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楊夫子方才回來。
楊夫子為人親切隨和,一向最好說話,平日裡學子們與他最是親近,公子翌見楊夫子回來,忙迎上前問道:「夫子,您已找到方法解『無聲無息』之毒了?」
夫子笑呵呵的道:「老夫不敢居功,解毒的方法實是吳琪想出來的。」
公子翌又問道:「夫子,此法可行嗎?」
夫子重重點頭道:「可行,可行啊。」
公子翌一聽楊夫子說可行,不禁面露欣喜。
一旁有人也聽到了他們之間的對話,漸漸聚攏了過來,紛紛問怎麼解毒。楊夫子不緊不慢的展開了手中針袋,針袋內裝著數根針灸所用的銀針,每根都細如毛髮,楊夫子把針袋遞予了公子琪,吩咐道:「吳琪你來與無多細說。」
公子琪上前來,接過針袋,應道:「是。」
公子琪從針袋中選出十根銀針,小心的放入花無多的掌心,道:「無多,你須分毫不差的把十根銀針同時射入人體的百會穴、後頂穴、風府穴、羶中穴、內關穴、外關穴、曲池穴、大椎穴、肩井穴、風門穴這十個穴道,並自風池穴將內力導入對方體內運行一週天。之後的事情交給我與楊夫子即可。」
「就這麼簡單?」花無多問道。
「就這麼簡單。」公子琪回道,「為免出錯,我們可先用校習場上的木樁試一次。」
「好。」花無多道。
眾人跟著公子琪和花無多一同來到了校習場上,場地內擺著幾個木樁,都是平日裡練武所用。
公子琪在一個木樁上按照人體穴道的大略位置做了十個標記,花無多小心的把十根銀針分放入兩隻手內,繞著木樁走了一圈,忽地一揚手,瞬間,十根銀針分毫不差的全部射入木樁標記內。
眾人讚道:「好功夫。」
公子琪與楊夫子相視一笑,楊夫子點頭道:「沒問題了。」
楊夫子看了眾人一眼,大聲問道:「誰願第一個來解毒?」
聞言,眾人面面相覷,竟沒一個願意上來。
有人擔憂道:「『無聲無息』之毒遇到外界內力導入輕者可瘋重者可死,如果待會兒無多向我們體內導入內力,我們毒發身亡怎麼辦?」
「是啊,」一人點頭,道:「他們這個方法是現想出來的,還沒人試過吧?」
「這個方法到底行不行得通啊?」更多的人懷疑道。
花無多聽到大家的言詞,搖了搖頭,就知道沒那麼容易。
這時,公子琪突然大聲對花無多道:「無多,昨晚你明知是有去無回,卻仍不顧自己的安危勇敢的救了我們所有人。說真的,我為能結識你這樣的朋友而感到自豪。」
面對公子琪突然起來明顯話外有因的讚美,花無多不好意思的垂下了頭去,狀似羞赧的道:「琪,你過獎了,我知道,你與夫子都對解『無聲無息』之毒有十分的把握,可惜我偏偏沒中這種毒,要不然我肯定第一個要求你們為我解毒。這樣其他人就不會再有所顧忌,肯安心讓你們解毒了。」
公子琪道:「無多,天下間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樣肯為朋友赴湯蹈火兩肋插刀的。」
花無多沉默不語,與公子琪相視一笑,彼此心有靈犀。
在場眾人聞言,全都靜了下來,紛紛面露愧色。
片刻後,公子紫陽從人群中大步站了出來,大聲道:「我願意第一個!」
公子琪微笑起來。
這時,公子誆也走了出來,道:「我來,你別跟我搶。」一推旁邊的公子紫陽,公子紫陽微怒,大聲道:「是我第一個站出來的!」
這時,公子語也出列道:「我願第一個嘗試解毒。」
隨後,公子爭,公子巡也紛紛站出來說自己願第一個嘗試解毒。
他們一站出來,其他人也不甘落後,一下子,場內亂了起來,大家竟開始爭先恐後的想當這第一個嘗試解毒的人了。
花無多看著當中裝模作樣爭當第一人的公子翌,搖了搖頭。一轉頭,又看到了一直冷眼旁觀的公子修,突地想起了他身上的淡淡菊花香。
這時,一旁的季夫子突然發話道:「好!既然大家都爭搶這第一個,為公平起見,就抽籤決定吧。」
季夫子對公子語道:「你與巡去準備簽,標上號碼,以防一會兒大家再搶解毒的次序,到時大家按號排隊依次解毒,誰抽到一號,自然是第一個。」
公子語與公子巡同聲道:「是。學生這就下去準備。」
大家一聽,都不再爭吵了。
不一會兒,公子語與公子巡拿來了已註明了標號的籤筒,眾人輪流上前抽取。
結果卻大出意料,第一號竟然是公子翌。
不知為何,看到公子翌抽到了第一號,花無多忽然很想笑,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注定了就是注定了,看來,有些人想不當英雄都不行。
眾人一副惜英雄,送英雄的樣子,一個個輪流上前拍著公子翌的肩膀道:「兄弟,你好樣的。」「兄弟,你受苦了。」「兄弟,保重。」「兄弟,挺住。」「兄弟,明年的今日,大哥會為你燒一柱香的。」公子翌聞言嘴角微微抽搐。
一旁的花無多卻在暗想:這會兒公子翌的肩膀肯定不太好過吧。
這時,公子修忽然上前對楊夫子和公子琪道:「我第一個試。」
花無多一聽,首先想到的便是:這下子公子翌肯定樂壞了。不料,公子翌聞言卻不屑的一哼,沉聲道:「修,我抽的才是第一號。」一甩手,「啪」的一聲把手中的簽扔到了公子修的腳下。
公子修瞥了他一眼,不再言語。
屋外,所有人等候在門外,時間長了難免焦躁起來。有人忍不住的試圖從緊閉的門縫和窗戶縫中向內窺視一二,也有人附耳到門上,試圖聽聽屋裡人正在幹些什麼。
緊閉的房門內,熱氣蒸騰,內室中擺著一個冒著熱氣的浴桶,楊夫子正在往裡面撒著配好的藥。
屋外的凳子上,坐著公子翌,此刻,他裸露著上半身,嘴角微翹的看著目光不停閃躲不敢直視他的花無多,明知道花無多是女兒身,卻故意說道:「無多,你在看什麼?」
「唔……」
「無多,你應該仔細看看我,以免一會兒針插偏了。」公子翌道。
「哦……」
「無多……」這一次他的話尚未說全,就被花無多突然打斷了,花無多輕輕問道:「翌,你緊張嗎?」
聞言,公子翌忽然感覺到了某種不妙,鄭重回道:「不緊張。」
片刻後,一直側著身的花無多又輕輕問道:「翌,你緊張嗎?」
這一次,公子翌已經感覺到了大大的不妙,小心翼翼的反問道:「你緊張了嗎?」
「嗯……」
公子翌一聽,對一旁忙著配藥的公子琪喊道:「琪,不行啊,花無多說她緊張,萬一她銀針失了准頭可怎麼辦?」
公子琪回頭對花無多微笑道:「無多,不必緊張,把翌當校場裡面的木頭就行了。」
花無多手握銀針,低聲重複道:「木頭……木頭……木頭……」驀地轉頭看向了公子翌!
公子翌一接觸到花無多的目光,目露驚恐,忽地起身往門口跑去,就在這時,花無多雙手一揚,幾縷銀色脫手而出,就見將要奔至門口的公子翌緩緩轉過身來,全身插滿了銀針,與此同時,花無多忽然近身,嘴上嘟囔著:「木頭!木頭!」,一手恰按在了公子翌的風池穴上,內力緩緩注入他體內。期間只聽公子翌口齒不清的間或說道:「花無多,枉費我以前那麼信任你……你竟把我當木頭紮……」
片刻後,花無多微一吸氣,撤去了內力,公子翌頓時全身萎靡,倒地不起,竟開始口吐白沫,全身抽搐起來。
花無多當下大驚失色,顫抖地指著地上抽搐吐白沫的公子翌道:「他……他這是要毒發身亡了嗎?」
這時,隱約聽到門外有人喊道:「翌毒發身亡了。」而後,門外一陣大亂。
屋內的楊夫子與公子琪面色凝重,忙上前探了探公子翌的脈息。公子琪道:「無礙。」他二人拿掉公子翌身上的銀針,一人抬著公子翌的腳,一人抬著公子翌的頭,將公子翌抬入內室放入了藥桶內。
公子琪對門外喊道:「小喜,吩咐廚房熱水不停。每隔半個時辰向桶裡加一次熱水,每隔兩個時辰換一桶水。」
「是。」門外小喜應道。
這時,楊夫子喊道:「叫二號進來。」
過了好一會兒,方聽門外小喜猶猶豫豫的回道:「回夫子,他們都跑光了……只剩下……修公子在。」
楊夫子一聽,無奈嘆道:「就讓劉修進來。」
「是。」小喜應道。
公子修進屋時,花無多仍沒從方才的驚嚇中緩過神來,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掌心,恍惚想著,剛剛自己輸內力給公子翌時……是運行了一週天……還是兩週天?
也不知花無多恍惚了多久,等她回過神來,一轉頭,就看見坐在凳子上上身已經脫得精光似正等著她施針的公子修。
那一刻,花無多的雙手不由自主的摀住了自己的嘴。一聲驚呼硬生生的被她強嚥了下去。一雙眼睛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右,似乎都不知道往哪擺了。心裡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只知道自己的雙頰已滾燙了起來,腦袋裡不受控制的閃現著今晨他抱著自己的樣子,她無意中捕捉到的不應該出現在他眼中的那抹溫暖。還有他身上那始終讓她有點點困惑的淡淡菊香,不知不覺的,竟似此刻,公子修身上的那種菊香愈發濃郁了起來。
花無多當下忍不住胡思亂想道:為什麼今晨他會抱著我,還用那種眼神看我?為什麼他身上會有菊花香?難不成他真有斷袖之癖?雖然公子翌的話一向不可信,但,公子修的種種行為還是有點……她漸漸奇怪起來,如果公子修真的是個斷袖,那她現在還害羞個屁呀,不成了名副其實自作多情了嗎?
花無多心裡直泛嘀咕,不禁斜眼打量著公子修,也不知花無多看了公子修多久,總之,公子修被她看得不由自主地面頰上顯現了淡淡的紅暈,並且似乎已有些耐不住的偏過了頭去。
一旁正忙著配藥的公子琪終於察覺了屋內氣氛不太正常,一轉頭看到二人神色,尷尬的清了清嗓子,對花無多道:「無多,別看了,下針吧。」
花無多一下子回過神來,方看清了公子修此刻的樣子,也不禁尷尬萬分起來,暗惱自己竟然對公子修看了這麼久,搞不好還被公子修懷疑自己有斷袖之癖呢。
她深深吸了口氣,暗道:斷袖就沒什麼可害羞的了。當下不再多想,手握銀針繞著公子修走了一圈,就如當初在校場中繞著木樁走了一圈一樣,忽地一揚手,銀針準確無誤的插入了公子修的穴道,而後一手覆住公子修的風池穴內力緩緩注入他體內。片刻後,花無多收掌,這時,公子修緩緩回過頭來,看向了花無多,眼神呆滯,問道:「完了?」
花無多從沒想過會看到公子修這種眼神,不禁呆呆回道:「完了。」
公子修緩緩點了點頭,眼睛一閉就向一旁栽了下去,這一次花無多有了經驗,忙扶助公子修,喚道:「琪,快過來看看。」
公子琪急忙過來,先探了一下公子修的脈息,奇怪道:「咦?」
「怎麼了?」花無多忙問。
公子琪道:「先把他放入浴桶內,一會兒再說。」
「好。」
公子琪與花無多聯手把公子修抬入了內室的浴桶內。
楊夫子已經向浴桶內撒好了藥,見公子琪看著一旁藥桶中的公子翌神色沉鬱,不禁問道:「怎麼了?」
公子琪道:「修方才並沒像翌一樣抽搐,我探過他的脈息,確如我們最初所預想的那樣,奇怪,為何翌就會反應過度呢?」
花無多一聽這話,不好意思的支支吾吾道:「琪,那個,我方才在給翌輸入內力的時候,好像運行了兩週天。」
聞言,公子琪先是驚訝,而後方才嘆道:「難怪。」
花無多心下沉沉,看著一旁浴桶中,仍昏迷不醒的公子翌,不免擔憂的問道:「翌不會有事吧?」
公子琪道:「還需要觀察。」
觀察?花無多垂頭喪氣道:「都怪我。」
公子琪安慰道:「你不必擔心,翌應無大礙。」
「也就是說會有小礙。」花無多接口。
公子琪輕笑,道:「你也累壞了,先去休息吧,說不定等你醒來,翌和修也醒來了。」
「好吧。」花無多沒什麼精神道,反正現下也沒人要解毒了。
由於自己的失誤,害得公子翌口吐白沫全身抽搐,花無多心情低落,也沒吃什麼東西,就回屋爬上了床,摸索著除去了臉上的面具,感覺面頰有些微癢,忙摸出藥泥塗了滿臉,方才睡去。
其實這也不能怪花無多,昨夜的激戰再加上一夜未曾休息,後又跟著公子琪和楊夫子為大家解毒,她本就十分疲累了,再說,她畢竟是個未出閣的女兒家,第一次看到公子翌的男子裸身,本就尷尬害羞心裡緊張,再加上公子翌那時想要逃走,她急切之下出手,難免會出些許錯誤。
花無多身心疲憊又因昨晚殺了很多人,尤其是最後一個黑衣人臨死前對她恐怖的怒視,始終讓她心有餘悸難以安穩,再加上對公子翌解毒時的出錯,心中留有愧疚,所以她睡得並不安穩,不停的做著惡夢,正夢到有個黑衣鬼魅在夢裡不停追著她跑,她似怎麼跑也跑不掉,驚嚇之餘不禁突然醒來,一睜眼就看到面前有個面色發青披頭散髮身著白衣的怪人,立刻大驚失色,尚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忽地大喊了一聲:「鬼啊……」一抬腿,迅猛的向那人踢了出去,那人顯然沒有反應過來,一下子被踢了個正著,只見那人以拋物線的軌跡用屁股碰門平沙落雁式撞開了房門,而後狠狠的跌出了門外。
這時,四周早已睡下的學子們都被花無多這一聲大喊驚醒了過來,紛紛出門來看發生了什麼事。
眾人一出房門,就見院落當中,有一人成大字型躺在哪裡,頭歪在了一邊,毫無聲息,有人上前轉過那人的臉一看,忙驚道:「翌,你怎麼了?你沒事吧?」此時就聽公子翌十分艱難的吐出了三個字:「花……無……多……」而後,頭一垂,便再無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