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夏那個工作福利待遇都太好了,尤其連陪妹妹待產這種事兒主管都准了他五天假,他就是再遲鈍,也該猜到了其中的不對勁。
「這間公司的幕後老闆是白湛南,難怪他們會主動向我伸出橄欖枝。」
知夏坐在夕陽的橙色餘光裡,深邃的眉眼都微微模糊了,可是聲音卻異常溫和,有如拂面的微風:「晚秋,我想白沭北離婚或許有些苦衷。他對萌萌那麼好,就是再混蛋,也不會完全不管孩子。」
林晚秋心裡的猜測在一點點被證實著,她說不上來此刻的心情,好像被一灣沸水煎熬著,又好像被溫柔的手掌摩挲過發頂。
既溫暖,又焦躁不安。
知夏把帶來的湯碗遞進她手中,順勢握住她的手:「既然這麼在意,就去看看。知道了自己本該知道的,如何選擇就由你的心來做決定。」
林晚秋看了眼面前眼神堅定的男人,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竟然神奇的慢慢沉澱下來,用力點了點頭。
第二天林晚秋先去找了劉醫生,從她辦公室出來,卻倚靠著走廊冰涼的牆面許久都沒有動彈。
雖然很多事都和她預想的差不多,可是得到證實的時候,還是有些動容。
劉醫生的每句話都讓她心弦顫動,他居然為她做了那麼多……
為什麼從知道白沭北失明開始,她都下意識排斥他離婚是為她好,因為在她心裡白沭北不是那麼隱忍的男人。可是他的確默默為她做了許多事,產檢這麼繁瑣的事情,他居然一次不落地參與了,即使這參與的方式有些特別。
還有劉醫生說的,白沭北居然還悄悄給她買了不少進口補品,而且把這些東西都摻雜在醫院開的藥裡邊。
難怪她之前一直疑惑為什麼自己產檢每次都大包小包,而別人只是常規檢查而已……
林晚秋緩緩閉上眼,心裡五味雜陳,過去那個驕傲的男人居然學會了默默付出,學會了無聲守候,這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狂妄自大的白沭北了。
林晚秋忽然開始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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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病房裡來了人,是林晚秋打電話找來的白湛南,對方解了一顆西裝扣子,坐在她床前不遠的沙發上,表情冷淡:「我三點有個會議,你還剩一小時。」
林晚秋能感覺到他若有似無的敵意,從劉醫生那知道那些事情後,她便不難猜想或許白湛南這有更多內情。對方對她越冷漠,真相或許越難以承受。
她垂下眼簾,聲音很低:「你知道我找你的目的,不會耽擱你很長時間。」
白湛南眉心微蹙,無聲地打量她幾秒,隨即諷刺地笑出聲:「我還真不知道。」
林晚秋對他這副故意刁難的樣子視而不見,微微抬起頭來,表情認真沉肅:「我想知道沭北的眼睛,為什麼會失明。」
白湛南斂了笑,黝黑的眼底有壓抑的情緒:「你還會關心老大嗎?我以為你再也看不見他了。」
林晚秋沒有回答,白湛南和白沭北兄弟幾人的感情有多好她最清楚,所以他對她充滿敵意都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上次你們辦離婚公正的時候,他就已經看不見了。」白湛南扭頭看著窗外,表情壓抑,可以想見他心底有多氣憤。
林晚秋驀地抬頭,驚訝的說不出話。
白湛南嘴角再次掀起譏誚的笑,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蒼白的臉色:「可是你壓根沒發現,不是老大演技太好,是你從進門開始就沒正眼瞧過他。」
林晚秋百口莫辯,那時的每一幕卻記得清清楚楚。
簽字後的一週,白家來人接她去辦剩下的離婚手續,那是她那麼久以後第一次再見到白沭北。當時他已經坐在了民政局的離婚辦理處了,他背對她坐的筆挺淡然,她進門時他並沒有回頭看她,她自然也看不到他的樣子,只是機械地走到工作人員跟前。
那個工作人員也沒有照例詢問太多,辦理手續的過程異常順利,整個過程白沭北都和她沒有任何交流。
似乎真的只是為了辦那個離婚手續而已。
「老大那天回去後,不顧醫生的叮囑,喝了很多酒。」白湛南說著,倒是好像在欣賞她的反應,「就差喝的胃出血了,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那樣。」
林晚秋低垂著頭沒有說話,只是呆滯地看著面前的被縟。
她和白沭北的感情似乎總是有時差,他們之間缺少溝通更彼此從未瞭解過,出了事,彼此不會想著相濡以沫共患難,這到底是該欣慰還是悲哀?
白湛南看她始終沉默地忍受著,也不想再為難她:「那次你帶萌萌回老家,他是帶病回的部隊。本來不會出事的,不知道為什麼老大非要親自上陣,結果出了意外從五樓摔了下來,好在還有防護措施,當還是傷了腿,在醫院昏迷了大半月。醒來就看不見了,腦子裡有血塊——」
林晚秋屏住呼吸,耳邊嗡嗡地只剩下白湛南清冷的聲音。
接下來白湛南說的話便和她猜測的差不多了,白沭北真的是不想連累她和萌萌,不想萌萌傷心,也擔心林晚秋想孩子,這才想了那個一舉兩得的方法。
林晚秋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直到白湛南的聲音停住,意味不明地注視著她:「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麼不原諒老大,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更何況,他真的從未對不起你。和你結婚後,他和顧安寧的交往始終止於朋友之情,過去傷害過你的,他也在努力彌補。」
林晚秋看著有些咄咄逼人的白湛南,輕輕合了闔眼。
她該怎麼解釋呢?再多的解釋現在似乎都顯得蒼白,她只是唇角微微顫抖,啞聲擠出一句話:「我要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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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沭北趕到醫院,剛出了電梯白湛南就迎了上來。白沭北額頭附著了一層晶瑩的汗意,看樣子是急匆匆趕來的,他開口便是焦急的一句:「怎麼回事兒?她怎麼會好端端地發起燒來?」
白湛南有些心虛地移開眼:「我哪知道啊,孕婦的身體比較神奇吧。」
白沭北一直被司機攙著往林晚秋的病房走,到了病房門口白湛南忽然伸手把司機給拽了回來。老實巴交的司機還一臉茫然,白湛南衝他使眼色,話卻是對著白沭北說的:「哥,嫂子剛睡,人太多會把她吵醒,你自己悠著點。」
白沭北一心只擔心林晚秋,想著此刻病床上只有她一個人,身邊連照看的人都沒有就心都絞在了一起,哪還有時間關心別的。
白湛南朝司機招了招手就走遠了,司機左右為難,最後還是被白湛南一個凶悍地表情給唬住了。
白沭北剛剛進了病房,敏銳地就察覺到身後有人,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病房門倏地就在他身後合住,還發出一聲清脆地落鎖聲。
白沭北心臟一緊,緊繃著脊背沒有回頭。
病房裡沒有多餘的聲響,下午的住院部也顯得幽靜安詳,走廊上偶爾有幾聲急促的腳步聲,除此之外,白沭北似乎只能聽到自己緊張的心跳聲。
身後的人一直沒有動,白沭北僵了片刻,驀地轉身朝門口跨出一步。
他離門口僅一步之遙,尚且能準確無誤地找準方向,可是門已經上了鎖,他焦急的姿態反而顯得狼狽慌亂,在黑暗裡摸索了許久也沒能一下就找到門把。
越是這樣,他心裡就越發的悲涼。
怎麼能讓她看到自己這副樣子?這麼不堪的他,他自己都接受不了。林晚秋就在他身旁這個認知讓他異常暴躁。
林晚秋站在離白沭北不遠的地方,看著眼前這一幕,眼淚毫無預警地落了下來,她緊緊捂著嘴,抽噎的聲音還是被他聆聽到了。
白沭北擰動門把的動作終是停了下來,兩人無聲地對峙著,誰也沒有率先開口。
這樣的重逢來得太過意外,白沭北不知道林晚秋是怎麼發現的,顯然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他了——
這麼想著,他漸漸垂下肩膀,低沉的嗓音劃破了一室寂靜:「你都知道了。」
林晚秋克制著莫名想要擁抱他的衝動,用力汲了汲鼻子,開口問的卻是別的話:「白沭北,你愛我嗎?」
白沭北沒有回答,只是緊繃的脊背愈加僵硬。
林晚秋執拗地看著他的側影,視線早就模糊了,卻還是那句話:「你愛我嗎?」
白沭北的拳頭越握越緊,最後猛地轉身,他無法精準地對上她的位置,只是表情滿是自嘲的情緒:「愛又怎麼樣?林晚秋,我現在還有資格嗎?以前的我你都不愛,難道你要告訴我你喜歡現在這樣一無是處的我!」
林晚秋悲傷地看著他,白沭北眼裡的脆弱和無助讓她最後一絲防線也徹底地坍塌了,他們的愛不僅有時差,還有太多的問題,他對她沒信心,她對他亦然,這樣的愛情還有出路嗎?
林晚秋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白沭北,我愛了你很多年。從你還不知道我是誰的時候開始,我就已經在愛著你了。」
白沭北難以置信地瞠大眼,他知道林晚秋喜歡他,可是原來那麼早?
「但是我為什麼退縮你知道嗎?」林晚秋還在低低地說著,「因為你讓我疼怕了,看到你我那些舊傷口都在蠢蠢欲動。」
白沭北表情微滯,唇角澀然地牽起:「我知道,我都知道。」
林晚秋不會再接受他,這和愛不愛已經沒有關心,而是一種本能地自我保護。
白沭北黯然地垂著眼眸,手指再次搭在了門把上,這個地方他待不下去了,一刻都忍不住了。這麼久了,心臟居然還會痛,聽她說這些話比她忽視他還讓他難受。
握在門把上的手卻被攥住了,她無力的手指此刻卻格外有力,緊緊包裹著他的手指,她紊亂的氣息在身側響起,似乎帶了些氣急敗壞:「你知道什麼!我以為我愛著的男人堅強勇敢,他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男人。可是事實就是我一次次失望了,他不過是個混蛋,他玩弄我的感情,他在愛情面前膽小的不敢承認他愛我。」
白沭北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用力攥緊,胸腔的疼痛化作一股壓抑的怒氣,他騰地抬起手,一拳砸在門板上。
與此同時,林晚秋微弱的聲音帶著哭腔,輕飄飄地傳來:「可是我還是愛他,怎麼辦?」
骨節處的痛感他一點兒也感受不到了,耳邊那句孱弱的聲音讓他不敢相信,甚至懷疑是自己幻聽。
可是她再次開了口,像是要給他信心一樣:「這樣的一個男人,讓我傷透了心,可是看到他不好,居然比讓我傷心還要能讓我疼。白沭北,我就是這樣一個沒出息的女人——」
林晚秋微微仰著小臉細看著他,眼淚從下顎滴在了地板上,心底空洞洞的好像漏了風,說這些話卻是遵從了最真實的想法。
她和白沭北彼此間有太多的顧忌,她忌憚白沭北不懂愛,一直小心翼翼地不敢再往前一步。可是現在這男人用自以為是的方法保護她,他真的懂愛嗎?但是她發現自己已經不在意了,即使他依舊不會愛,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的話還未說完,他的手忽然覆了上來,因為她握住他指節的那隻手幫他確定了方向,他準確無誤地勾住了她的肩膀。
她驚得禁了聲,接著,他的唇冰冰涼涼地貼了上來:「林晚秋,不許你這麼說自己。你再不好,也只能由我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