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時候,忽然聽見個少年喊了聲下雪了,顧子妗一下驚醒。
她在床上本來也就是歪著,順便勸服自己不去管沈家小四的事情,可翻看了兩本書,越發的煩躁,因為也沒有個身邊人,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迷迷糊糊就睡著了去,也是前一天晚上摺騰得乏,這一覺竟然睡實誠了去。
猛然聽見有人叫了聲下雪了,惦記著外面的沈君雁頓時坐了起來。
這一動不要緊,一眼瞥見旁邊還躺了個人,元燁赤著上身,因為常年習武,身上肌肉線條繃得極緊,□則在腰間蓋著薄棉被。
屋裡十分暖和,外面風雨飄搖,這麼暖似乎已經燒了地龍。
冷不丁瞧見一人就側身躺在身邊,顧子妗嚇了一跳,低頭一看,他呼吸淺淺,蜷著身子似乎睡得很沉。
也不知什麼時候上的床,她竟然毫無察覺。
輕手輕腳地越過他的身子就坐了床邊,子妗飛快地穿鞋下地,剛拿了他掛在一邊的斗篷披在身上,外間就傳來了窸窣地聲音,緊接著老孫的聲音就傳了來:「殿下?」
她裹好自己,走了出去:「孫叔,怎麼還沒睡?」
老孫正在外間燈下拉著線絲:「老了不中用了,我真是老眼昏花了。」
他旁邊桌上放著個錦袋,半舊的料子,雖然繡工整齊,可見是有些年頭的。
顧子妗看了一眼:「這是?」
老孫舉著在燈前:「這是早年皇后娘娘親手縫製的,殿下喜歡著呢,我給他補補。」
說著手一抖,一針紮在手指上:「誒呀。」
她伸手拿過來兩邊翻看了下,從來與綢緞打交道,這點小事難不倒:「我給你縫,你出去看看大門口那人走了沒有?」
老孫自然是感恩戴德:「好好好……王妃說的誰?大門外邊沒有人啊!」
顧子妗漫不經心地挑了燭火:「你什麼時候見的沒有人?白天不是跪了個?」
他恍然大悟:「哦,那個沈家小公子啊……」
她略急:「怎麼?他還在?」
老孫疑惑地掃了她一眼,氣定神閒卻是咬住了話頭,只剩了兩個字:「沒有。」
她這才算鬆了口氣,低頭給元燁補起了錦袋。
老孫走了門前打開了個門縫:「真的下雪了,殿下可有地忙了。」
她無意多打聽,可這老頭還是囉哩囉嗦地自言自語,似乎要去北邊什麼的,顧子妗只管將針線活做好了,草草收拾了去給他。
老孫翻箱倒櫃也不知找什麼東西去了,她也去門前轉了轉。
打開房門,外面無風無雨,空中洋洋灑灑地都是雪花,空氣清冷,她錯開一個門縫擠了出去,階上很滑,因為是先下的雨,每走一步都得千萬小心。
顧子妗仍舊不大放心,到底是自己出去轉了一圈,走了門前問了人又打開門縫親眼見了沒有人,這才放心地回到新房。外面可真是冷,她一路小跑,等進屋時候也沒注意到老孫的動向,直接就奔了裡屋的大床。
元燁已經翻了身,這時候正陽面躺著,他一手橫在胸前,明顯的睡覺也是防護狀態。
她凍手凍腳,先脫了斗篷將手放了他邊上的被底下暖著,再踢腳脫鞋。
也許是動靜大了一點,元燁動了一下,她剛要上床,忽然發現他枕下露出一點黃絹來,子妗也是好奇,可剛伸手摸了過去,卻是疑惑著像是匕首之類的東西,手腕已被人鉗住,元燁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見是她稍緩了臉色,一把將她扯上自己的胸口處,直接攬在了懷裡抱著。
顧子妗手腳冰涼,剛好在被底貼上他火熱的肌膚,許是實在太暖,她動也沒動,當真將手腳都纏了他的身上。
太過冰涼,他不禁瞪她:「像個冰坨子,去哪裡了?」
呼吸就在耳邊,她這才覺著兩個人挨得太近了,倒不是她矯情,實在是怕他又纏著她,男人剛懂房-事時候,都是食髓知味欲罷不能,這身子前一日剛剛受了苦,儘量緩一緩。
想還是動一動,分開才好。
可剛一動,又被他緊緊按在他的臂彎:「別動。」
她是真不敢動了,腿上壓得緊緊地:「你太熱了。」
元燁嗤笑:「是你太冰了吧?嫌我熱還用本王取暖?嗯?」
她是兩隻爪子還在他家胸口上面,手心手背翻著取暖,當真是打臉。幸好顧子妗別的長處沒有,臉皮厚還是可以掌握的。
她假意睏乏,眯著眼睛假裝沒聽見。
他下頜就抵在她的臉邊:「外面冷嗎?」
子妗想也沒想:「當然冷……」
話一出口,差點咬掉舌頭,果然,他笑意又起,甚至又低頭來撞,她連忙雙手抵住,元燁也不用她用力,卻已經鬆開了對她的所有箝制,扯了自己的被子將自己蓋住了。
她愕然,繼而趕緊滾了一滾,滾到了裡面去。
他仰面枕著自己的雙臂:「那麼惦記沈家人怎麼不開口問本王呢?」
顧子妗離得遠了些,才有底氣說話:「不知道殿下說的是什麼。」
他看著帳頂,吹了聲口哨,繼而自嘲笑道:「好吧,本王早就知道,強扭的瓜蛋子不甜。」
她斜眼,瞥見他從枕下拿出了那一抹黃,竟然真的是個匕首,他一把抽出來刀刃銀光一閃而過,差點晃瞎她的眼。
她以為他是要恐嚇一番,誰知只是對著刀刃吹了口氣,隨即又小心翼翼地安放回去,調整了下軟枕的角度,舒舒服服地躺了上面,還迅速翻了個身背對著她,又是蜷著身體,小孩子一樣的睡姿。
顧子妗先還盯著他的背影,後來稀里糊塗又睡著了。
待一早起來,睜開眼就發現床上只有自己,眼前那個大塊頭不見了,竟然還覺十分的不可思議,他是真的沒有糾纏。
起來穿衣,屋內一點動靜都沒有。
認命地自己伺候自己,發現屋內有放好的洗臉水,梳頭的時候她忽然想起,成親的第三日,本該是回門的,坐在鏡前看著自己,妝容精緻,竟是無處可回。
很顯然,顧子青是元燁借王皇后之手支開的。
她伸手撫過鏡中自己的臉,突然愉悅了自己。
她想她先是需要一個小丫鬟,然後也要回門看看自己的小宅院,再整理下這短短幾日來的變故,順便思考下到底是該疏遠元燁,還是刻意接近。
洗漱一番,子妗出門,外面很冷,她從來喜暖,精心翻了一件元燁貂絨大厚斗篷,又叫人拿了手爐,這就要出門。
自然是無人阻攔。
轉念一想,既然入他王府,就合該花他的銀子。
又到後院支了一支銀兩,放置妥善,這才命人準備馬車,一出院子,剛好老孫尋了過來,他已經跑得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馬車剛要駛離,這老頭就扶在了大門邊上:「王妃等等老奴!等等老奴啊!」
顧子妗掀開車簾,老孫因為抱了件斗篷走得磕磕絆絆,已到了近前:「王妃這是要去哪啊,殿下特意吩咐老奴伺候王妃的呀!」
也是不由分說爬上了馬車,四目相對,都打量著彼此的斗篷。
很明顯老孫抱著的是一件女士斗篷,精巧美觀,而她身上的,卻是元燁的,華貴冷豔,甚至是不合身的。
老孫靠邊坐了幾乎是手足無措地:「老奴一早上一直在找這件斗篷,還是原來殿下小的時候,皇后娘娘披在他身上的。」
外面很冷,不過身上的斗篷就很暖。
顧子妗將自己儘量裹在斗篷裡面,抱著手爐不想動:「孫叔先放一邊吧,等回來時候再換。」
老孫只好疊好放了一邊:「殿下早朝未歸,卻不知這是要去哪裡啊。」
她儘量舒服地窩著身體:「去以前我常去的酒樓,找個蹲點的人牙子,買個小丫頭。」
他有點急了:「其實老奴也可以伺候您的,以前老奴可伺候過不少貴妃,手腳麻利著呢!」
子妗白了他一眼:「你還是伺候你們家殿下吧,放心,只買一個平常跟著我就行,不會給你們惹麻煩的,一個而已,你們殿下不會這麼計較吧。」
老孫面色略顯古怪:「應該……不會。」
好啦,她眼露笑意:「那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話音剛落,馬車忽然停了下來,因為先是跑得不慢,這會兒突然停下,因著路滑一下在街上橫了過來,顧子妗一頭撞在了車窗上面。
街上行人避開,幸好沒有撞到人,老孫立即下車,原來是撞見了沈家夫人回門的馬車。這話說得也巧,成親的時候撞了一次,沒想到回門的時候也撞了一次。
成親的時候是刻意製造,沈家趕車的車伕可是一直憋著這口氣,原本想著回門遇見,也不過是齊王府的一輛舊車,本就存著必不相讓,假意收停不住,這就又是撞上。
開玩笑,齊王府的車上坐的是誰,那可是齊王妃,車伕自然勒馬,車身就橫了過去。
老孫立即就火了:「怎麼回事?」
車伕惱道:「沈家的馬車直直地就衝了過來,誰知道怎麼回事!」
顧子衿已然下車,老孫伸手扶著她小心翼翼地站了一邊,她拖著長長的斗篷走了兩步,似乎還瞥了沈家的馬車一眼。
若說她女體柔嬌,妝容精緻,可穿著元燁這件斗篷,拖曳在地,可謂貴氣十足。遠看近看都帶了些那瘋子的肅殺之氣。
她走了沈家車前,揚聲說道:「三公子別來無恙啊!」
街上已然有百姓議論紛紛了,沈家的馬車裡面,一對新人也是各有心思。
許青衣捏緊了裙角,看著身邊的男人,沈君煜面容消瘦,一手挑著窗簾,盯著那道人影。
他也只看了一眼,瞬間放下了簾子。
顧子妗是存心找茬:「子妗還沒恭喜三公子喜獲良緣呢,都故人相見,禮讓三分,不如三公子再讓我一讓啊!」
他不回話,許青衣想拉一拉他的袖口,想起他這幾日的冷漠,強是忍住了,嬌滴滴言道:「夫君還是給齊王妃讓路吧,青衣不打緊的。」
沈君煜閉上眼睛,臉色白了一白。
成親三日,新娘子當回門一見,車前女子獨立,卻是無顏相對。
讓她一讓,以他對她的瞭解,街上橫著的馬車斷然不會輕易離開,偏偏去許家的路還只有這麼一條,他幾乎是咬著牙才能發出聲音來:「回府!」
許青衣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夫君!」
沈君煜卻是沉聲大喝:「回府!」
車伕已經懵了,可又不敢違背,只得調轉馬頭。
顧子妗捧著手爐,假裝驚訝:「咦?要回沈家麼?那正好我車已壞,順路搭乘一段,不知三公子可否行個方便?」
這番模樣,哪裡有臉相見,沈君煜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