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我愛的人都像你/此愛成殤》
梅子黃時雨
第 1 章

  市政廳的總務處,因要接待柳大帥和柳夫人的到來,一片的人仰馬翻。陳主任來回踱步,一邊拭汗一邊在吩咐:「小劉,西郊的別院佈置的怎麼樣了?跟洋行訂的最新的西式家具都到了沒有?打個電話給他們,明天,不,今天下午一定要送到。還有地毯??聽說夫人素喜純手工的物什。」

  他轉頭一把抓住了正匆匆而過的薛松濤:「小薛,那個膳房的師傅們找的怎麼樣了?上次我開會時說的,西餐師傅一定要用法國的廚師,夫人當年可是留學法國的。當然還得找幾個老師傅,得是從原來宮裡御膳房出來的。還有,還有……」

  「鮑來秋,那個車隊安排的怎麼樣了?」

  「龔葆華,那些個迎賓人員呢……」

  若是回答的不如劉主任的意的,便立馬招來一頓罵:「你們怎麼辦事情的?平日裡,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我也不來管你們。這次,都把皮給我繃緊了,若有什麼差池,看我不把你們的皮給剝了!」

  周璐一路而來,就看到總務處的人員,低頭垂首的站著,認真聽訓。她挑著眉,嬌滴滴地直笑:「陳主任,您說您這唱的是哪一出啊?」

  陳主任聞言,止了住口,轉身彎腰陪笑著道:「⼳,什麼風把市長的秘書大人給吹來了啊?」

  周璐笑道:「好了,好了。您少寒磣我了!市長找您呢。」陳主任一凜:「是。」用目光橫掃了四週一圈,以示警告後,這才走出了門口。

  眾人繃著的情緒總算略鬆了下來,鮑來一笑:「陳主任這次是卯足了勁了……」小劉,劉嚴宗道:「這可是大事。正所謂是考驗劉主任的時候到了。陳主任這次若是能把曾夫人這次行程安排的妥妥噹噹,順順利利的。那麼這次的副市長之位就飛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薛松濤應道:「就是,就是!到時候你我也就能水漲船高了……」「是……是……」「得了,得了,你我都哪有那個命啊……做的再好,也是別人的功勞……」

  唐寧慧整理好手頭的文件,抬頭一瞧四周,同事們已經早走光了。她取過了圍巾和手套,這才出了秘書室。

  市政廳的大門,她的眸光才抬,就已經瞧見街口那候著的黑色身影。那人影亦在一點點的朝她接近,終於近在了眼前。她不由自己地清甜一笑:「等很久了吧。我方才一忙就忘了下班時間。」

  他嘴角輕挽,甚是溫柔:「不過片刻而已。走吧。」他伸出了手,握住了她的。他的手,乾燥而溫暖,將縈繞在她指尖的冷意驅逐而去。唐寧慧只覺得人生這般的安安穩穩的,她亦再無所求了。

  一到家,保姆便將熱氣騰騰的飯菜端了上來。唐寧慧這幾日胃口不是很好,但見那菜色與往日不大一樣,清清淡淡的,便稍稍多吃了幾口。

  他把每樣菜都夾到她碗裡:「怎麼了,近來見你吃的都這般少?」唐寧慧搖了搖頭:「不是。只是覺得有點累。」整個人似乎懶洋洋的,什麼都不想動,什麼都不想吃。

  他擱下了筷子:「是不是市長這幾天又亂發脾氣了?那條約洩密的事情查的如何了?」想起這事,寧慧越發覺得煩亂了,那與俄國簽密約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怎麼會就被人知道,並洩露給在野的民主人士的呢?偏偏她又是那少之又少的幾個人之一。

  他大約也看出了她不想多說此事,便放輕了聲音道:「我讓阿金嫂去放熱水。你上了一天班,也累了,早點休息。」

  洗了澡,絞乾了頭髮,便靠在了床上翻看書。不過數頁,唐寧慧便覺得倦意濃濃襲來,不知不覺便進入了夢鄉。

  一路的噩夢,柳大帥和夫人被行刺,慶祝儀式現場槍聲響起,有人暗殺柳大帥。雙方對峙,掃射不斷,現場血路成河……風很大,空氣裡腥腥的,有鮮血的味道……大家你推我攘,四下逃竄……

  一陣寒風呼呼地吹了進來,刺骨的寒,唐寧慧猛得一激靈,從惡夢中回神……

  這不是夢,這是個刑訊室。各式的刑訊工具冷冷的晃人眼。

  那人還算客氣:「唐小姐,您還是交代了吧。不要為難我們了。」她眼皮重的連抬也抬不起來,聲音乾澀沙啞,竟無一分似自己的:「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密約是怎麼透露的,也不知道柳大帥和夫人的行程怎麼洩露的。要她怎麼說,要她說什麼。

  她什麼都沒有說。她在市政廳三年了,早不是初出學堂的小姑娘了。若這件事情要找一個交代的話,總有一個人橫豎是個死,若是輪到她的話,她說什麼都是死。

  但後來,她沒有死。她在醫院裡醒來的時候,一眼見到的便是周璐那張嬌媚的臉,如今淚痕猶在,好似梨花帶雨:「寧慧……寧慧……你總算醒了。」

  她吃力的轉頭,四下尋找。周璐傷痛的眼神在迴避她。所有的一切都述說一個學淋淋的事實。

  她怔怔地望著她,半晌,淚潺潺而下。

  她早知道了,是他,是他。

  原來從最早開始的初見,便是他所設的圈套而已。而她卻傻傻地一步一步跨入……

  她雖在寧州大戶的唐家長大,但因是庶出,再父母雙亡,平日裡頭,一大家子的人,能少受大娘點氣已算不錯了。從小到大,她要的並不多,想要的不過是一個溫暖的家而已。

  他有給過她的,那一點點的暖,讓她貪戀。

  有一日,電影結束後,他送她回來。風涼涼的,帶了一團團的桂花濃香,熏人欲醉。他脫了中山裝,披在她身上,墨玉一般的眸子笑意隱隱,那般的好看:「小心著涼。」

  又有一日,他去接她下班。風雨大作的天氣,瓢潑大雨,就算打了傘,兩人還是被淋成了落湯雞。他彎下腰,頭俯得低低的,幫她脫濕皮鞋。從她的視線凝望去,只瞧見他烏黑烏黑的發。

  那一刻,她的心柔軟的像是被雨水浸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