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樞領命而去,雙林回了後院,果然叫了安姑姑來道:「如今王爺失蹤,我將出府去尋王爺,大寧府大軍壓陣,城裡是安全的,但王府裡我不在,怕為奸人所乘,害了小世子,如今我欲將小世子悄悄送出府外給信得過的人看著,等王爺回來再做打算,你是跟著小世子一起去,還是留在王府?」
安姑姑忙道:「王爺臨走前就交代過,叫我一切聽你調度安排,公公說怎麼樣,我們便如何辦好了,前日那事,我也覺得王府裡太不安全了,內院那些女眷,誰知道還藏著什麼不懷好意的人?只是小世子和我親厚,若是離了我,怕是有些不太安生,若是方便,能讓我跟過去最好不過了。」
雙林想了想道:「那就安姑姑陪著吧,在府裡就說急病,怕過著小世子,所以暫時先到莊子上靜養著,還請姑姑回去收拾好需要帶的東西,今晚夜深我安排車子出府。」
安姑姑喜道:「便按公公說的辦。」便回去不著痕跡的收拾東西不提。
雙林有條不紊處置了府中一些事宜,和何宗瑜說了自己要出去找王爺的決定,何宗瑜神情復雜地看著他,半晌才說了句:「公公高義,王爺何其有幸得公公襄助。」
雙林懶得和他說這些,又親自出去找了肖岡來,將小世子托付給他,肖崗驚訝道:「老弟!你還真為那皇家賣起命來了?按我說,你如今已算得上是盡了你自己的責任了,總該為自己考慮考慮。」
雙林心頭湧起一種難言的滋味,按說他的確應該感覺到解脫才對,若是楚昭真有什麼事,因喜只怕也不會獨活了,楚昭又將兒子托付給了自己,自己只需要照顧好世子,以他現在的基礎,在民間逍遙自在一輩子還是不難的……如今他卻真的仿佛是個被洗腦過的忠僕一樣,居然兢兢業業為主子打算起來,居然自己親身要去找,按說因喜在那邊,定然也會竭盡全力找楚昭,自己去不去,分別應該不太大,從理性角度來說,著實沒什麼大的意義。
然而楚昭……這些年的主僕,楚昭的確已不是自己生命中普通的過客,也不單單是一個高高在上的貴族主人。他看著楚昭從一個孩子在荊棘叢生的路上緩緩行走,成為熠熠生輝的太子,卻又墮落雲霄就藩異鄉,他不知不覺參與了他的生活,見過他的喜怒哀樂,感同身受過他的挫敗和成就,甚至……還陰差陽錯和他滾了床單,之後又拒絕了楚昭的好意,便是前些日子的托孤,他當時覺得楚昭看低了他,事後想來,楚昭將自己最看重的兒子托付給他,何嘗不也是另外一種信重。不能否認,他其實對楚昭,有著一絲愧意。
雙林歎了口氣對肖岡道:「他待我算是有恩……」說完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矯情起來,過了一會兒他才和肖岡道:「大抵人生在世,有些事情若是不做,心底有愧,一輩子大概都會耿耿於懷,倒不如盡力而為,將來問心無愧吧,等這次事了,我也覺得無愧於他待我的恩情了,到時候再徐圖歸去吧。」
雙林一貫寡言少語,卻極重情義,肖岡一貫是懂的,如今聽他難得說了這些,想了想笑道:「也對,當年我棄了邊關武職逃入京城想要劫法場,那會兒何嘗不知我將要面對什麼?只是男子漢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快意恩仇,無非是大好頭顱一個罷了,你只管安心去,這孩子我讓妙妙照顧著,無論如何總不負你所托便是了。」
雙林一笑,心下一鬆,知道肖岡重承諾,又最重妙妙,但凡應了,無論如何也會護住世子的,加上如今城內還算安全,交給肖岡,自己是可以放心出門的。
傍晚王府一台不起眼的馬車從側門出去,王府裡安姑姑因為得了會過人的病,要去莊子上養病,出了王府繞了幾圈,進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巷子裡,另外一輛一模一樣的馬車又從巷子口另外一邊出了去,往城外莊子去了,安姑姑則抱著小世子,牽著如意,在幾個死士的掩護下,悄沒聲息的進了一所宅子裡。
第二日拂曉,武靖公帶了大軍出征,雙林也悄沒聲息帶了三百騎從另外一邊門出了城,在向導韓海生的帶領下,往東疾馳而去。
一路上靠著靠著探子機敏,他們避開了許多股游兵,終於第三日上到了軍報上傳說楚昭失蹤的地方,一個叫鷹嘴崖的地方。
韓海生道:「這鷹嘴崖下頭險得很……若是掉下去,只怕凶多吉少……這裡亂石堆砌的,再說也難下去……恐怕說難找就是因為這個緣由了,再下去又靠著海,若是掉入海中,那就實在沒法子了。」
雙林看了看,不覺有些疑惑,他們這裡兩天一路行來,狄戎軍遇到不少小隊,但是大寧軍卻一支未遇見,難道是這地方已找過了?然而看地圖,其他地方較為平坦,若是楚昭真的失蹤,似乎也只有這個地方了。
橫豎都已到了這裡了,還是找一找,雙林想了想道:「我們下去尋人。」天樞道:「傅公公,您留在崖上,我們先派二十人下到崖底尋人,其余人在上頭哨探保衛,輪班尋人比較合適。」
雙林想了下道:「如此安排甚好,我要下去,你放心,我日常有鍛煉,身子靈活,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天樞知道他一貫說一不二,又不是任性的人,便也安排了人手,分成兩隊,一半在上頭身上系了繩子,繩頭綁在懸崖的一株大樹上,緩緩從山崖上往下攀援,其余人在上頭看守。天樞親自替雙林系好繩子,看雙林身體輕便靈活,下去的時候步步謹慎卻身姿輕快,不像是普通人第一次攀巖,不一會兒已經下去了很遠,心裡也放心了些,剛要自己下去。忽然遠方隱隱傳來了馬蹄聲,他臉色一變,喝道:「有人來了!」又看了一眼已經繩子已經放下去很遠有些看不見的傅雙林,有些著急道:「死守住繩子!保護好下去的人!」
話音未落,已有一群狄戎小隊約有兩百多人,從遠處風馳電掣地飛奔過來,數枝羽箭閃電般襲來,嗚嗚淒嘯,「奪奪」的釘在樹上地上,兀自微微顫抖著,天樞唰的一聲將長刀厲然出鞘,翻起刀光一片雪亮劈開一枝亂箭,咬牙喝令道:「起陣迎敵!弓箭手准備!護好繩頭!」
訓練有素死士們沉穩老練自聽到馬蹄聲起便已行動開來,一部分人圍住了那株大樹,拔刀背靠背迎戰,又有一隊弓箭手也已拉了弓箭射向馬隊,另外一百多人已翻身上馬在天樞帶領下沖上前悍然迎敵!瞬時間,已是和那小隊的人短兵相接!
混戰開始了,天樞喘著氣揮著長刀,凌厲強橫地將對面來的一名狄戎軍從頸側狠狠地斜劈開,將對方劈成兩半,血噴得他一頭一臉,卻激出了他的血性,他大喝了一聲,又沖向下一個狄人,鋒利的刀鋒狠狠砍飛敵人手中握著的弓箭!
混戰持續了一炷香時間,天樞也不知道殺了多少人,只是牢牢守著崖頭,忽然聽到遠處又傳來了馬蹄聲,他吃了一驚心底一涼,以為來的又是敵兵,他大喝道:「死守!」
卻看到遠方一支黑色洪流一般的隊伍沖了過來,上頭紅黑交加旌旗獵獵,一只蟠龍怒伸爪子,迎風招展,上書大大的一個『肅』字,有人驚喜交加喊道:「是大寧軍!」
天樞心頭巨震,反手又劈死一個狄人,喘著氣往來人看,果然看到數百人遠遠奔來,領頭一名青年男子,從遠處手挽長弓疾馳而來,連連疾射,急風驟雨般的連珠疾射中,動作仍透出從容不迫的優雅與冷靜,周身湧動著威嚴氣魄,他忽然心頭湧起巨大狂喜,嘶聲喊道:「是王爺!」
看到有援軍來,狄人見勢不妙,已轉身四散潰逃,卻被緊緊圍上追殺,楚昭縱馬直沖到天樞邊上勒住馬,銳利雙目飛快環顧了一圈四周,微微喘息,沉聲問道:「傅雙林呢?」
天樞喘著氣道:「傅公公下崖去找您去了!」
楚昭一看那大樹,臉色已變了,翻身下馬直接沖了過去,天樞轉頭,臉色唰的一下已變白,只看那大樹上纏著的數道繩索,已被狄人投擲火把,燃燒了起來,卻不知被燒斷了幾條繩索,只剩下寥寥幾道繩索還勉強捆在樹上,幾名死士白著臉正拉扯加固剩下的繩索,看到楚昭過去,已告罪道:「屬下等疏忽了,竟被狄人得逞,護持不及,斷了幾根繩索。」
楚昭站在大樹邊上,陰沉著臉看著軍士們拉繩將下崖的死士一個一個拉上來,卻每一個都不是雙林,他的臉色越來越差,最後一根還連著的繩索上系著的人也拉了上來,仍是沒有傅雙林,一名之前下崖的死士跪下稟告:「傅公公身子輕,下得很快,我們沒跟上,興許已到了崖底也未可知……」
楚昭鐵青著臉,忽然轉頭給了天樞一鞭子:「我叫你護好他和小世子,你就是這麼執行王命的?」天樞默默跪下並不敢抗辯,楚昭冷冷道:「備好繩索,孤親自下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