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地上的銀子,李赦道:「翌公子,你這是何意?」
公子翌笑得有點不懷好意,道:「我看得出來,你對我妹妹有好感,如果你想追求她,這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他指了指地上的一兩銀子,道:「我妹妹最喜歡這個,而李兄又恰好最不缺這個。」
李赦聞言,斜睨了一眼公子翌,不置可否,眼中卻閃過一絲輕蔑。
公子翌卻似沒看見李赦的不悅,仍舊笑得燦爛。
花無多回到大殿,心裡還在想著方才的事,竟沒注意到座位前的銀子。
她直接坐到了座位上,擺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公子翌並沒注意到她的神態,看著躺在地上前功盡棄光芒黯淡的一兩白銀,試圖作最後的掙扎,忽道:「咦?這是誰掉……」公子翌的話尚未說完,就聽花無多顫抖著說道:「翌哥哥,我好怕。」
公子翌聞言驚道:「妹妹,你怎麼了?」
花無多道:「方才……妹妹去茅廁,看到,看到……」
花無多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此刻又一副魂不守舍驚惶失措的模樣,就連公子翌旁邊的公子琪都察覺到了不對,公子琪問道:「你看到了什麼?別怕,有哥哥們在,你儘管說出來。」
花無多低垂著頭,十分猶豫而顫抖著說道:「我本來要去茅廁,可剛到那裡便看到……看到……宋將軍……他……走進了女廁,我聽見裡面江玉郡主嚇得大叫,我……」大殿上本來喧嘩一片,此刻卻突然全靜了下來,只聞花無多一人顫抖而略顯驚惶的聲音,「我聽到裡面江玉郡主喊:宋將軍,你,你……別這樣……」大殿眾人聞言全部倒吸一口涼氣,有人驚訝不信,有人驚訝之後暗笑不已。花無多並未說謊,只是加了三個字上去,意思馬上就不一樣了,真是引人遐想啊。花無多繼續道:「我……我嚇得扭頭就跑,跑得心急踩到了裙子,摔倒了,好疼,哇……」說道此,花無多突然大哭了起來,哭得公子翌手忙腳亂趕忙擁在懷裡安撫,只見花無多在公子翌懷裡抽泣不已,聽聲音似乎哭得極是厲害,在別人看來,恐怕是真的嚇壞了。
公子翌抱著花無多極力安撫,可還是控制不住的面部微微抽搐。
這時只聽公子琪輕咳兩聲後,不慌不忙地舉杯起身道:「王爺,在座的各位大人,吾妹一向不勝酒力,這會兒恐怕是喝醉了,胡言亂語,說的話作不得數的,還請王爺和各位大人不要當真,多多包涵吾妹年幼無知酒後胡言亂語,在下代吾妹向王爺和各位大人賠禮,自罰三杯以謝罪,先乾為敬。」
眾目睽睽之下,花無多之語令晉王下不來台,晉王雖然眸中閃過喜色,卻仍神色尷尬,此刻聽公子琪之言,便道:「年輕人,一言一行皆要注意,酒後失言,也一樣會為自己惹來大麻煩。」
公子琪恭敬笑道:「王爺教誨的是。」
這時,一直擁著假意哭泣的花無多的公子翌道:「王爺,在下先送妹妹回房,再回來與各位大人同飲。」
晉王道:「去吧。」
公子翌道:「謝王爺。」
公子翌擁著花無多走了。
李赦望著二人的背影,又望瞭望仍躺在地上無人要的一兩銀子,飲盡了杯中酒,笑道:「有趣。」
回到屋中,花無多和公子翌捧腹笑倒在了床上。
公子翌道:「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報復了宋子星,宋子星遇到你真是他的大不幸啊!」
「什麼話,要不是他接二連三的惹我,我才懶得理他。還讓我去登台獻藝,擺明了想看我出醜!」花無多不滿道。
公子翌搖頭失笑,道:「好了,你先休息,我要趕回去看看宋子星的反應,肯定很有趣。」
公子翌出門而去。
花無多一個人在屋裡,無聊之極不禁胡思亂想,忽然想到,如果自己真去登台獻藝……
一想那情景……
天啊……不要啊……
她還記得很清楚,四歲那年,正是她平生第一次開口唱歌,就把在一起玩的同齡孩子們全都唱哭了,還記得,九歲那年,爹爹朋友的一個兒子,一位十三歲的少年郎爬在牆上偷看她盪鞦韆,她蕩的高興,一開口唱歌,少年郎立刻從牆頭掉下去摔得屁股開了花。還記得,十一歲那年,她在山上練劍,休息時一高興便高歌了一曲,沒想到,附近山上放牧的少年以及被放的牛羊,全都亂了起來,一瞬間便撒鴨子跑了個不見蹤影,放牛少年邊跑還邊喊:「狼來啦……熊來啦……鬼來啦……」,都搞不清到底什麼來了。還記得,十二歲那年,她又忍不住唱了一次歌,竟有人聽到後栽進了荷花池裡,還記得……
為此,爹爹的朋友,尤笑姑姑還曾想收她為徒,教習她生平絕學「魔音穿腦」。後被她嚴詞拒絕了,事後爹爹問她為何拒絕,她答:「還用學嗎?我天生就會。」爹爹莞爾,勸慰道:「不是你唱歌恐怖,是聽你唱歌的人總會發生意外。」
「嗯。」她重重點頭,而後道:「還包括飛禽走獸。」
爹爹詞窮。
所以,她從不碰與樂音有關的任何事,所以她不識曲譜,也不會彈琴跳舞。
想起那些令她痛心疾首的往事,她心裡像是有只爪子在撓,別提多難受了,怎樣也睡不著,想這鳳舟賽本來就是才藝比拚,她這樣的,竟然要上去打頭陣,可以想像,自己高歌一曲之後,底下一息尚存的還能有多少?……
一想那情景……不要活了……
她知道今夜迫於形勢不得不答應,但聽公子翌語氣,似乎他們早有應對之策,一定要等公子翌、公子琪回來問個明白。
一更時分,公子翌、公子琪方才被人攙扶回來,她忙出屋找他們質問,卻見他們早已爛醉如泥,醉得不省人事了。又只得悻悻然返回屋去,只有等明日他們清醒之後再去問了。
花無多一人在屋內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不禁暗暗埋怨:他們平常不是挺能喝的嗎?尤其是公子琪,今日怎麼這般不中用,喝成這個樣子。
花無多沒睡著,暗夜寂靜,她本就身懷武功,比常人要警惕許多,這時忽聞極快的開關門聲,花無多一驚,忙躲於窗口小心向外看去,夏日炎熱,窗戶都是開著的,花無多從窗口看到對面公子翌的房外站著一人,一身夜行衣,那人一回身,月光明亮映出那人面貌赫然是公子翌,隨後,公子琪的房門也打了開來,公子琪也身著夜行衣迅速從內走了出來,二人互相一點頭,帶上面巾,足下一點,飛上了屋頂,瞬間消失在夜色中。
躲於窗口的花無多暗忖:他二人竟然是裝醉。他們這身打扮是要去幹什麼?
花無多猶豫著要不要追上去看看,但一看自己現下的穿著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如今身處晉王府,烏龜星也在這裡,她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昨夜花無多等了很久也沒等到公子翌、公子琪回來,最後支撐不住,不知不覺地便睡了過去,這一睡,直睡到了第二日未時初。她起來的時候,公子翌和公子琪都尚未起床。
王府的丫鬟早已在門外侯了她許久,見她醒來忙進屋伺候她梳洗。整理完畢後,丫鬟又問她要不要先用膳,得知公子翌二人尚未起身,天氣又熱又悶,她便讓丫鬟把午膳擺在了院中的桂花樹下,自己先行用了起來。正吃著,就有小丫鬟笑面如花的提著一個編織獨特的花籃走進了院來,裡面整齊的累放著一個個光滑晶瑩的梨子,中間還夾著一張粉紅色精美的信箋,丫鬟向花無多施禮,道:「奴婢見過多多小姐。」
「起來,什麼事?」花無多放下碗筷問道。
「小姐,這是李公子派人送給小姐的。」丫鬟道。
在看到那一籃子梨時,花無多就想到了李赦,聞言,便道:「擺著吧。」
「是。」丫鬟放下了籃子,退了出去。
吃完午膳,丫鬟們上前撤下碗碟,花無多起身拿起籃子裡的信箋,打開一看,見上面寫著幾個字:「赦如此作法,不知是否唐突了小姐,赦欲與小姐成為知己,今日酉時,西街五子居,赦在此恭候。」
花無多一挑眉,信箋紙硬,但在她手中卻如普通紙張一樣,被她輕輕一捏,便即成團。她本想隨手丟棄,但忽而一笑,把紙團拋向了空中,抬腳一踢,紙團便飛到了房頂上不見了蹤影。這時,恰逢公子翌出門,公子翌伸著懶腰,正看到花無多把一個紙團踢上了房頂,便道:「你在幹嗎?」
花無多道:「你總算起來了,我正有事問你。」
花無多一瞥樹下立著的幾個丫鬟,道:「都退下吧。」
「是。」丫鬟們全都退了出去。
「什麼事?」公子翌走到她的近前。
花無多剛想問,忽聽牆外有女子輕聲叫了一聲:「啊呀。」
又有女子道:「小姐,你怎麼了?」
那小姐道:「有東西砸到我了。」
片刻後,丫鬟道:「小姐,是個紙團。」
「哦?」
丫鬟道:「小姐,你看,上面有字。」
花無多聞言失色,面部表情一變再變,也顧不得公子翌看著她莫名其妙的眼神,忙偷偷跑到門口探出頭向外望去,公子翌見狀也跟著她一起跑到門口探出頭去,二人只見此刻宋子音正站在門外,手裡拿著那個已經被攤開的紙團,面頰緋紅。
花無多暗道:早知到烏龜星的妹妹在外面,她應該把信箋上的名字改成琪……
花無多正在暗自悔恨,這時只聽頭上有二人先後問道:「你們在看什麼?」
「那紙團上寫了什麼?」
花無多仰頭一看,才發現公子翌和公子琪與她一樣都探頭看著外面。也不知道公子琪什麼時候出房來的。
花無多擺了擺手,三人退入院內。
來到院內桌旁坐下,公子翌連忙問道:「那紙團上寫了些什麼?」
花無多想起紙團上的內容,有點不好意思,不禁訕笑道:「現下未時已過,你們肯定餓了吧,先吃些東西,我們邊吃邊說。」
二人點頭。
丫鬟布好飯菜,後又退出。院內又只剩下他三人。
花無多雖然剛剛吃過,但見他們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又吃了些,三人邊吃邊說話。
花無多首先問起公子琪昨夜為何要答應讓她去鳳舟賽上獻藝。這個問題令她耿耿於懷一整夜,她早已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原因了。
公子翌先道:「你恐怕還不知道,這鳳舟賽開場獻歌之人會得到很多的綵頭,這些綵頭均由來觀看鳳舟賽的名門子弟所贈,這些人送的禮物哪一個不是價值連城,尤其這次洛陽李家的三公子李赦也來了,他乃天下首富之子,出手必然大方非常,送出的禮物想必非同小可,你想想,只要你肯上去隨便唱一首歌,這些禮物便全歸你了,這麼好的事情,我們當然要為你應承下來。」
花無多聞言,目露喜色,可一想到自己的實際情況,剛興奮起來的目光復又黯淡下去。
公子琪見花無多出乎意料的沒什麼反應,不禁心下奇怪,關切問道:「你怎麼了?」
公子翌也注意到了花無多的反常,疑惑地望著她。
花無多嘆道:「我不去。」
公子琪、公子翌微微驚訝,花無多竟然不為錢所動?
公子翌關切問道:「為什麼?只是上去唱首歌,這對你來說應該不難。」
花無多心有難言之隱,可又不好意思對他們實話實說,便反問道:「那為何劉玉不去?她明明就沒有生病。」
公子琪道:「我想,劉玉或許是不好意思登台獻藝吧,否則,此等風光之事又怎會拱手讓與她人。」言罷,與公子翌相視一笑。
花無多看向公子翌:「你不是說她多才多藝嗎,怎麼會不好意思?」
公子翌無辜笑道:「可我沒說她唱歌好聽啊。」
原來劉玉唱歌也難聽?花無多聞言沮喪道:「那你們怎麼知道,我唱歌就好聽了?」
一聽這話,公子翌、公子琪立刻明白了癥結所在。
公子琪用筷子敲了一下面前的碟子,笑道:「原來你在擔心這個,這有何難?」
「你有辦法?」花無多問道。
公子琪目光流轉,輕聲道:「假唱。」
花無多和公子翌何等聰明自然一點即通,花無多道:「這方法我也想過,只是,恐怕做起來沒那麼容易。」
公子琪道:「既然是我替你應下了此事,一切就交給我處理吧。」
花無多一聽這話,立刻舒展了眉頭,公子琪詭計多端,值得信賴!
公子翌見狀揶揄花無多道:「幸虧你說了實話,否則,我妹妹多多的名聲就被你徹底敗壞了。」
花無多不以為然道:「我本來就沒打算去唱。」
公子翌似想到了什麼,笑道:「我不信你的唱歌真的那麼難聽,你唱一首給我聽聽。」
花無多瞥了他一眼,道:「休想!」
公子翌大為不滿地哼了一聲。
公子琪見二人僵持,轉移話題道:「方才你二人在看什麼?」
公子翌一聽這話,立刻又提起了興趣,雙目炯炯地注視著花無多,等著她回答。
花無多躊躇半響,還是實話實說了,本以為沒什麼大不了的,沒想到,竟惹來他二人嘆息連連。
公子翌用筷子戳了戳面前的菜,一甩手,扔下筷子,嘆息道:「可憐啊……」
公子琪文雅地放下了筷子,亦是搖頭嘆息道:「可憐啊……」
花無多見狀納悶不已,道:「他雖然很有錢,可我不是見錢眼開的人。」這話說得真心虛,忙接著說了下一句:「不去見他,我不可憐,你們不用為我嘆息。」
這時,卻聽公子翌道:「誰說你可憐了,我們在說李赦。」
花無多聞言大為吃驚,疑惑道:「此話怎講?」她覺得自己挺好的呀。
公子琪嘆道:「李赦竟然要跟你做知己,不知道他有沒有福氣看到明天的太陽。」
「我有那麼恐怖嗎?」花無多斜睨著公子琪。
公子琪一笑並未回答,公子翌答道:「你不是很恐怖。」花無多剛要笑讚一聲公子翌,就聽公子翌緊接著嘆息道:「你是非常非常的恐怖。」
花無多聞言大怒,順勢把手裡的一雙筷子插向公子翌的鼻孔,公子翌連忙閃躲,一個打,一個躲,公子琪笑著在旁袖手旁觀。就在這時,院門口忽然響起一個清亮的男音:「我有打擾到各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