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盛宴之初

衣香鬢影,麗人往來。

裴夙輕輕靠在廳中的廊簷邊,手中持握著最好的醉仙酒,酒液在頭頂晶石煥煥的光澤中閃爍著琥珀色的光芒---這種場合,甚至酒類本身,與他都已經是睽違已久。

醉仙酒---這種是修真界窖藏上千年的酒類,若非林家此次宴會規模宏大貴賓雲集,只怕以林家之豪富,還未必捨得將此酒拿出來款客。

若是飲滿足足一杯,便能讓修道者暢遊自己一生當中最好的夢境,將自己的渴望之夢做的圓滿無缺。

正因如此,方稱之為醉仙----能讓仙人飲醉的,並非是酒精本身,而是美好的回憶和不可復得的渴望。

只是這種酒……

不同於廳中的熱鬧繁華,裴夙的神色一片清明,他只是輕輕搖晃著手中透明的酒杯,在芳醇的酒香中,驀然回想著上一次飲下此酒的時刻。

如此醉人的味道,一如記憶裡的芬芳,只是接踵而來的,卻是此生唯一至交的反目,拔劍相向,血濺十步。

毒性揮發,自己被追殺入仙魔古戰場,若不是墜下懸崖之後找到那一處遺跡,艱難的求得一線生機,如今只怕已是白骨一具,魂魄渺渺。

所有美好的記憶,入喉如毒。

忽然恍然一笑,裴夙輕輕一仰首,酒精入喉。

品嚐著唇間溢開的芳香,輕輕閉上眼睛,這一刻,他發現自己的眼前並沒有如同那時一樣,出現任何臆想中的完美無缺。

儘管這是意料中事,裴夙卻依舊微微覺得有些意興索然。

酒還是舊時味道,這顆心,卻已經全然變了。

微微一抬頭,只見窗外月牙彎彎,在他此刻微醺的眼眸中,那一輪圓月,卻彷彿蒙著些微的血紅。

一眼望去,竟給人隱隱的不祥之感。

心裡陡然泛起了這樣的明悟:今夜必然流血,只不知,今日血濺五步的,究竟會是誰?

一念及此,他的瞳中泛起熠熠的嗜血光華,一閃而逝。

少年人的容貌稚嫩秀雅,甚至有幾分彷彿雌雄莫辯的美貌,身上穿一身貼身挺秀,顯得風度翩翩的道袍,即使是他刻意低調的站立在陰影處,只是在這熱鬧非凡的宴會廳裡,所過之人卻莫不向他這個方向多瞥上幾眼---如此俊秀少年,到底是誰家兒郎?

只是這少年卻只是怔怔望著杯中美酒,偶爾會輕呷上一口,眼光只在偶爾掃一眼宴會廳門口之時才會帶上幾分焦灼,顯然是在等著誰的到來。

如此少年,是在等誰?

有些女孩兒們瞧著裴夙的俊雅容貌,倒是有人想要過去搭訕的,只是被旁邊女伴伸手拉住,輕聲說道:「你瞧瞧他身後……」

裴夙身後,幾個林家調。教好的婢女寸步不離,亦步亦趨,這種待遇,只有林家的貴客才有,專是為防止有人打擾了貴客的清靜。裴夙這邊的幾個,卻是林紫葉入靜室修煉之前著意吩咐的。

並不是旁人眼中的關心他,怕他被人欺負,林紫葉倒是怕他被人萬一被不長眼的挑釁打擾---小說裡不是常有的麼,高人刻意扮豬吃老虎裝低調,如今裴夙的樣貌實在一點殺傷力都沒有,他的脾氣又實在是喜怒難測,一旦有事誰的面子大約都不會給,萬一被人激怒了在林家出手,以他的修為自是毫無顧忌,可到時她就得給他來收這個爛攤子了。

這幾個侍女聽人吩咐行事,緊緊跟著裴夙一步不離,也不知自己跟著的其實是個煞星。不過還好,瞧見她們,多半想來搭訕的姑娘們都不敢上前了。

裴夙恰好樂得清靜,瞥了一眼那幾個站得遠遠的對著他的臉龐竊竊私語的女孩兒,略帶輕蔑的撇了撇嘴,不以為意的輕輕又抿了一口酒,眼眸微微有些黯淡:她還沒有來。宴會即將開始,主角卻還沒有來。

自從數日以前,感覺到了他神念當中,和那蓮花枝葉相牽的那一絲細微的觸動,那波動的感覺告訴他,那個女孩兒要突破了。

修煉無情之道,突破不單單要求修為的進步,更要求心神的更進一步。

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悸動告訴他,林紫葉的心緒波動的厲害,她這一次的突破境界,也不知出來時候會是何等模樣。

每個人突破之時斬斷的情緒都是不同的。其實原本,以她的修為積累,從秘境當中歷練出來就該突破了築基期,可是她偏偏沒有。

若論緣由,裴夙和她都心中明瞭,終究是因為她放不下。

那個女孩兒的心思,全寫在了她的眼睛裡----她放不下。

也是,時下年輕女郎,有幾個能夠真正看破紅塵?到底是要吃一塹長一智,沒吃過苦經過痛有過難,又如何能知何為看破?

便是他自己,不也是故意將自己置身於修仙家族那種熱血沸騰的環境之中,經歷友情親情,再遭遇背叛折騰,最後這才能夠一刀斬斷俗緣的麼。

想到這裡,裴夙完美的臉頰上唇角微勾-----小徒弟,今日的這場大戲,專為你而演。演員各個搏命上陣,傾情以對,你若在此缺席,不知幾多人要為此失望呢。

不過思及昨日便已經感覺心緒漸平,裴夙對於林紫葉是否能夠按時出席,並不是非常的擔心。

可惜他的想法,卻沒有能夠傳達給正焦慮非常的謝殤。

眼看著手持邀請函的賓客們基本都到的差不多了,謝殤秀挺峻拔的眉頭籠罩了深深的陰影,抿唇說道:「再去看看,小姐什麼時候能夠出關。」侍女眼見他神色陰沉,知道他平素只有對著林紫葉才會笑得一派溫柔,不敢稍捋虎鬚,急急點頭便欲前去靜室,謝殤目送她剛剛離開兩步,卻陡然搖了搖頭,似是做下了決定,神色瞬間輕鬆,眉目鬆緩,高聲喊了她回來,「算了,不必去喊妹妹了,且讓她好好修煉吧。這修煉之事性命交關,想必妹妹是一時有所感悟,要是萬一被擾了清靜走火入魔,到時候要如何是好?罷了罷了,暫且如此吧。」

他話音未落,謝殤卻陡然收了聲----眼光瞧見正從門外緩步而至的女子,臉上的神色微微糾結,伸手揮退了身前女僕,臉上緩緩擠出了一個略帶扭曲的笑容:「葉兒,你出關了?」

這正緩步走入廳中的,正是他的妹妹,今日的主角,林紫葉。

「啊,殤哥。」見了謝殤,林紫葉只是微微揚了揚唇角,笑意未達眼底,抬手向他招了招。

那一瞬間,謝殤只敏銳的感覺她身上的氣息和平日大不相同,總覺得有種違和感,但是待得要去細細分辨何處不同,卻好像又說不出個詳細來,直到他腦中靈光一閃,驚「咦」了一聲:「妹妹你的頭髮……」

那一頭原本是略帶藍澤的頭髮,如今竟是一夜之間變作純黑----而之所以沒有第一眼就發現,卻是因為她將整一頭長髮全部緊緊挽起,束在腦後的關係。

謝殤只覺鬧鐘「嗡」的一聲,臉色陡然刷白。

林紫葉卻仿若未見,只瞧著他歪頭微微一笑,也不解釋,伸手拉起了他的手,柔聲說道:「哥哥,抱歉,先前入定,便渾然不知時間流逝,稍稍遲了一些,現在該到的客人們應該都到的差不多了吧?哥哥,那我們一起進去吧。」

她笑的嬌憨而親熱,和平時並無二致,但這簡單的一番話,卻讓謝殤的額頭上隱隱的冒出了冷汗:她是真的沒有發現自己髮色的改變,還是壓根沒有將這個當一回事,是否真的如她所表現出來的這般信任自己?

只是指尖傳來溫暖的感覺,就好像以往一樣,撫平了他心底咆哮的躁動*,謝殤終於還是輕輕抿唇,咬牙點頭:「妹妹你準備好了?這滿大廳的賓客,今日都是來賀妹妹你成年之喜的。」

林紫葉彎唇一笑:「放心,必然不讓哥哥你失望。」

你預謀已久,我也算計良多。

今日這場大戲,無論如何艱難,你我都必然要將它唱完。

此時此刻再面對謝殤,她的心裡早就沒有了原本的恐懼----坦然已對,處之泰然。

要做點這點,對她來說實在是不容易的。

先前面對謝殤,她的態度一直是有偏差的,畢竟讀過原著,知道他內心是何等的佔有慾強烈,在面對他的時候總覺得被他內心陰影所攝,竟然連呼吸都偶有不暢之感。

畏怯,感慨,不敢放手施為。

可是這種種情緒,都已經過去了。

先前突破境界之時,那心魔化作的就是謝殤的模樣。

她很肯定,不管是原主還是自己,都從來沒有見過謝殤通體赤。裸的樣子,可是偏偏那心魔,卻在她意識當中除去半身衣料,將褲帶持握於手化作長鞭,在她眼前一鞭抽來!

她當時的心境紛亂,只兩回合交手之間,恍恍惚惚就被心魔束縛住全身,半點也不能動,雙手被綁縛於頭頂,化作謝殤模樣的心魔就在她面前,邪邪微笑著一件一件的剝去她的衣衫。

他的手指在她身上游移,所過之處激起漫天大火,彷彿勾起內心深處最隱秘的渴望。

這心魔比之前的天魔之舞不知要嫻熟多少倍,如果說先前的天魔之舞還只是流於外表,那些讓人慾火噴張的表演並未真正直指內心,那麼這心魔的誘惑,就是直指本心了----摸的她渾身燥熱,唇間不由自主的溢出悶哼。

聲音出口,連她自己都感覺到了自己的不同,竟是被生生勾出了渾身的火氣,怎樣都壓不下去。

若不是先前觀過天魔之舞,在心裡已經對*有了一定的抵抗能力,林紫葉知道,自己如今必定縱身無邊慾海,隨著這心魔的撥動起舞----要抵制自己的*,比抵抗外來的誘惑更難的多。

謝殤,代表的就是她內心最隱秘的渴望----即使是穿到了這個世界裡,她仍舊是不自覺的在渴望著愛情的啊!所以她才會被心魔所束縛,所以她才會落到這樣的一種任人宰割的境地!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因為渴望真愛而只能被動反抗,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又是何其可笑的一件事!謝殤今日不動手,明日不動手,只是待得他一動手,便是雷霆萬鈞,不容她再做絲毫反抗!正如她現在所處之境地……一朝落後,便難以追回。

在肉文世界裡渴望愛情,渴望靈肉的結合,渴望著有男人會真正愛她成為她的救贖……林紫葉,你何其之迂!

生生在*裡煎熬數日,當她終於窺破自己內心的渴念,將那份渴望倏然斬斷之時,面前的心魔亦在她的笑顏之中化成片片飛灰-----她看破了,也突破了。

至始至終,她對謝殤的畏首畏尾都不是來自於對他的恐懼,而是來自於她自己的情感系念。

因為知道這個男人對她是真心,所以便不忍對他下手,不忍對他設局,亦不忍讓他難過。

但是謝殤,你知道麼,這一切都過去了。

從那一日你拒絕了我最後的嘗試提議,從那時候開始,我就該明白,你和我之間……手段方式俱是不同,或許永遠都走不到一起去。

而明知謝殤不會改變,今日的生日宴暗藏殺機,林紫葉卻在一突破之後匆匆往這裡趕,卻也正是因為她原本不想和謝殤決裂,可到了這一刻……她卻已經不再畏懼,今日必然會走到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