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看著黑了的手機屏幕,微微有些怔愣,或許白沭北正在忙,不方便接她電話?他下午那會兒沒說去做什麼,正在忙要緊事也不一定。
她自我安慰著,收起手機回店裡。
高赫安靜地坐在圓桌旁,看她心不在焉地走回來,微笑著打趣道:「沒打通這麼失望,男朋友?」
他說話時沉著冷靜,其實心裡一直在打鼓,林晚秋以前就不少人追,可是一直沒和誰交往過,但眼下這情形,怎麼看都有些不對勁。
男朋友?林晚秋因為他話裡這陌生的稱呼有短暫地發懵,她和白沭北算是戀愛了吧?雖然一點兒也沒感覺到戀愛的氣氛,可是——
她思忖片刻,還是淡淡頷首:「是。」
心臟驀地被狠狠捏了一下,高赫沉默地注視著她,原本輕鬆平和的氛圍瞬間僵持下來。林晚秋緊張地捏著拳頭,想再說點什麼緩和氣氛,卻終究沒能想出來,此刻說什麼都是徒勞,說太多,反而顯得矯情了。
高赫複雜地看她一眼:「……是白沭北?」
不知道為什麼,第一反應就是他,可是他又心有不甘,白沭北不是愛著顧安寧嗎?眼前的女人怎麼就這麼笨?
林晚秋能感覺到高赫欲言又止的意思,沉吟良久,只是認真回答:「高赫,謝謝你對我這麼好。」
這算是婉拒了,高赫苦澀地扯了扯唇角沒說話,只聽她繼續道:「你知道的,我從沒主動爭取過什麼,這是第一次,我想為了自己奢侈一次。」
因為現實,她早就被磨得沒有任何棱角,十幾歲就肩負起一個家庭的重任,她深知生活的不容易,在與人相處之中總是下意識地遷就忍讓,沒有錢權,也沒有人會為她出頭,她不敢惹事更不敢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只能息事寧人地活著。
她知道自己很卑微,可是生活的重擔就是這麼殘忍。
所以白沭北對她而言,就是最奢侈的夢想。
可是當這個男人主動向她伸出橄欖枝,她控制不住,心底那些被壓抑的欲-望開始蠢蠢欲動了,她想努力一次,也許……夢想真的可以實現。
高赫心情沉重地聽著,心裡又酸又痛,這個女人總是能讓他心疼,在很多人眼裡,她或許就是個平庸的女人,但是落在他眼裡,他看到她在下層社會裡的努力和掙扎,還有不懈的堅持,這些都是別人看不到的。
他一開始並沒有發現自己喜歡林晚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動心的都不得而知,只是等意識到的時候,自己已經對這個女人有了深深的保護欲和憐惜。
但終究是晚了,有些感情總是發生的那麼不合時宜。
高赫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許是心情太沉重,反而沒有再潑她涼水的勇氣,可是白沭北那樣的男人,真的能給她幸福嗎?
顧安寧到現在依舊杳無音訊,白沭北是怎麼想的,他告訴過林晚秋嗎?
兩人沉默地走在巷子裡,黃昏的夕陽落下悲傷的顏色,他和她各懷心思,誰也沒打破這僵持的氛圍。
直到上了高赫的車,他沒立即發動車子,而是思忖片刻,緩緩扭頭看著她:「你知道他和顧安寧的關係,卻還是選擇和他在一起,所以我想你已經思考的很通透了,不管怎麼樣,我還是希望你快樂。」
「晚秋,祝你好運。」
林晚秋已經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句:「謝謝。」高赫總是能讓她感到溫暖,能有這樣的朋友對她而言真是萬幸。
高赫笑著抬起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額發:「除了這個,沒話跟我說了?」
林晚秋抿著唇,那笑卻比哭還難看,高赫無奈地溢出一聲低笑:「行了,如果有天失敗了,我還是會勉為其難接收你的。」
看到林晚秋僵硬的表情,高赫卻沒了開玩笑的心思,漸漸斂了笑,眼裡復又染了嚴肅的神色:「晚秋,我還是有些擔心你。」
「……」-
白沭北開了密碼鎖,發現家裡黑漆漆地空無一人,就連萌萌也沒回來,不知道林晚秋把孩子帶去了哪裡。
扯開領口的扣子,沉沉陷進沙發裡,黑暗吞噬了他,連思緒都變得清明起來。
白友年的話,硬生生撕開了那段塵封的記憶。
他已經很久沒想過顧安寧了,曾經刻骨銘心的愛情終究是沒能敵過歲月的腐蝕,漸漸黯淡了顏色。
他拿過手機,指尖滑動,落在相冊上輕輕點開了那張許久沒再看過的照片。上面的人青春、充滿朝氣,這些都是他欠缺的,也是她吸引他的地方。可是現在仔細想起來,居然很多東西都不甚清晰了。
手指滑了一下,不小心調到了來電顯示頁面,看到林晚秋的名字,這才想起她下午那通電話。
他沉眼看著「林晚秋」三個字,眼神複雜,其實他最初討厭林晚秋的理由很簡單,在白沭北眼裡,「母親」這兩個字是極為神聖不容褻瀆的。
白友年出軌,這是母親很早就清楚的事實,但是母親為了他和兩個弟弟,一直默默忍受著。他小小年紀就親眼見過母親夜裡獨坐在床前流淚的畫面,母親在人前強顏歡笑,可是人後鬱鬱寡歡,若不是為了他們,母親或許會有不一樣的人生才對。
後來母親終於在生下白小黎之後患了抑鬱症,最後居然選擇了自殺。
白沭北是第一個衝進房間的,他當時年紀不大,看著那一片鮮紅浸染了浴缸裡的水,胃裡一陣痙攣。
母親年輕姣好的面容越來越模糊,最後化作了一片冰涼的液體浸濕他的臉龐。
白沭北很愛自己的母親,他從很小的時候就偏執地認為母愛該是偉大無私的,所以當他知道林晚秋為了錢連自己的骨肉都可以賣的時候,對這個女人就本能地厭惡和看不起。
代孕這件事,他更是一輩子也理解不了。
那種根深蒂固的偏見無法動搖,更何況之後還發生了那件事,讓他更加確信這個女人眼裡只剩錢了。
白沭北想起這些,眼神越發陰鷙,許久才回撥過去,聽到她軟綿綿的聲音,心情好像更糟:「在哪裡?」
林晚秋被他的語氣震的有點發懵,看了眼對面正在和萌萌說笑的高赫,悄悄握著手機往外走,到走廊才壓低聲音:「我在吃飯,萌萌和我一起。」
吃飯?白沭北到現在還什麼都沒吃,和白友年不歡而散,而且全程都被白忱看的真切,氣都氣飽了,哪裡還有一丁點胃口。
「吃完馬上回來。」
林晚秋皺著眉頭,對他這副陰晴不定的性子還是有些吃不消,卻還是好脾氣地回答:「我知道了。」
這邊正準備掛電話,高赫卻站在包間門口催促:「萌萌一會不見你就鬧騰。」
「我先去看萌萌。」
林晚秋著急地和白沭北說了一句,卻聽到對面更加不悅地男音,那聲音冷冰冰地透著徹骨寒意,讓她心都揪了起來:「和誰在一起?」
林晚秋用力攥緊機身,她能感覺到白沭北不高興,想到他之前對高赫的態度,她說話都顯得沒有一點底氣:「高赫下午在店裡幫我整理,所以我——」
白沭北沒耐心聽她說完,直接打斷道:「地址。」
林晚秋驚訝地瞪大眼:「你要過來?」
「怎麼,不方便?」
他揶揄的語氣讓她胸口好像被巨石給壓住了,沉得透不過氣,只好乖乖說了地址,再回包間的時候卻沒了胃口,一桌子喜歡吃的菜都顯得味同嚼蠟。
高赫和萌萌都發現了她的不對勁,高赫看了眼她放在一旁的手機,前後一想就大概猜到了怎麼回事。
「他不高興?」
林晚秋斟酌片刻,小聲回答:「他好像誤會了。」
高赫給萌萌夾了菜,英俊的五官帶著料峭寒意:「他連最基本的信任和尊重都做不到,還如何談嘗試喜歡你。」
林晚秋垂在膝蓋上的手指用力蜷了蜷,低頭無聲地吃東西-
白沭北來的時候,林晚秋和高赫這邊已經結束了,白沭北自然不會和高赫多說什麼,只是看到林晚秋身上的男士外套眼神更冷。
他直接拽下那外套扔進高赫懷裡,一手抱起萌萌,另一手攬著林晚秋就往車上走,連餘光都沒瞥向高赫。
林晚秋尷尬地和高赫告別,被白忱帶上車的時候微微有些怨言:「我和高赫沒什麼,你——」
「我什麼?」
白沭北冷冷看向她,那眼神刺得林晚秋胸口一痛,她遲疑著,怯怯地問了一句:「你心情不好?」
白沭北早上走的時候不是這樣的,現在好像變了個人似得,或者說好似變回了以前那個白沭北,看她的眼神都充滿厭惡。
白沭北的確是心情不好,那些前程往事在他心裡好像一根針,此刻更是綿密地紮著他心口。可是看著面前的女人,那些鬱結的戾氣卻又無從發洩,好像控制不住,好像……不忍心。而且更要命的是,他一看到別人接近她居然會那麼失控。
這不是個好兆頭。
他暴躁地捶了方向盤一記,林晚秋嚇了一跳,急忙伸手握住他的手:「你幹嘛?不高興為什麼拿自己出氣。」
白沭北看著她緊張的模樣,胸口有些異樣的情愫緩緩流淌著,他沉沉看著她,居然鬼使神差地問出口:「林晚秋,你喜歡過什麼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