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怎麼去見我的美人呀

  當他們上岸時,公子修已走了多時。

  此刻已近午時,他們昨晚一夜未歸,上午又沒去上課,回去之後恐怕不會好過,三人心下忐忑,騎馬急趕回書院。

  到了書院,正好碰見牽著馬要下山的公子語和公子巡,公子語一見他們三人忙迎了上來,道:「你們怎麼到現在才回來!」

  花無多問:「怎麼了?」

  公子語道:「院長已經知道你們昨夜未歸今早又缺席的事了,嚴斥了季夫子,季夫子要我和巡立刻尋你們回來,你們快去見季夫子吧,公子修已經先去了。」

  公子琪道:「好,我們這就去。」

  三人忙把韁繩交與他二人,一路小跑著去見季夫子。

  貪玩是要付出代價的,季夫子對他們四人念了近一個時辰後,最終責罰他們每人抄寫詩經二十遍,花無多剛長噓了口氣,就聽季夫子道:「另外,花無多負責打掃茅廁十日。」

  什麼!?花無多當即大聲喊冤,為啥只有她要去打掃茅廁十日啊!?

  季夫子聞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直打量到她手腳冰涼,方和藹可親的問道:「不夠嗎?」

  花無多立刻毛骨悚然,忙垂下了頭去,道:「夠了,太夠了。」

  季夫子滿意的點了點頭,一揮袖,四人依次退出。

  臨跨過門檻時,花無多故意長長嘆息了一聲:「唉……這就是等級差別待遇呀。」尚未等季夫子發作,花無多已跑得不見了蹤影。

  當晚,花無多拎著刷子和木桶出現在了茅房旁,公子翌跟在後面。

  花無多心情別提多鬱悶了,公子翌卻剛好相反,心情別提多好了。

  花無多捏著鼻子悶不吭聲的打掃著茅房。

  公子翌卻悠閒的靠於遠處的樹下,吹著口哨看著她忙碌。

  花無多認真的刷洗了一番,終於幹完了活,正要收拾離去,就見公子爭急急忙忙的向這裡衝了過來,花無多還沒來得及給他讓路就被他很不客氣的推了開去,花無多心下有氣,還沒來得及發作,就見公子爭急切的一頭紮進了茅房,隨後就聽見茅房裡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響聲,花無多來不及多想就忙捂著鼻子倉皇的離去了。

  傍晚閒暇時大家聚在一起談論昨日大明湖的事情,話題總是繞著誰最美,齊欣如何如何,不愧是天下第一美女等等。

  花無多聽後頗不以為然,齊欣長得雖美,卻沒有姐姐的萬種風情,姐姐那般風流媚惑的姿態,齊欣根本比不上。在花無多心裡,即便齊欣再美也是要打個折扣的,她早已認定姐姐方若薇才是未來的天下第一美女。

  而一旁的公子翌卻出乎意料的一晚上什麼都沒說,只在一旁聽著大家閒聊,偶爾私下裡詭異的竊笑一番,忽而又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可惜怎麼也掩飾不住眼中的得意洋洋。兩旁的公子琪與花無多不禁暗暗打量著他,二人對視一眼,眼中都充滿了疑惑,不知道公子翌到底在想些什麼。

  到了晚上,花無多吹熄了燈,二人先後上了各自的床鋪。

  公子翌忽道:「明日下午我要下山,你陪著我去。」

  花無多問道:「去幹嗎?」

  公子翌道:「齊欣約我明日長坡樹林中相見。」

  齊欣約他?齊欣竟然約他?花無多心裡好大的詫異,難怪今天他總是神不守舍的偷笑,當下問道:「我們怎麼下山?明天下午是鄧夫子的課,我可不想刷一個月的茅房。」

  「這倒是個問題。」公子翌道,「這個問題交給你處理了。」

  花無多乾脆說道:「我不去。」

  公子翌道:「明天下午我一定要下山。」言下之意,你不去也得去。

  花無多卻不以為意道:「如果你敢私自下山,我就向季夫子揭發你,讓你下不了山。」

  黑夜中傳來悶哼聲,片刻之後:

  「10兩!」

  「不去。」

  「20兩。」

  「不去!」

  「50兩!」

  「不去!」花無多第一次很有骨氣的沒有在金錢面前動搖。

  公子翌氣息一滯,似乎沒料到花無多這次竟然這麼能堅持,嘆息一聲,道:「唉,那就算了。」

  良久……

  黑暗中傳來花無多的聲音:「至少80兩!」原來是嫌錢太少了。

  公子翌聞言立刻興奮起來,激動的道:「好!就80兩。你打算怎麼辦?」

  花無多聽他這麼乾脆的答應,立刻有些後悔了,早知道要一百兩了。她沉默了一會兒,方道:「還沒想好。」

  公子翌一聽洩了氣,半響方道:「算了,我花些銀子雇個人幫你掃茅房吧。」

  啊呀,對呀,她怎麼就沒想到呢?

  第二天一大早,季夫子派人把她叫了去,花無多心下惴惴,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麼錯。不料,季夫子把她叫去,竟然指責她昨天偷了懶,茅房沒有打掃乾淨!為此又訓斥了她半個時辰。

  花無多大感委屈,一邊聽訓,一邊想著昨晚在茅房內驚天動地的公子爭,暗道:肯定是他幹的好事!

  下午鄧夫子講解詩經,公子翌和花無多早早的就到了課堂,拿著書裝模作樣的看著。鄧夫子一向去得很早,見他二人來得更早不禁目光讚許的多看了二人幾眼,他二人俱擺出十分謙虛好學的樣子,鄧夫子暗暗點頭。

  鄧夫子有個習慣,每次上課時一定要沏壺好茶擺在一旁,授課時隨時會喝上一兩口。沏茶是很講究的,文班當中茶沏最好的便是公子爭,所以鄧夫子的茶一向由他來沏。

  今天公子爭與往常一樣,先到了學堂內,沏好了茶放在鄧夫子觸手可及的地方,鄧夫子聞茶香肆意,拿起來便淺嘗了一口。

  花無多與公子翌偷偷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不一會兒,其他學子們陸陸續續的趕了來,上課的鐘聲剛響起,就見鄧夫子面色蒼白,手捂著肚子道:「你們先自行看書,老夫去去就來。」

  學生們一見夫子的模樣,心下會意夫子定是內急,自不敢多言,按夫子吩咐讀起書來。

  鄧夫子匆忙離去。

  眾人讀了會兒書,鄧夫子方才趕回,可學子們剛看到夫子的身影,就見夫子又面部表情痛苦的摀住肚子往回跑去,這時,有人笑了起來,說夫子不知道吃了什麼好東西,這麼折磨人,眾人聞言俱笑。

  這一來一往,鄧夫子竟然一口氣跑了五六趟茅房,待鄧夫子第六次從茅房趕回來時,到了學堂門口已經是手扶著門框拖著進來的了,險些跌倒在不高的門檻處,看來像是快虛脫了,鄧夫子臉色蒼白額頭冒汗,手指顫抖著指著公子爭咬牙切齒的道:「你留下來,今日老夫身體不適,其他人先下課。」

  只聽學堂內一聲「哄」,眾學子們立刻興奮得作鳥獸散。

  唯有花無多和公子翌不像其他學子那般急切,二人慢慢的收拾著書本,一副極為依依不捨的樣子最後離開了學堂,臨走前看見鄧夫子揪住不知所措的公子爭的衣領毫無力氣的呵斥道:「你在我的茶裡下了什麼!」

  門外公子琪目光流轉,看著剛從學堂裡面出來一臉賊笑的二人,問道:「你們二人做了什麼好事?」

  公子翌與花無多聞言,笑而不語。公子琪當下會意一笑,轉身悠然而去。

  下午沒有課,自然可以自由活動,但私自下山離開書院卻是不被允許的,他二人只有悄悄的偷偷的離開,為不引起注意便只能步行下山不能騎馬。二人騙過了看門的守衛,順利的出了院門,剛出院門公子翌就對花無多道:「時間快來不及了,你用輕功背著我下山。」

  這不是把她當馬使喚嗎?花無多心下十分不樂意。

  可公子翌卻不顧她的掙扎,竟自爬上了她的背,兩條腿已熟練的圈在了她的腰上。

  花無多強忍住把他直接扔下山的衝動,咬牙忍耐的問道:「你確定?」

  公子翌卻不耐煩的回道:「別廢話了,快走,快走吧!」

  花無多一咬牙,道了聲:「好!」就突然如箭一般射了出去,眨眼間便消失了,而後山風送來一人的驚呼:「啊……」聽聲音似乎十分淒厲,不知受了什麼折磨。

  大約半盞茶的功夫,花無多背著公子翌已到了山腳下,花無多放下公子翌,公子翌癱軟的靠坐在一顆大樹上,口齒不清的嘟囔了一句:「你真行……」

  花無多卻沒理會他,先彈了彈身上的衣塵,又掙了掙褶皺的衣角,方才回頭,一回頭看見公子翌,不禁驚訝得半響說不出話來。

  半響,被顛得眼冒金星的公子翌終於緩過神來,先瞥了眼面前神情呆滯的花無多,沒什麼力氣的道:「你那是什麼表情,見鬼啦!?」剛說完,就感覺不太對勁,順著花無多的目光,手摸上了自己的頭髮,手上的觸感,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如今他的頭髮就像是一個倒插在腦後的掃把,每一根都直挺挺的立在腦後,入手的觸覺讓他頓感無力,不禁虛弱的伏在地上欲哭無淚的哀戚道:「我這個樣子,可怎麼去見美人啊……」

  過後,公子翌狂抓了一通頭髮,試圖鎮壓它,可惜在一番搏鬥後,頭髮卻越發倔強起來,全然變成了鳥窩狀,公子翌不得不頹然放棄了,無奈之下,很不樂意的聽從了花無多的建議:「我們還是先去附近的小鎮上買把梳子去吧。」

  與早在山下等候他們的書僮小喜會合後,三人一同上了路。小喜目光瞥了一眼公子翌的頭髮,沒有什麼特殊表情,只嘴角微微張了張。

  公子翌頂著一頭亂發大搖大擺的進了小鎮,一路上,小鎮各位樸實的哥哥、姐姐、大娘、大嬸們凡是看見了他,無不側目,有些甚至停下腳步,對公子翌的後腦勺指指點點起來。

  路上有女子指著公子翌的後腦勺對身旁一女子道:「看著外表倒是像模像樣,可惜腦袋有問題。」

  聞言,公子翌面色微微發青,卻越發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姿態昂首挺胸走了過去。

  花無多強自控制住笑意,深吸幾口氣後,與公子翌一樣大步走了過去。

  一旁有人見公子翌這副打扮還敢明目張膽理所當然的穿街過市,又穿著南書書院的學子服飾,不禁奇怪道:「看樣子不像是有病阿,難道這是南書書院學子最新流行的髮式?」

  聞言,花無多一個踉蹌,故意誇張地整了整頭上的方巾,表示自己雖身為南書書院的學子,但,絕不與旁邊那個同流合污!

  三人終於在小鎮上尋到了賣梳子的小攤,公子翌隨便抓了個梳子,命小喜付錢,忙自尋了處水源,打理起來。

  公子翌打理完畢後,三人方又上路,一路上公子翌臭著個臉,花無多知道他還在為方才的事情不痛快,只含笑不語。小喜亦是沒什麼表情的跟在他們後面。

  當三人匆忙趕到長坡樹林時,已過了與齊欣約定的時間。

  遠望,樹林深處有座小亭,隱約有位少女的身影,似已在那裡等候多時了。

  花無多見齊欣竟然還在等公子翌,不禁暗道:齊欣好脾氣,要換作是她或者姐姐,所約之人遲到,恐怕早被氣走了。

  公子翌看到齊欣正在亭內等候,眸中掩過一抹深沉,對花無多和杜小喜二人丟下一句:「在這裡侯著。」便立刻換下面上的不悅神色,擺出一副風流倜儻的模樣大步向齊欣走去。

  花無多百無聊賴,一個縱身飛上了一旁大樹,向四下里張望,感覺四周鳥鳴清幽,暗忖:這裡果然是約會的好地方。

  杜小喜也一躍上了樹來,二人並未多話,只注意著四周。

  亭內齊欣與公子翌不知在說些什麼,似乎有說有笑,如果花無多凝神去聽也能聽得一二,但花無多不屑為之。

  花無多偶然看到公子翌的手輕拂過齊欣的發鬢,齊欣卻不躲不避,反而含羞帶怯,不禁暗道:這兩人看似郎有情妾有意呢。只不知,齊欣到底喜歡公子翌什麼,要說齊欣喜歡公子修她倒是相信,可喜歡公子翌……花無多大搖其頭。

  這時,坐在樹幹另一端的杜小喜忽然開口道:「姑娘為何搖頭?」

  花無多道:「只是奇怪,為何齊欣會看上你家公子。」

  小喜問道:「我家公子如何?」

  花無多笑道:「恕我直言,你家公子不學無術,貪圖享樂,而且好色敗家,實在沒什麼優點可言。」

  小喜輕笑,道:「姑娘心直口快,為人爽快,難怪公子會讓姑娘這等來歷不明的人留在身邊。」

  她來歷不明?細想,是啊,她的確來歷不明,他們肯定已經懷疑她當初胡亂給自己編排的身份了,花無多一笑,問道:「那你們怎麼還肯相信我,讓我留下?」

  小喜道:「不是我們相信你,而是公子相信你。」

  「他?為何?」

  「公子說,你很有趣。」

  「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你家公子很容易相信人呢。」

  「不,只有你除外。」

  「為何?」

  「這要問公子。」

  「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小喜一笑,道:「因為我也相信你。」

  嗯?花無多越發奇怪,問道:「為什麼?」

  「因為你很簡單。」

  她很簡單?這是褒還是貶呀?花無多無語了。

  小喜卻笑了,道:「你的確很有趣。」

  這是什麼主僕啊!花無多皺眉。

  花無多問道:「你跟著翌多少年了?」

  小喜道:「我與公子自幼一起長大。」

  花無多又問:「你可知是什麼人要殺翌?我覺得很奇怪,他們似乎並不是想直接要了他的性命,好像只想讓他身上無聲無息之毒發作。」

  小喜沉默片刻,答道:「公子自幼多災多難,我們做奴才的只求拚死護他周全,其他的,不是我們該知道的。」言下之意,你這個奴才就別多問了。

  花無多再次無語,暗嘆:保鏢其實是很沒地位的……

  夕陽西下,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在幫這雙小兒女,公子翌與齊欣的約會進行的很順利,這一次不需要輕功渡江也沒有暗殺,公子翌和齊欣臨走時,那個情意綿綿,依依不捨,一步三回頭,回頭了再回頭,時間是拖了又拖,等得樹上的花無多險些睡著了從上面栽下來。當二人終於依依惜別後,花無多剛興奮的從樹上跳下來,就聽公子翌道:「三日後,我們再下山!」

  花無多聞言腿腳發軟,不是吧?……三日後的下午又是鄧夫子的課,那老頭受得了嗎?

  今天公子翌別提多高興了,回去時那春風滿面的樣子,一入山下小鎮就招來了數名乞丐。

  乞丐們拿著破碗團團圍住了三人。

  公子翌左躲右閃捂著鼻子道:「賞!」

  聞言,花無多側目,這是叫誰賞呢?她與杜小喜對視一眼,互相看清了對方都不願意出錢,公子翌見他們躲躲閃閃的樣子,便道:「我身上沒帶碎銀。」

  當中一老乞丐聞言便道:「銀票也行。」

  啊?乞丐也收銀票的?三人面面相覷。

  老乞丐輕蔑地環視了他們三人一眼,又道:「不給就直接說不給!連乞丐都騙,呸!」老乞丐向一旁吐了一口吐沫,其他乞丐也跟著接二連三的往地上吐吐沫,方才相繼離去。

  花無多與公子翌彼此對視一眼,同時驚訝道:「這年頭怎麼乞丐都這麼囂張……」

  小喜在旁勸道:「公子息怒,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盡快趕回書院去吧。」

  花無多忙道:「快走吧,太陽已經下山了。」

  三人重又匆忙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