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一旦說破,其實也不過就是那麼一回事。
如今仔細想來,裴夙從一開始就在對她說「天道氣運無法逃脫,只能搶奪」,逼著她從始至終都要面對靈素那些人,將計就計讓她去和他們爭奪,從他們認識的那一天開始,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今日。
「為什麼非得是我?為什麼逼著我去和靈素他們鬥?」林紫葉越想越覺得蹊蹺,她終於將這個問題問出了口。
裴夙沉默了好一會。
然後他驀然勾起唇角來涼涼笑了一笑:「你和氣運之女的命格就是兩生花。這世上只有你的命星格外不同,若說旁人的命星如螢火,那麼你的命星,就和她的命格如雙星交映,燦燦生輝。從見到你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已經預見到了你和氣運之女的命格彼此交匯,亦可互相反轉。這天下還有誰比你更合適?只有你,才是那所謂遁去的一,亦是撕破天道之網的唯一可能性。」
……所謂的命格不同,其實是因為我是穿越的關係吧。
因為我是穿越者,知道原著的劇情發展,本身命格卻又和林紫葉並不完全相同,所以才有撕破命運之網的可能性。
也因為這樣,所以你從始至終才會在我身上投注這麼多的關注力?
就因為你要破局,就一定要利用別人?至始至終,你對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一場戲麼?
林紫葉只覺心中一涼,一顆心愈發的漸漸沉了下去。
她囁嚅著,很想把胸膛裡含了很久的憤恨吼出口,然而她最終沒有。
如果說自己的確對被喊做師尊的魔君生出過孺慕,生出過期待和依賴的話,一定會被這個男人嘲笑的吧!
無情道,無情道……再沒有比他更清楚什麼才是無情道的人了。對這樣一個人說感情,能有什麼用?
只是看著面前毫無愧色,就好像那個被揭穿了秘密和佈局的人不是他一樣的男子,她心裡就非常清楚,他根本不覺得自己的所做所為,究竟有什麼不對的。
他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沒有錯,錯的反而是她試圖掙脫他布下的網,反而是她身為螻蟻,在網中的拚力掙扎。
她先前滿腔憤怒,到這一刻,卻只剩下滿腹淒涼:裴夙他不會懂,什麼是感情。
他也不會明白,被背叛,到底有多疼!
從頭到尾,最讓她憤慨的,其實並不是他的利用,而是他從始至終就頂著一張關懷備至的臉,背地裡卻在計劃著這樣不堪入目的齷齪!
用關心包裹了自己的壞心,用甜味裹住了最深處的苦澀,卻渾然不管,等到結局的時候,在局中被留在原地的人會有多痛!
現在他將自己的計劃說出了口,她卻只餘下渾噩的茫然。
說破了,接下去他又會怎麼做?那張虛偽的好看的以師傅做掩飾的關切的容顏騙不住她迷惑不了她之後,下一步……他的手段究竟會如何?
他會就這麼放過她麼?
不可能的,這個男人並不是那種,會半途而廢的人啊!
已經在她身上花了這麼多的時間,培養了這麼多的感情,他如何會一朝放手,平白送她一條生路?
但另一方面,裴夙盤查之後亦是發現,素女內經的修為已經融入了她的血脈,這也就意味著,她的血脈之力再不能被隨意汲取,從靈氣到氣運,全部如同老樹一樣,牢牢的扎入了她的血脈之中。如果想要廢掉這門功法,就要將她如今的修為一併廢除——若是如此,那麼魔君之前所有的佈局,亦隨之盡付東流,因為一個修為被完全廢掉的女修,對他來說是一點用也沒有的。
如今即使兩人再有一夕之歡,他想要用契約對她予求予取,卻是絕對不可能的了。
他心心唸唸的,不就是想要她修為陡增,想要一朝引她之功力盡為己用麼?就為了這個,用契約將她圈在一個安全的真空裡,也為了這個,始終在她面前戴著偽善的面具:現在一切俱成泡影,這個男人真會善罷甘休,簡簡單單的就放她一條生路?
在這一刻,在她的眼眸之中,裴夙這時候,看見了她竭力掩藏的擔憂和恐懼。
他沉沉的勾了勾唇角:知道害怕,那麼做下決定的時候,為什麼不三思而後行?
人一旦撕破了臉,之後的結果,就不在他們雙方掌握之中了。
銳眸一轉,又掃到了如今正在牆角奄奄一息的容離,裴夙手掌一張,手中吸力重重,只一抓,就將那隻狐狸拎到了手裡。
對上容離平靜的,甚至幾乎是認命的眼眸,裴夙臉上的笑容極為張狂,他回頭看了一眼林紫葉:「若只有你一個人的話,你絕不會想到這該死的心法。這些煽動你背叛我的人,全部都要死。」他的語意冰冷,卻帶著絲毫不容人質疑的決斷。
他不是在開玩笑。而是真的會這麼做,因為容離他們的性命,根本不會動搖他的道心。
「你夠了!」聽著他囂張而肆無忌憚的話語,以及臉上壓抑不住的憤怒血腥,林紫葉直皺眉頭,終於忍不住出聲,沉聲喝了一句,「你恨我壞了你的計劃,就衝著我來,何必牽累他人?」
「衝你來?」裴夙冷笑了一下,「你不是覺得學了這個心法壞了我的局,我就拿你沒有辦法了麼,那我還怎麼衝著你來?打殺了你麼?葉兒,我可不捨得呢。」
他輕輕歎氣,似是有些揪心的挑一挑眉:「真是捨不得。」
「你捨不得的,是你花在我身上的時間和心血吧。」林紫葉一語道破,眼見容離在他手上已經是奄奄一息,她急道,「你放開他,你我之前的事情是你我之間,何必牽累旁人!我若是欠了你什麼,我一人還也就足夠了,你我都是修士,豈不知無端殺孽過多,日後天劫降臨,必有所報?」
裴夙聽得她說的似是關切又似是埋怨這句話,眼瞳一緊,看著她的眸子裡似是多了幾分複雜,他手中一鬆,被拎著頸子吊在半空裡的容離被他一鬆掉下,在地上撲騰了兩下咳嗆著喘過氣來,裴夙卻根本沒有分心去關注這只倒霉的狐狸,他邁出一步,跨到了林紫葉面前,修長而白皙的手指似是帶著千般不捨的撫摸過她微帶蒼白的臉頰:「葉兒,我的的確確是捨不得你啊。」
話音未落,手卻已經緩落如刀,狠狠切在她的頸後。
永遠的口不對心。
林紫葉一聲不吭的暈了過去。
室內一下子完全的安靜了下來。
裴夙抱住了軟軟暈倒的女孩兒,看了一眼還在地上努力喘勻氣息的容離,冷笑道:「你們以為這是對她好?我原是打算瞞住她直到最後那日,現如今卻迫得我不得不在時機未完全成熟之時就動手。如此變起倉促,我便是曾經想過要手下容情,如今也是不能了。」
他冷冷說完邁步就走,只剩下狐狸有些愣愣的呆在原地。
容離衝著他的背影嘶喊著:「你以為她在乎你以後的手下留情?你心裡清楚,她的眼裡揉不得沙子!」
裴夙渾身一震,回頭盯了他一眼,只看的容離不寒而慄。
他走以後,容離幾乎是要咬著尾巴團團轉了:如果他自己看見肯定會捉雞的,神馬時候開始跟那條傻瓜蛇一樣的動作了?
這回算是弄巧成拙了?這下怎麼辦好……不,不應該是這樣的,阿潛明明算過,這裡才是唯一的生路。
***
當林紫葉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已經不再身在合歡宗。
同陽光一起映入她眼簾的,是阮媚略帶冷意的面容。
「裴夙呢?」林紫葉吃力的問道。
她渾身修為被禁,頸後酸軟,身上使不出力氣。就連神魂裡和封神圖以及惡蛟它們的聯繫,也被完全的禁止了。
就連說一句話,光光是蠕動嘴唇,就好像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阮媚坐在她床邊,往她嘴裡塞了一顆丹藥,淡淡的說道:「老祖去閉了死關。」
林紫葉聞言怔住了:死關?
對上她震驚的容色,阮媚手上的動作略停了一停,然後有些呆板的繼續了下去:「不過老祖說了,讓我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一樣一樣告訴你,事無鉅細。」
這些日子?
耳朵敏銳的捕捉到了這四個字,又感覺到身上使不出力的感覺,林紫葉閉了閉眼睛:我到底是昏了多久?
阮媚的聲音冷冷的:「首先,明玉仙子如今和尹昊天在一起,兩個人感情很好。你那隻狐狸,找不到你就跑回去了靈素身邊,靈素不肯原諒他,還為了氣他跟寧熙景在一起了。」
「……」如果不是身不能動,她大概真的會直接蹦起來的。
次奧,這一系列的事情,絕壁這就是神展開啊!
阮媚的眼神閃了一閃:她當然看的出來,林紫葉對這個結果表示大惑不解,不過她才不會那麼好心告訴她具體情況呢,如果不是因為最近一直被那個老奸巨猾的貨壓著,打賭又輸了個徹底,她才不會來伺候她這麼嘔心呢,好歹她們是過去的情敵好不好!
哼,你就抱著你的一腔好奇心去悶死吧!
阮媚在心裡偷偷的這麼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