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後,上界日報採訪當時已經是魔威滔天,凶名赫赫的裴老祖。
沒錯,這個時候的裴夙,又有了裴老祖這樣的稱呼。
來採訪他的是個有點兒花癡的小姑娘,這女孩子是上界土生土長,一出生就有大羅金仙修為的土著。
仗著父母在仙界日報混了一個鐵飯碗,又搶了這次的採訪機會,小姑娘只是想要滿足一下自己八卦的心態罷了。
於是在問完了「勵志」的官方疑問之後,她聽完了裴老祖的復仇故事,忽然問了這個男人一個問題:「裴老祖,你這一輩子,有後悔過麼?」
淵渟嶽峙,如沉淵寒潭的男子輕輕掃了她一眼。
看的女孩兒不寒而慄,這一眼裡,含著淺淺的責備和不滿
她知道這個問題不在他們提好的綱要裡頭,也知道自己脫綱了。
原以為裴老祖不會回答,或者他會秉持一貫的乾脆,將她趕出去,誰知道裴夙沉沉的掃了她一眼之後,卻緩緩的搖了搖頭。
男人的聲音亦是如冰雪相擊:「不,我從不後悔。」
但這不代表,我沒有過值得後悔的事情。
女孩子卻不敢再多問下去,因為她不敢再冒犯老祖的威嚴,方纔這一個問題所受到的威壓,已經讓她有戰戰兢兢的感覺了。
第二天,上界日報的頭版頭條,寫的就是裴夙的個人經歷。
為了弘揚「魔修也是有苦逼身世,我們要愛護小孩子以免他們以後變成魔修作惡」這個理念,裴夙在記者陛下,變成了一個有各種苦衷,為了替家人報仇而隱忍的男人。
他殺了他姐姐的事情早就為普羅大眾所知,但是直到這篇報道出爐之後,大家才知道,所謂的弒親者,究竟背負著什麼樣的苦痛。
於是,如同執筆者所希望的那樣,一下子,愛慕著裴夙的人就開始紛湧而上,越來越多了。
畢竟他已經報了仇了不是麼?畢竟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了不是麼?
在很多女修看來,即使是修了無情道的裴老祖,或許在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之後,也會變成一個有情人的。
如果有人可以陪伴,誰會願意萬年孤寂,誰會願意選擇一世獨行?
她們都覺得,也許自己就是那個能夠終結他孤獨的女人。
用真情去感化他,用真心去化掉他心裡的堅冰,教會他到底,什麼才是愛情。
在這篇報道出爐之後,裴老祖的行情,一下子驟然看漲啊。
裴夙忍不住的揉了揉額角,只覺得那邊的青筋亂跳,這會兒看著那些黏上來的千妖百魅,他是真的很想,把那個一點也不客觀,偏偏感情用事寫了一堆「他怎麼怎麼無奈可憐」的女修抓過來打上一百遍啊一百遍!
口胡,她把他當成什麼了啊!
不過一想起那個脫線的記者,想起她昨天的問題,他就想起了數千年之前的往事。
後悔麼?他的確是從來不後悔的。
但如今想起來,他也的的確確,並不瞭解那個他看著她一步步長大的女孩子,如果要說後悔的話,他不如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沒能夠算的更精密一點,為什麼沒能夠把一切看的更遠一點。
他唯一算漏了的,只有多變的人心。
原本以為修了無情道之後,她遲早會變成和他一樣,但是她卻走了另外一條路,接著頭也不回的和他分道揚鑣。
能順利的經過天劫,某一方面來說,其實他們應該是一類人,可是和他不同的是,她並沒有真正斬斷塵緣。
羨慕麼?
妒忌麼?
還是恨呢?
手指緊緊攥入手心,即使是在幾千年之後,再想起那個人和那些事,他依舊無法釋懷。
其實當初飛昇的時候他已經手下留情,若非如此,他會吸乾她的渾身血液,將她所有的一切全部奪取。
但正是因著那一絲一縷說不清的感情,讓他只取了氣運,然後用之於渡劫,順利飛昇。
只是這樣她卻已經選擇不原諒他,這可真是他教出來的好徒弟啊!
如果她也像那些蠢貨們一樣該多好?
真是浪費了他這麼久的口舌和時間。
那樣緻密的情網,連他自己都幾乎身陷其間,她又怎能脫網而出?
現在想來,裴夙依舊不覺得自己有看錯。
那個女孩兒應該和他一樣都是都不懂愛的人。
但她選擇了偽裝。
偽裝愛著一個人,不累麼?
為了一個弱者和他分道揚鑣,有意義麼?
妳和他,從來不是一類人啊!
然後他忽然想起了他們見最後的一面的時候,那個笑的如三春之花的女孩兒對他說的話:「裴夙,你不懂愛。很可惜,有人教會了我愛情,但能教會你愛情的那個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