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紫葉到底是不想沾染因果---對方能在百人之中脫穎而出,本屬不易,而這是他應得的份額,亦是他自身實力的見證。若是因為誤會她和裴夙有什麼而讓他放棄了自己該得的那份機緣,對他自己固然是「天與不取,反受其害」,於她,只怕也要沾染上不該沾染的因果。
有些好笑的扯了扯唇角,在裴夙幽深的眸光注視之下,林紫葉到底還是蹲□去又取了滿滿一瓶的靈泉,這才起身來深深看了一眼余玉堂:這男人從始至終都是垂首肅立,對她這樣分薄了他額外好處的行為絲毫未曾置喙,她心中一動,又多看了他一眼這才對裴夙開口說道:「那我們出去吧,讓這位余兄好好靜心泡一泡靈泉。」
裴夙沉默著點了點頭。
踏上九曲十彎的黑暗甬道,這一次,她和裴夙走的很慢,而無邊的黑暗裡,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見人的輪廓,卻看不見具體的神情。
事實上,或許這就是她和裴夙一直以來關係的寫照了。
男人的心思太難測,現在,她也不想弄懂了。
「師尊,」她先開了口,聲音清脆的迴響,「這個余玉堂,似乎是個有本事的人呢。」話題從他人身上開始比較安全,也不會踩到裴夙心裡的防線。要這個男人開口說自己的事情很難,而往往,他若是當真說了什麼,也必然有他的目的。
「玉堂?」裴夙的聲音裡帶上了幾分笑,「他是個有本事的人,也是個有故事的人。不過,這人待人接物很有一套,你多和他接觸接觸,是沒什麼壞事的。」
「唔。」林紫葉大概弄懂了裴夙的意思:言下之意就是,余玉堂以後會幫她管理裴夙手下的產業,那麼這麼一來,阮媚原本的地位,就會被無限的下降了啊。
可以預見的是,阮媚絕不會心甘情願,她和余玉堂之間,必然會有一番暗戰。
「但是阮媚……」她想了想,到底還是問出了口。
鬧不清這個女修到底和裴夙之間有什麼關係,而這種關係會影響到她要如何處理這件事。
裴夙的聲音裡帶上了淡淡的冷:「底下人要鬥,讓他們自己去斗就是了,對你來說,只要冷眼旁觀,略略挑撥,然後在大方向上加以控制就是了。玉堂是個有本事的人,就算修為稍稍不及阮媚,鬥起來卻絕不會吃虧。而且,玉堂勝在外來,本來身上就背著叛徒的名號,對你絕對不敢稍有反骨,用起來也要安心的多。至於阮媚……若是她再有所違拗,便不必再心慈手軟。」
這就是上位者的想法啊。
儘管裴夙的話裡對那女修像是根本沒有任何偏袒,林紫葉心裡卻還是覺得有些不安,阮媚有多愛這個男人,雖然只見過這個女修沒幾次,她卻能很深的體會到。可是裴夙只是把她當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下屬麼?一點也沒有被她的癡心所打動麼?
若是他們之間曾經有過一夕之歡,他現在這樣對待這個女修,所謂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她真的能夠一點感慨都沒有?
林紫葉囁嚅了一下,卻不知如何把這個問題問出口。
裴夙彷彿是敏銳的察覺到了,甬道裡一時之間安靜了下來,只聽見腳步聲迴盪在接近密閉的空間裡。
踏踏踏踏……
「不管我和她之間發生過什麼,都已經完全的過去了。」裴夙忽然突兀的開口,言辭之中帶著一點慎重的味道,好像是解釋,又好像是辯白,「我和她之間只是一場交易。她用她這麼多年的忠誠,來換取一夕之歡。」
只是一夕之歡。可是……畢竟是一夕之歡。
林紫葉的心漸漸沉了下去……她只覺得自己的手指摳入了掌心,後頭他再說什麼,她都覺得自己聽不進去,只有「一夕之歡」這四個字,在她腦海裡頭翻來覆去,胸口甚至為此而覺得隱隱作嘔。
……很想質問,卻找不到理由。
自己和他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呢。
如果只是契約者,或者只是師尊和徒弟,只是修行上的前輩和晚輩,自己根本沒有任何理由去責備質問他。
裴夙從始至終,也沒有將他們之間的關係界定的很分明過,不是麼?
一夕之歡……這種交易,難道不是牛郎和女嫖.客之間才會發生的麼?無情道並不影響身體的欲.望,所以因為這樣,他就有過那麼多的過往?
一瞬之間,只剩下無法面對的茫然。
裴夙他,也是個人。也不過是個男人。
好像過了很久才緩過了這口氣:如今想來,倒不如從始至終都沒有問過這個問題了。何必要知道真相呢。從他嘴裡親口說出來的真相和解釋,只是帶來了更多的不滿和無法理解而已。
從來沒有比這一刻更加痛恨這個世界的「三觀」。爐鼎小侍遍地走,一夕歡愛之後人不如狗?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裡帶著茫然的問他:「師尊,那你之後有什麼打算?」
聽她轉了話題,裴夙彷彿是也想到了什麼,他忽然冷笑了一聲,略帶幾分蕭索的說道:「為師要去赴一場約會。」
「師尊,是什麼樣的約會?」林紫葉從他的話語裡聽出了幾分淡淡的冷意,那一剎那,裴夙竟然給她一種殺氣盎然的感覺。
這個約會,只怕並非風光旖旎,而是什麼……不見不散的死約會吧?
她一瞬間有些緊張:連他都會因此而心情動盪的故人,修為該高到何種程度?
和裴夙同一輩的那些早早入了大乘期,在渡劫修為上下晃蕩的那些老怪物們,她也想要一睹他們的風采啊!
拋開她對裴夙所有的糾結不提,這條修行之路想要走的更順暢舒坦,不是應該一路看遍更多風景,一路挑戰無數敵手的麼?
她也想要看一看,如果對上了真正的同階敵人,裴夙的修為到底有多厲害……能夠親眼看一眼渡劫期之間的打鬥,對她本身就是一種啟發了。
更何況兩人之間還有那樣的契約相系,他若隕落,她亦必然不免。
裴夙無言的拍了拍她因為緊張而緊緊勾住了他手臂的小手:彷彿是感覺到了她的擔憂,他
在黑暗裡笑了一笑:「死鬥。這麼多年了,故人凋零,也剩下他,和我恩怨未清。葉兒,不必擔心。我一定會贏的!」
「……」
這麼有信心?
林紫葉微微歪了頭像是不信的在黑暗裡瞪著他的方向,她瞇了瞇眼睛,忽然跺了跺腳,直接說道:「行,既然您要去赴約,沒道理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我也要去!」
彷彿是怕裴夙不應,林紫葉自己例舉了一堆的理由:「既然是你的故人,那麼他應該也有小輩,有弟子有傳人的吧?我正好需要找人切磋切磋,再說我和你之間有那樣的契約,也事關我自己的生死,您要做這麼危險的行為,沒道理把我丟下吧?」很怕他丟下她一般。
話音未落,裴夙已經啞然失笑:「為師從來沒說不讓你跟著。」他輕輕一歎,「本就決定將你帶在身邊的。」
只是此行,或許就是我們一起攜手能走的最後一段路了。
因為對我來說,時間已經不多了。
***
出了甬道,場中央卻圍著一堆人,看上去十分熱鬧吵嚷的樣子。
林紫葉皺起眉頭凝神望去,仔細一看一下卻大驚失色,急急拉了拉裴夙的袖子:「師尊,這……」
場中幾人,兩站一跪。
站著的是明玉仙子,她雙手叉腰一臉囂張跋扈,對面一臉憤慨的站著的是尹昊天,他身畔,被人迫著壓著跪在地上的是靈素。
這幾個人怎麼又打起來了?
明玉還真是……該死的事兒精!
不過再一看明玉身邊站著的那個高挑男子,林紫葉心裡大概有了譜:那個男人,就是第一場和她對戰時候她的對手。
那個金丹期的男子,顯然是明玉如今的心頭寵,而且看他當時的樣子,對靈泉是非常渴望的。
如果在這樣的慾望驅使之下,那麼讓明玉為他出頭,挑釁提早出來的尹昊天想要拿到靈泉,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只聽得場中明玉的輕笑聲傳來:「本仙子是個講道理的人,現在給你兩條路,要不你拿出靈泉來,本仙子送你一件法器交換,要不你就乖乖跟著本仙子走,以後的好處自然是享用不盡,只要你乖乖跟著本仙子,哄得本仙子開心,靈泉你就收著,無人敢搶,另外本仙子再另外送你三樣法器,給你防身。」
林紫葉直接囧了……
臥槽,仙二代強搶男人的現場版!!明玉仙子你有這麼飢渴麼?都有大把美男心甘情願的跟著了,用得著還要用這等手段麼?忒難看了吧!
原本還在一旁邊微笑著看戲的裴夙好像也是皺起了眉頭,歎了一口氣:「這明玉,越長大越不像話,仗著自家爹媽,這會兒連這事也做的出來……」
「這事你也不打算管管?」林紫葉出聲說道。
如今在場的,有能力插手這件事的,也就只剩下裴夙了。如果這個老魔頭不管的話,明玉仙子自然就可以為所欲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