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獸捨身忘死,朝著修士他們這邊結成的陣型撲過來,開始的時候不過都是築基期左右修為的妖獸,勝在數量龐大而已,倒還好些,到後來炮灰部隊死的差不多,撲上來的就是相當於築基後期修為的妖獸,其中夾雜著不少相當於金丹期的,這麼一來,修士群中就有人猝不及防被偷襲,漸有傷亡,原本整齊的隊伍,就漸漸開始亂了起來。
此地人人均為利益而來,人心本就不齊,陣腳一亂,面對著一波一波朝著他們湧來的獸潮,抵抗顯得那樣雜亂無章,又各自為陣---在這種時候,人人都只先顧得自己,哪裡還有多少人注意到,妖獸的進退,竟像是被人在暗處指揮,極有法度,宛如軍隊
林紫葉和宿琰低調的混在人群當中,林紫葉雖然早就準備完全,這時候她卻不欲顯露分毫,凝神望了兩眼人群中極為出眾的幾處----她先前分去過注意力的那些人,似乎個個都是游刃有餘。
尉遲南的臉上甚至濺著點點血跡,她伸舌輕輕舔過手中劍上血跡,露出一絲帶著殘忍之色的笑容:瞧著林紫葉暗中不寒而慄。
而其他幾個人,或多或少,身上都有沾血,哪怕是唯一愛素淨,一身月白色長衣的沉月,她手上也是沾了血。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其實早就已經是修真界的共識。
殺妖獸,搶妖丹,但凡是三觀邏輯正常的修真界人士,對著這些妖獸們,都不會稍有手下留情。
靈素……果然是個異類啊。
林紫葉和宿琰並未手軟。她知道,今日出世的法寶一共有兩件,煉妖壺或許注定會被那惡蛟當禮物送給靈素,她為了自保,怎麼也不可能手上不沾絲毫妖獸的鮮血,既然不管怎樣都得不到對方的青睞,而她圖謀的也並非大熱門的煉妖壺,那麼裝腔作勢就毫無必要了---反正怎麼裝那惡蛟對她的好感度大概都是負數,與其一番惺惺作態搞不好一個不小心被妖獸圍攻到死,還不如索性放手施為。
劍光翻飛,一劍削去面前蛤蟆怪的頭顱,林紫葉飛起一腿將它的妖身踢開,抹了抹濺到臉上的藍色血液,看了一眼身邊正在喘息不定的宿琰,往他手裡塞了一顆回靈丹,沉聲說道:「跟著人群往後退。」
修士們已經被一波一波的獸潮迫得往潭水那邊暫退,遠遠望著那一泓閃著詭異光澤的潭水,林紫葉心中終究仍有不忍,她其實考慮過,是否要將潭中有惡蛟一事,對在場之人和盤托出:這麼做,其實也是有好處的。
修士們能保留下更多的元氣,或許大家會對她多一分信任,可是同時,她想要低調……只怕就不能了。孰優孰劣……林紫葉的唇角只浮出了一絲苦笑。
帶著幾分忌憚的瞧一眼沉月,林紫葉心知,以這盲女的術算之法,她只怕也對那潭水之中的情況算到了幾分,可這盲女卻硬是什麼也沒說。她想的,只怕就是渾水摸魚,順勢而為。
逆天而行,逆勢而為,必然要付出代價,而林紫葉一念及此,心裡的良善念頭最終便只是一閃而過,唇角苦笑隱隱,她只能坐看……形勢順著原著當中的劇情發展,保全自己,保全宿琰,至於別人的性命,只有他們自己才能守護的了。她能力有限,能保自己關心之人,就已經是萬幸,至於別的,實在是顧不上了。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豬狗……林紫葉一想到這點,秀麗的眉頭就微微蹙緊,宿琰此時適時的握了握她的手,喚回了她有那麼一瞬間超脫而上的神智。
一回過神來,林紫葉自己也是尷尬了一下:在這種地方險些頓悟,這是找死嘪?
兩人背靠著背,喘息著順著人流,往潭水那邊緩緩退去。
頭頂,月亮已圓。
且戰且退,一眾人退到深潭之側,俱已是氣喘吁吁。
而那些妖獸,就隔著它們同伴的屍體和他們隱隱相望,一雙雙如鬼火一般的眼眸裡,透著少見的殘忍和切齒的痛恨。
偏生,卻不近潭水一步。
不知是誰,極為聰明的大聲喊了一句:「啊,它們一定是怕水!這水有毒,或者可能是紅霧對它們有制約,我們只要留在這附近,應該就沒有危險了,大家都往水旁邊靠吧!」
就在諸人紛紛踏入深潭範圍的一剎那,異變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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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法寶們更早躍出水面的,正是那條已經有兩千年道行的惡蛟,只見它頭生鹿角,腹下生出四爪,背上也已經有了幾個小小的鼓包----只要待得這鼓包當中生出雙翼,它便道行圓滿,一舉化龍。
只是此時,這明明應該極為威風的龐大怪物,卻好像喝醉了一樣東倒西歪,若是細看,甚至還能發現,它的眼眸當中是一片混沌的黑紅。
沉月此時嘶聲大喊:「它中了霧毒,上,殺了它,見者有份,龍血龍筋龍皮,樣樣都是寶物,諸位道友,此時再不可有半分留手!」
這就是她的目的了。她知道自己絕對不是這惡蛟的對手,這話一吼完,稍稍意思了兩下就退入人群之中,想著要借助眾多人的力量,來一起對付這惡蛟。
不用她說,到了此時,哪怕是為了自己自身的安危,諸位修士也不會有絲毫憐憫,法寶法器在空中劃過一道道弧線,大部分,都只是給惡蛟身上留下一道道淺白色的傷痕,卻未能真正傷及它的本體。
然而「人多力量大」這句話並不假,偶爾也有會那麼鋒利的幾樣法器,給惡蛟身上放出血來,它聲聲怒吼,響徹雲霄。
外圍的魔獸愈發躁動不安,偏偏卻並無一隻,敢於跨入潭水範圍,敢犯此地半步。
這不單單是因為蛟龍的威壓所致,更是因為,此處的紅霧,正是封印洩露的第一層禁制,對妖類的傷害是他們根本無法抵禦的。
封印那兩樣法寶的禁制,本就是專為他們妖獸所設,蛟龍幾乎已要化龍都抵抗不住,更加別說它們那些小妖了,眼見得蛟龍痛呼連聲,形若醉酒,一下下本應該威力極大的攻擊卻落不到實處,十分法力,此時亦只不過剩下一兩分---可就是哪怕只有這一兩分,它本身的力量,只要撞到一個修士,那人就必然筋骨斷裂,而無論龍尾掃擊還是爪擊嘴咬,但凡被它沾到身的,個個都是慘呼著從空中墜落。
即使被紅霧所迷失了靈智,這蛟龍本身亦是強者,並不好對付。
在人群當中,寧熙景等人被靈素狠狠按著,她漂亮的眸子裡已經隱隱閃爍著淚光:「寧客座,你不許上去,那蛟龍太可憐了,什麼放血抽筋,做出這等事來的人,得是要有多心狠手辣?你不許去助紂為虐……」
喂喂喂,你怎麼看到蛟龍可憐的啊?
我們看到的明明是它威風八面,沾著的就死碰到的就亡啊?
難道……我們看得不是一回事麼?
尹昊天的嘴角抽了抽,可無論是他還是寧熙景,聽妹紙說話來做事都已經成了兩人幾乎是鐫刻在骨子裡的本能,這會兒被靈素一攔,只好攤了攤手,兩個人都袖手旁觀,勉強要求自己不去在意其他人看向他們的時候略帶鄙夷的視線。
人群之中,始終按捺著自己躁動心情的林紫葉,卻是眼眸一轉,落到了那已經開始咕嚕嚕冒泡的潭水中心:她知道,那兩件法器,就要出世了。
攥了攥宿琰的手,林紫葉對他輕聲說道:「一會兒,形勢一旦大亂,你速速離開此地,到方纔我們經過的第二處坑洞那邊等我,記住,千萬保護好你自己。」
「那你……」宿琰遲疑不答,林紫葉緊緊握了握他的手,兩人的手指,此時都是一樣的微微潮濕著。
這一次的危險,兩個人大概都是心裡有數的。宿琰不放心她獨自一人,可她卻不想將旁人也一併拖入這泥沼。
林紫葉衝著他安撫的笑了一笑:「我一定會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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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宿琰的身形漸漸消失,林紫葉終於也放下了心頭的最後一塊大石,她緊緊抿了嘴唇,觀察著情勢的發展。
到底是蟻多咬死象,那惡蛟就算真的法力通天,在場修士數百,光用法器轟它一個神智已失的肉身,也是弄得它血濺五步。
更何況它其實並未化龍,深入骨髓的劇痛裡,惡蛟碧綠色的眼眸中卻隱隱現出了幾分清明,正是無法抵禦的疼痛,讓他漸漸恢復了幾分神智。
碧綠色的眼眸轉到場中唯一沒有動手的那幾人身上,惡蛟有些不捨的望向潭中已經開始反覆翻騰的泡泡,忽然一聲怒吼,自己撕裂了自己的腹部。
圓滿無缺的,色澤茭白的內丹,在它爪中光華流轉,上面溢滿了蛟龍身體裡流出來的鮮血,然後它最後一聲長嘶,甩頭擺尾脫離了身邊的修士,一下子潛入潭水之中。
要破禁制,需有千年以上的妖獸內丹,加上心頭熱血----這蛟龍,是已經不要命了啊!
林紫葉略帶唏噓的歎了一口氣,心裡也不由的生出了幾分感慨。
如果她的修為再高一點,如果她的能力再大一點,那麼今日,或許她就可以救下這蛟龍的一條命。
這,就是修真界唯一的道理:弱肉強食。
潭水咕嚕嚕的翻滾起來,紅霧越來越濃,在眾人焦灼的目光之中,忽見一件渾身火光的赤紅色法寶被緊緊抓在那蛟龍的爪中,被它一帶而出水面,惡蛟似已瀕死,一雙原本黑紅色的巨目泛出了白,可它神智既復,出手便再沒有之前的柔弱無力,口中毒火噴出,燒的先前圍攻它的,靠的近的修士慘叫一片。
惡蛟的眼中似也泛出了幾分苦澀之意,它爪中光芒一閃而過,那赤紅色的法寶,便順著它的力道,飛往靈素那邊。
望著這一幕,所有人都呆住了。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被靈素吸引而去的那一剎那,林紫葉駕馭法器騰空而起,在那惡蛟腹部,狠狠捅了最後一刀!
碧藍色的鮮血順著它的腹部噴湧出來,林紫葉卻藉著這血液的掩護,從它另外一側的爪子裡,收取了正自顫抖不休,分分鐘欲要騰空而去的一張古圖。
這,就是她今日甘冒奇險的目的---封神圖了。
那惡蛟勉強的張開眼眸,劃過她秀麗卻冰冷的臉頰,眼中彷彿是最後劃過一絲了悟,龐大身軀就此墜落。
早就已經是強弩之末,推送煉妖壺給靈素的那最後一下,寄托了它全身最後的靈力,對靈素來說,好處太多,幾乎是歷數不完。可是對這惡蛟,這卻已經是讓它精疲力竭,就是半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到了現在,對著這小小的,如同螻蟻一樣的人類,它看懂了命運,這瀕死的一瞬間,這才看透了命運的安排,主人……對不起。
人算不如天算,你我終究是……為他人作嫁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