平的,說程意對時婕藝那麼好,她可真是白眼狼。
程意和周紅紅一起後,不怎麼帶周紅紅出來。不過,周紅紅的性格比較悶,就算來了,見到他們都不怎麼說話。
但是,鄭厚灣看得出,她很照顧程意。
如果有時婕藝出現的場合,程意都是護著周紅紅的。眾人漸漸看出些端倪,也不敢再輕視周紅紅。
戎博鈞曾經感慨程意和時婕藝的那段事,說什麼相愛的卻不一定能走到最後。
鄭厚灣只是提醒道,「這話可別再說了。」
鄭厚灣不知道程意對周紅紅的感情有多深,他只是覺得,程意早就在兩個女人間做出了選擇——
程意住院期間,脾氣更加起伏。他不能抽煙,不能喝酒,煩得都快要爆炸了。
鄭厚灣偶然問了句:「要不要通知周姐?」
程意低頭把玩著手裡的十字繡,「給她打個電話唄。」那話聽上去就是對周紅紅這個人無所謂似的。
鄭厚灣撥了電話,還是不通。他後悔了,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程意一點都不意外,語氣稀鬆平常,「我累了,休息會。」
鄭厚灣看到程意緊緊地抓著那個十字繡,心裡暗自歎了口氣,然後識趣地退出病房。
程意還是半倚著床,望著窗外的灰濛濛的天,心裡真是堵著郁躁不已。他又下意識地想去摸煙,等反應過來自己的處境後,咒罵了一聲。
周紅紅真的把他丟下了。無論他怎麼折騰自己,她都不回來了。以前他多抽一根煙,就凶悍悍的過來咬他的女人,說不回來就不回來了。
他以前不曉得自己對周紅紅有多麼不捨,因為她一直在他身邊。即便他不回家,可是他知道她在那。她是他的。
她會在客廳等他,太晚的話,就在玄關處留一盞小燈。如果他身上煙味很重,她會很生氣地不讓他上床,更別說想親熱。她總是比他早起,然後去廚房忙乎。心情好,她會給他弄一份營養的早餐。心情不好了,她就給他煮白粥,搭配搾菜,然後賭氣說不做他的煮飯婆了。可是氣消了,她又會問他想吃什麼。
而今,要把這個女人生生地從習慣裡扯走,那陣子尖銳的疼痛感讓他倉皇失措。
程意回憶他和周紅紅那麼多年的糾葛,終於明白過來,其實從一開始,根本是他纏著她不放。她就是個逆來順受的脾氣,因為他的脅迫,所以她聽話了。如今,她不想順下去了,就把他拋棄了。
他想起了那個套子,和討人厭的小白臉,以及周紅紅委屈,怨恨看著他的眼神。
他有想到那個套子的疑點,也就是那個小白臉做的手腳。可是周紅紅對於分手的決然卻是真的。
程意感覺到一種偌大的空虛在蔓延。他現在只能喝醉酒才能面對那間空蕩蕩的房子,可是他得回去,那裡有周紅紅生活過的氣息——
周紅紅在情傷的漩渦中翻翻騰騰。在最初的痛楚過後,她不得不考慮到一個現實的問題,那就是她失業了。
先前周紅紅對於被下崗雖然有氣,但並沒有覺得生活會太困難。
因為她有程意。
周紅紅的家境一般般。周父離開黃溪鎮後,初初幾年,每個月都會寄生活費給周媽媽。後來他再婚了,就隔幾個月才想起寄過來。再後來,他向周媽媽哭訴自己家裡條件也不好,他的兒子都沒好的營養,乾黃肌瘦的。周媽媽聽出他的意思,硬著一口氣道:「我的女兒就當沒有你這個父親。」
周父還想再說些什麼,周媽媽卻已經掛了電話。
其實這個情況,周媽媽已經預料到了。慶幸的是,她早些年就省吃儉用攢著錢,準備供女兒讀大學。
程意對於周家上一代的恩怨有些聽聞。其實他也沒閒錢,老太爺對他很摳。
那陣子他天天混賭場,然後他揪著她是他過了門的媳婦兒,主動負擔了周紅紅所有的學費。
周媽媽原本是推辭的,可是程意不折不撓,甚至連二姨太都來了,無非是替自家兒子說話。周媽媽最後還是答應了。
周紅紅知道心慌慌,可是程意輕輕扯著她的左耳,嘻皮笑臉的,「欠了我錢,你還能跑?」
她和他同居後,也都是他掏錢。他是個大男子的人,她搶買單又搶不過他,只能依著他。
程意開了酒吧後,美其名曰,他有工作了,於是給周紅紅辦了張卡,每個月都往裡打錢。初初她還好奇地去查賬,發現數額在正常的範圍內,便也心安了,後來就懶得再去查來查去的。現在那張卡她一直放在家裡。
當然,她分手後就沒打算再去用那張卡。但是,她有很多別的東西在那個家。
周紅紅冷靜下來後想想,雖然她說分手說得爽快,可是哪能真的那麼快老死不相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