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混蛋太混了!
這麼冷的天氣,竟然提著她的脖領子將她扔在了雪地裡!
她拚命踢他,可卻是怎麼也踢不到人,她潔白的腳丫子就踩在他的腳上,用力再用力,他卻只是狂妄的大笑。
笑,笑死你!
顧子衿拚命地奔跑起來,也顧不上往哪裡跑,總之躲了哪裡他都找得到,她是世界當中,竟然也無處遁形,正是焦急,忽悠一下睜開眼睛,這才鬆了口氣。
原來是夢。
她只穿著中衣褲,兩腳已經凍得冰涼,外面天色已亮了,她的被子掉落在床下,彎腰拾起來緊緊將自己蓋住,還覺得很冷。
炭盆裡面已經熄火了,看樣子也才亮天沒多久。
好冷,顧子衿儘量將自己縮成一團,可是不管怎麼縮也還是冷,怎麼睡得著,乾脆就不睡了,反身拿過棉衣穿戴起來,多穿一點,自己又揉了腳心,使勁呵了幾口氣。
老孫說起初元燁是堅持要帶她北上的,後來他再三勸說,怕她吃苦才沒帶,誰知她出京的消息一經傳出來了,這才又將人掠了來,這天寒地凍的,可真是怕她身子嬌嫩吃不消啊!
腳趾上面有點癢癢的,她扳起來仔細一看,有兩個小紅點點,伸手摸摸,火熱火熱的越是觸碰越是癢,兩腳相互抵住,都細看了看,發現原來兩腳都有。
這是要起凍瘡了……
顧子衿木然發了會呆,穿上了襪子。她長發都披在肩後,一早起來屋內清冷一片,坐在銅鏡面前,她拿起梳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頭髮,正要攏起來,忽然聽見外面馬嘶人叫的,她心裡怦怦直跳,耳朵裡敏-感地捕捉到了一聲殿下,立即將梳子扔在了銅鏡的前面。
她快步跑到門口,剛一開門,一堵人牆杵在了跟前!
不敢置信地抬臉,元燁髮冠不知丟了哪裡去,一頭長發也在身後,髮絲上面,他的眉毛上面,甚至是他的眼睫毛上面,都是一層白霜。
只看一眼,他的臉,就忍不住鼻尖微酸。
風塵僕僕,元燁也沒想到她會起這麼早,乍一看見也是怔了一怔,隨即一手抱住她,一手按著她在自己的肩頭。
他身上還穿著盔甲,顧子衿低叫一聲:「啊好涼啊!」
她的臉,貼著的是冰冷刺骨的寒氣,雖然是真的冷,卻是動也未動,甚至還抱住了他的腰身,男人熟悉的味道淡淡地若有若無,院子裡面已經是驚叫連連了,老孫跑過來也是淚眼汪汪,元燁也只抱了她那麼一刻,就推開了她一些。
他微涼的雙唇就印在她的額頭上面,溫熱的氣息就吞吐在她的臉邊,這個男人低頭,剛好對上她的眼:「本王鬼門關門口走了一遭,只一件事當時後悔,就是沒有帶上你,現在活著回來了,以後不許你離開半步!」
說著又大力推了她一把,叫了老孫集齊將士,說有事交待。
顧子衿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剛剛才生出來的一點溫情也被他扼殺,多妹被吵了起來,過來查看,趕緊給她燒水,伺候著洗臉梳頭。
院裡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她惦記著他,也只簡單收拾了一番。
從梳妝台起來的時候,腳下專心的疼,一早上在地上站了這麼久,兩腳紅腫的地方似乎變大了,也顧不上查看,多披個大斗篷,出門問了侍衛才知道,元燁已經帶著老孫集結了人回頭去接傷兵了。
說是傷兵,其實還有屍體。
說是回來的時候出事故了,在最北邊的時候雪崩了,有些人連個屍首都沒能找回來。
她聽不下去,趕緊出了院子,就在村頭上面有個空曠的空地,一定是在那裡,顧子妗心急一動卻差點摔倒。
多妹連忙扶住了,她二人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的眼底看見了擔憂。
村民們很多人已經被驚動了,甚至有人進入了去迎接的大軍,元燁就站在那空曠的空地上面,他的身前,已經有三個人的屍首送到了。
破舊的門板子依次擺放著,顧子衿都不忍細看。
老孫指揮著村民幫忙鋪著門板,多妹先是哭出聲來:「是尤四哥!」
她撲在他的身上,再忍不住大聲哭了起來:「殿下,這是怎麼回事啊!」
有更多的人運了過來,元燁的目光淡淡盯著遠方,有相熟的士兵看見同伴的屍體,眼睛都紅紅的,這隊人其實更多的都是少年,是他的新兵蛋子。
屍體拉回來的有十多具,傷者有三十多人,也沒有太多的時間悲痛,更多的是在這冷天給他們更好的醫治條件,元燁緊急召集了所有人,下令分批撤出老虎洞溝,在回京的路上就地醫治。
自始自終,他都沒看她一眼,她就一直站在他的旁邊,感覺他是這麼的近,又是那麼的遠。
連夜冒寒趕回來的,元燁不顧疲憊的身子,組織著將身亡的士兵火化了,當著全體兄弟的面,斂了骨灰裝壇,等一切都安排妥善,這才倒下。
他摔倒的時候一點徵兆都沒有,顧子妗下意識去扶,抱住了他的腰身,可這麼高大一個男人,哪裡是她能抱得動的,一下也摔下去了。
大家七手八腳地將他抬起來送回床上,老孫忙去請了個村裡的土大夫。
一看,這大夫再三給摸了骨,說是肋骨斷了兩根。他也是連日奔勞實在疲乏,不知是昏迷還是睡著了過去。
眾人皆驚,顧子妗叫了隨軍的人,一問才知道,原來元燁急於趕回來陪顧子衿過年,先一步返回來,可後面的隊伍卻是被大雪封山,更甚至於雪崩,將後面將士部分埋進了雪裡。他得了消息立即返回,隨即組織剩餘人員救援,緊接著意外發生了,再次雪崩,將他也埋了進去。歷時兩天三夜才被人挖出來……
之後他堅持獨自上路,在前面開路,風塵僕僕先回來了。
竟然斷了兩根肋骨還一直忍著,顧子衿坐了他的床前,看著他熟睡的臉恍惚出神。
凡事有因有果,這樣的一個男人,無法不為他動容。
她一直坐著,多妹怕她冷給炭盆踢過了許多,外面的那些人老孫已經集結完畢,只等著元燁,可他昏迷不醒,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該走還是該留。
他在床邊晃了晃,是當真不知所措。
比起別人,他更關心的是他自家殿下的安危,顧子衿見他臉色就知道他為難,她起身收拾元燁的貼身衣物,卻是對老孫正色說道:「你也收拾收拾東西吧,咱們這就走!」
老孫還有點猶豫:「可是殿下?」
她眸色流轉,只是定定地盯著他,自有一股子厲色,他再不囉嗦轉身去準備了,多妹動作更快,將屋裡她的首飾隨身用品拾掇拾掇就打成了包。
不多一會兒,外面馬車準備好了,顧子衿站了元燁的床邊,伸手撫過他的臉頰,微微的嘆息:「這就是你想要的吧,安排好你的兄弟,以最快的速度帶著他們——回家。」
她無比的冷靜,指揮人小心抬著元燁到了車上,車內已經改動過了十分平整,村民們感念齊王平日親厚,都紛紛來送,一時間堵住了大門口。
所有的人,都看著她。
顧子衿站在車上,對她們揮手:「我會回來看你們的,以後也會讓孩子們有書讀,讓你們有飯吃,總之都要保重啊,日後再見!」
大人孩子們,都對著她們彎腰,一行人這就出了老虎洞溝。
因為元燁和很多士兵都有傷在身,所以分開行走了,尤其元燁這車,更是緩慢。
老孫負責在前面開路,並且找尋大夫,顧子衿讓多妹幫著照顧傷患走在當中,她自己親自照顧元燁在最後。
他身上有斷骨,不能受顛簸,馬車行得十分緩慢。
專門有一小隊人護著,她在車上備了點乾糧,是為了長途所做準備。
馬車緩緩地駛離,顧子衿忍著腳心的癢癢,不去想它,儘量縮起來也不看它。元燁就躺在身邊,她抱著雙膝,一直盯著他的臉。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看見男人的身體動了動,十分欣喜:「你醒了?」
元燁還有點不知所云:「什麼時候了?」
她坐得近了些,日頭已經偏了西,該是時候找宿了,顧子衿怕他亂動按住了他的手臂:「黃昏了,你睡了一天,現在感覺怎麼樣?」
他一開口,身上嘶嘶的疼,嗓子也火燒火燎地疼:「我沒事,往回走了嗎?」
她嗯了聲:「你肋骨都斷了別說話了,好好養著,等回到京城天天吃點好的補一補,很快就會好的。」
他看著她,不說話了。
一雙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線下,微微閃動。
顧子衿以為他還不放心,更是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放心吧,我知道你的心,你只管養著,那些小兄弟都會妥善安置的,放心,有我呢。」
他扯開雙唇笑了笑,低低的說了聲過來。
她以為他嗓子疼出不了聲,忙低頭去聽,不想元燁一口咬在她的耳垂上面,又飛快鬆開了她,甚至她的低呼聲都還沒出聲,只捂了耳朵瞪著他,就能瞧見他臉上又是痛苦疼著又是欣喜的得意交織在一起。
更惱人的是這人的口氣:「有你?你能幹什麼?白吃飽的白眼狼……」
顧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