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不出他所為何來,為什麼又會選在這個時候在這裡等她,此刻時間有限不宜拖延,花無多略微定了定心神,怒視於他,幾個字從牙縫裡蹦了出來:「你待如何?」
宋子星悠然在廳內坐了下去,道:「我來是想給你講個故事。」
此言一出頓令花無多哭笑不得,不禁哼道:「誰有心情聽你講故事!」
宋子星不理她,給自己倒了杯茶,於唇邊淺飲一口,自顧講了起來也不管那人愛不愛聽:「在我十三、四歲的時候,有一次和爹爹去拜訪一位遠方的叔伯,爹爹和叔伯在書房商談要事,我獨自一人便在花園裡閒逛,叔伯的庭院很大有些複雜,我無心亂走竟迷了路,一時無法返回又遇不到人帶路,正在苦惱之際忽聽隔牆有女孩兒的笑聲,我躍至牆上本想向她問路,卻未料忽然聽到了她的歌聲……」宋子星講到此處突然停住,意味深長地注視著花無多,忽然長長嘆息了一聲:「哎……」
此刻的花無多目光已然大變,呼吸似在這一刻都要停止了,腦海一片混亂竟隱隱有種窒息的感覺,完蛋了,真的完蛋了,原來他就是……小時候爬牆頭偷看她盪鞦韆,而後無意中聽到她的歌聲被嚇得從牆頭上跌下去很不幸的屁股咯在石頭上,離開她家時聽說仍然一瘸一拐的那個少年!
這麼說,宋子星在小的時候就曾經見過她!
那麼,宋子星此番提及,定然是已經知道……她是誰!
花無多看向宋子星的目光已由驚訝變成了驚嚇!
竟然是他!
老天爺啊!天地這般的大,為何長大了你還要我碰到他!
宋子星講的確是自己的故事,不過當中頗含水分,當年他並不是因迷路才爬牆偷看小方若兮的,而且之所以摔的那麼狼狽,原因也不是那麼簡單。
但花無多哪裡知道,就在宋子星講這個故事的同時,她的目光不知不覺已洩露了太多,畢竟這是她心中一直耿耿於懷的陰影,此刻又被一個熟悉之人當面揭穿,心中起伏不定一時難以控制也在所難免。
雖然已極力控制,卻還是洩露了太多。此刻看著宋子星既可恨又可憎的樣子,她已無話好說,暗道既然如此,便將心一橫,道:「休要廢話,你待如何?」
宋子星淡淡一笑,道:「果然是你。」
聞言,花無多雙眉一挑,不承認卻也不否認,但看在宋子星眼裡卻已是默認。
宋子星將花無多的神情看在眼裡,道:「不急。」
不急?你不急我能不急嘛?花無多此刻正如熱鍋上的螞蟻,鳳舟賽開場之禮的時間快到了,她和替身喜鵲的裝還沒互換,已經來不及了!花無多忍氣吞聲強自鎮定道:「故事聽完了,你還有何事?」
宋子星卻道:「你似乎很急?」
花無多早已不耐煩了,哼道:「少廢話。」
聞言,宋子星笑了,溫言道:「如果我沒猜錯,你是不想登台唱歌的。」
一擊即中,花無多不禁有些心浮氣躁,心中忍不住哀號:自從遇到了宋子星,自己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時刻提心吊膽,時刻防備暗算,不過是小時候害他差點殘疾,長大了害他差點溺水而已,可恨,為什麼全都是差點!她應該干的徹底點!小時候讓他摔瘸,長大了讓他溺水!
不願輕易承認被他說中,花無多嘴硬道:「休要胡說,我人都來了,能不唱嗎?」
宋子星一揚眉,道:「那就好。」而後便沒了下文。
隔了好半天,見宋子星仍然不走,花無多急了,便道:「鳳舟賽就要開始了,你還不快快解開我和婢女的穴道!」
宋子星道:「何必急於一時呢?時間尚早。」
「你……」
「如何?」
就在二人對持之際,樓下來了幾撥人求見卻均被兩名護衛攔住,這原本是公子琪不許外人接近閣樓安排的,但此刻卻變成了宋子星肆無忌憚的屏障。
花無多幾番計量,仍無計可施。卻又一時猜不透宋子星到底所謂何來,若只是為了確定她的身份,現在已有答案,他怎麼還不走啊!半響過後,見宋子星仍無離去之意,花無多越來越急,一咬牙豁出去道:「的確,我不打算登台唱歌。你待如何?」
宋子星目光一閃,笑了笑道:「我能如何?」
「你……」
「如何?」
這時,忽聽閣樓外傳來腳步聲,宋子星微微一笑,起身點開花無多和躺在地上的喜鵲的穴道,而後越窗悄然離去。
地上的喜鵲悠然轉醒,茫然看了看四周,見花無多如石雕一樣怔怔而立,忙起身問道:「小姐,剛剛發生了何事?」
花無多淡淡回道:「無事。」
喜鵲又道:「小姐換……」
喜鵲之言尚未說出,即被花無多阻止,這時就聽門口有人敲門問道:「小姐可休息好了?鳳舟賽開始了,奴才來請小姐登台。」
聞言,花無多禁不住一顫,此時此刻已來不及換裝,這該如何是好?
喜鵲小心地扶著花無多步下閣樓,方才剛進閣樓她就莫名其妙地昏了過去,醒來時,已來不及和小姐換裝,想自己沒有完成琪公子交代的任務,心中不禁有些不安,再看小姐面色陰鬱一副不歡隱忍的模樣,心中更加忐忑。
鳳舟賽高台搭建在水中,四周水流和緩,彩船環繞,微風吹過,輕紗帷幔間時現婀娜,隱隱還能聽到船上女子嬉笑之聲。
藍藍的天空一朵朵白雲似含笑的花朵追逐嬉戲,岸邊輕風拂面仿若帶著少女絹帕間溫柔的淡香。
今天是個好天氣。
今天花無多的心情尤其陰鬱。
岸邊聚滿了人,有邀請貼的貴人們早已登上畫舫等待一會兒同賞鳳舟賽。
滿腹心事的花無多走得極慢,喜鵲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側。前面接應她的奴才帶路,因她走得太慢,時不時總要回頭看看。
花無多內心十分猶豫,一直在想是不是應該在這個時候逃走,錯過了這個時機,後面便不好走了。可她幾番掙扎最後還是隱忍了下來,不能就這麼走,她若這麼走了,今後定會牽扯很多人,尤其是公子翌和公子琪。可若不走,又如何逃避登台唱歌之事?她越想越煩,越想越亂,到底該怎麼辦?自己到底該怎麼辦?
花無多行至岸邊,突然一陣大風吹來,驟然掀起了花無多身上的蝴蝶綵衣,衣衫翻飛,仿若乘風而去。
這時,就聽不遠處有人道了一聲:「美。」
花無多轉頭看去,正見唐楓帶著他那兩名貼身丫鬟在看著她,花無多對他點頭一笑,唐楓亦回了她一笑,而後帶著兩個丫鬟登上了一葉扁舟。
唐楓後面不遠處跟著一人,花無多亦看見,此人正是唐夜。
唐夜似與昨晚有些不同,一身黑色錦衣,腰懸紫帶,黑髮中的琉璃絲也不復見,只用紫帶隨意繫住,臉色也不如昨夜看著那般蒼白,更少了幾分昨夜大殿火光下的妖異,只是一身黑色在一片彩色當中,倒似有些突兀。
花無多好笑的看見,唐夜走過之處,四周人群會不自覺地給他讓路,寧可擠著後面的人也不願接近他,明明不知道他是誰卻不自覺地作出了這樣的反應。(雷人)
四周人的表情古怪。這時,花無多忽聽有人低聲道:「他是男是女啊?」
聞言,花無多差點驚訝到張開嘴,不禁有一刻的茫然,有人分不清唐夜是男是女……天那!……
此刻一葉輕舟送了唐夜四人上了江中的一個畫舫,花無多舉目望去,想看看是誰這麼走運可以和唐夜同船,恰好看到一人與此同時也正笑望著她,距離雖有些遠,但能一眼認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萬分討人厭的宋子星,旁邊還有李赦,花無多看了一眼二人,馬上撇開了目光。
唐夜登船後也不與任何人打招呼,獨自一人坐在角落,陰影蓋住了他大半的臉龐。唐楓還是離他很遠坐下,與宋子星和李赦相視一笑,卻也並不多話,同來的兩個貌美的丫鬟環伺唐楓左右。
這時,又一葉扁舟行來花無多跟著帶路的奴才上了這只輕舟,喜鵲也有意無意地四下里尋找著公子琪所在的畫舫,輕舟緩緩向水中高台行去,花無多似想什麼事情想得入了神,怔怔看著越來越接近的高台,眉頭皺了又鬆,鬆了又皺。
輕舟停在高台之下,喜鵲被花無多留在下面,她一人提著裙襬一步步跟著帶路的奴才踏上高台,這一刻四下里緩緩靜了下來,台下畫舫內及岸邊百姓無數的目光均注視著她,花無多只偷偷看了一眼,便覺腳下有點無力,雙腿不禁一陣虛浮,還尚未走到台上,就聽台下驟然一片掌聲,此起彼伏,十分熱烈。不知是不是因為緊張的緣故,花無多險險在木梯上跌倒。
花無多一步步走上台去,領路的奴才時不時地回頭看看她,一路上已成了習慣。
台下其中一個較大的畫舫中擠著公子翌等一群公子。
以他們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花無多的側面,這時,公子翌與身邊的公子琪對視了一眼,二人心中都有點疑惑。
公子翌小聲道:「你真的……?」公子琪會意,點了點頭。
公子翌失望地嘆息了一聲。
這時,一向很難為某件事坐得住的公子語忽然呆呆地嘆息道:「天啊,多多妹妹今日可真是豔光四射,美豔不可方物啊。」那目光似已將吳多多看為天人!
公子紫陽聞言亦道:「是啊,多多妹妹本來就是國色天香,此番打扮起來更是天香國色。」公子紫陽一雙眼睛早已看得發直,他畢竟是武班之人,文采自比不上公子語,翻來覆去誇獎之詞也就那四個字了。
不料,這時公子誆卻道:「昨晚沒聽到多多妹妹唱歌,我可是早就心癢難耐等不及了。」
公子翌一聽公子誆之言語,忍不住得意洋洋道:「能聽到我妹妹唱歌,你們幾個今天算是有耳福了。」
眾公子一聽紛紛點頭,很難得的沒有異議共同認定了公子翌說的話有理。
這時,一旁明明不熱卻仍堅持搖著扇子的公子巡接口道:「多多妹妹今日穿得真漂亮,你們看,多多妹妹上樓的姿態,一身綵衣似蝴蝶,迎風飄然似欲飛。」公子巡也是武班出身,卻比公子紫陽強上許多,文采卻是不錯的,至少能出口成章。
聞言,大家均看向吳多多的蝴蝶綵衣,不禁紛紛讚嘆,果然美人舉步似彩蝶啊。
就在大家無比感嘆時,忽聽台上,砰——的一聲,而後又是一聲「哎呀」!
眾人大驚望去,就見一人跌倒在台上,樣子十分狼狽。
花無多一邊上樓梯一邊心不在焉想著脫身之計,哪裡知道台下這許多人的評論,她首先想到的便是上台跌倒然後裝暈,正覺得此計可行,就見前面帶路的奴才在跨過最後一個台階時突然跌向前去,砰的一聲著實摔得結實,她下意識「哎呀」了一聲。
台下眾人見狀無不大笑,花無多本來想笑可下一刻卻又笑不出來了。
這讓她怎麼辦!難不成她隨後再來一次?
當先的奴才慌忙爬了起來,正垂著頭不知該如何是好,花無多嘆道:「下去吧。」
那奴才似得了開脫,急忙應是,待花無多走上台後,便匆忙跑下台去。
花無多緩步走到高台中央,台下逐漸安靜下來。
花無多立於台上,長長的裙襬鋪展於地,還別說,在這樣的場合下如此盛裝的確很相配,尊貴且大方得體。
花無多屈身向台下觀眾行了一禮,而後朗聲道:「小女子吳多多乃西京侯之女,今日有幸蒙晉王邀請執鳳舟賽開場之禮,小女子萬分榮幸,今日,小女子欲為大家獻上一曲《紅果》。並祝鳳舟賽順利進行,選出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名伶。」言罷,蓮步輕移向前走了幾步,與此同時藉著衣服的遮蔽,驟然腳下用力,只聽咔嚓一聲,足下木板突然炸裂,木建的高台竟在她腳下裂了開來,一瞬間,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竟從台上直墜下去,台下一片驚呼,高台下面橫七豎八的訂著無數木板作為支撐,眾人眼睜睜看著吳多多撞擊著木板,發出的聲音異常的可怕,撞擊之間整個高台幾乎都搖搖欲墜,眼看就要塌了,此刻就連畫舫中的宋子星臉色都已大變。
眨眼之間,卻有一人不顧危險飛快地衝了過去,以極快的身法越過那些橫木,電光火石間扯住了花無多的衣襟,拉入自己懷中,以最快的速度帶她離開了危險之地。
為了讓戲演的真實,花無多這一次著實吃盡了苦頭,本想著掉下來時,有內功護著不會怎麼樣,但撞擊的疼痛和眼瞅著木台即將坍塌砸向自己也著實嚇了一跳,不能用輕功或任何武功去躲避下面的木椽,雖然有內功護著,但這一次皮肉傷已在所難免。就在她緊閉著眼睛打算忍受所有痛楚時,忽覺自己被一人拉起抱入懷中,鼻端聞到一股熟悉的淡菊香,睜開眼,看到公子修。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生活壓力太大,常常受欺負常常受委屈,此刻看到公子修關心自己擔憂自己的目光,花無多再也忍不住地紅了眼眶,窩在他的肩頭低聲的哭了出來,公子修的目光中多了一抹慌亂。
這一哭原本很適合,但一男一女而且男未婚女未嫁當著眾人的面抱著哭……如果此刻季夫子在肯定要大喊一句:成何體統!但季夫子不在,沒有人敢喊。
所以就抱著,一直抱著……
「修……」這時,公子翌以吳多多哥哥的身份登上了公子修所在的畫舫,剛一開口,便被公子修凌厲的目光堵住了後話,公子翌讀懂了公子修的目光,不禁目光微閃沉默無語。
無視任何人的注視,公子修抱著花無多對身後的劉瑾道:「送我們回去,叫個大夫到王府候著。」
劉瑾忙道:「好。」立刻命人叫來輕舟送他二人離去,望著輕舟遠去的背影,劉瑾有意無意地輕聲自言自語道:「修抱著多多妹妹始終未曾放手。」
公子翌聽見了,微笑回道:「琪這個未來神醫他也不屑一顧。」
一旁跟過來的公子琪淡笑不語。
劉瑾看著身邊諱莫如深的公子翌,也只是笑了笑。
就在公子修剛走不久,就有人慌張附耳與世子劉謹說了什麼,劉謹當下臉色大變不知發生了何等大事已顧不得一塌糊塗的鳳舟賽匆忙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