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范聰和趙國林已經重新收拾好準備出發了,范聰又過來問了一遍:「小雨?」
周小雨咬著唇不說話,環視著眾人,可是沒有人替她做決定,到了最後,還是郭平一聲不吭去車上拎下她的行李交給她:「走吧小雨。」
周小雨意外地看著他,這個家境貧寒而沉默寡言的男孩子卻第一次用這樣堅定的語氣和她說:「你走吧,不要猶豫了。」
她遲疑著接過了行李包,看著郭平的眼睛,他們倆是同一屆的學生,平時一直很要好,兩個人雖然沒有互相表白,但是多多少少有些意思,冬天的時候他會順道騎車來她宿舍樓下接她,買熱騰騰的豆漿和肉包子,有的時候是煎餅,大夏天的,他大汗淋漓地去打印店打印資料,讓她在有冷氣的辦公室裡等著。
他家庭條件不好,獎學金除了學費和生活費之外所剩無幾,夏天就經常穿學院裡發的紀念t恤,印著和平大學四個字,很醜,幾年下來,卻也已經磨白,安逸之對他的情況心知肚明,時常請他們吃飯,過年過節的時候帶他們回家包餃子,那個時候還有孟帆,像個大哥哥一樣照顧他們。
郭平生日的時候,她把攢下來的錢給他買了套衣服,不是名牌,但是很舒服得體,他很喜歡,又有些不好意思,她把衣服一丟就跑了。
還有無數個夜晚,他們在解剖室裡熬到很晚,如果不小心打了個瞌睡,醒過來的時候會發現她身上披著他的衣服,雖然很舊了,但是洗得很乾淨,沒有男生身上常有的汗酸味,反而有一股肥皂的清香。
他真的一點都不完美,和很多男生一樣不懂女孩子的小心思,不懂浪漫是什麼,沒有錢,沒有給她送過花和巧克力,沒有請她看過電影,他喜歡她,卻從來沒有表白過,只是默默地照顧她,周小雨眼眶裡淚花亂轉,范聰看不下去了:「好了,那我們先走了。」他拉著周小雨就走。
她捂著嘴巴跌跌撞撞跟在他後面走,范聰拉她上車,她卻好像是腳被釘在了原地,也不知道是想了什麼,到最後乾脆一咬牙,搶過自己的行李,硬梆梆丟下一句:「我不走了!」然後竟然匆匆跑了回去。
這下連沈純都意外了:「你回來幹什麼,我們這裡可沒有人會無償保護你!」
周小雨鼓起勇氣:「我不走了,我會自己保護自己的,我不走了。」她看著郭平,抹了抹眼淚,重複了一遍,「我不走了。」
安逸之唇邊露出一絲笑意,打趣道:「好像不是為我留下來的。」
郭平臉一紅,倒是周小雨一跺腳:「老師!」她飛快睃了郭平一眼,把行李放回車上,「你不是還要想辦法嗎?」
安逸之看到范聰鐵青著臉讓人把車開動了,很快絕塵而去,他就說:「郭平,你要對小雨好才是。」
郭平攥著她的手保證:「我知道。」他也沒有想到周小雨竟然會選擇放棄強大的范聰而選擇跟著他們留下來,他不大會表達自己的情緒,只能更加用力握著周小雨的手,她雖然臉紅,卻也沒有抽開。
這回連沈純也笑了起來:「買定離手,你可不能反悔了啊。」
「我不會!」周小雨堅定道,「我不會後悔。」
林榕便也笑:「真好呢,患難見真情。」她喟嘆一聲,自覺如果她是周小雨,也未必能夠下得了這個決心。
安逸之把話題找過來:「你們看這裡,這是加油站,離這邊不遠的地方有一條河。」
「什麼意思?」那個男生,名字叫做孫孝的人說,「喪屍並不怕水。」
「我們只要把喪屍引開就好了,它們對鮮血的味道很敏感。」安逸之說道,「只是不知道它們的嗅覺是不是和狗一樣,過了水就聞不到了?」他問得是沈純。
她點點頭:「不僅僅是鮮血的味道,還有巨大的聲響,也可以吸引它們。」
「炸彈!」這是終於又找到了自己存在感的葉田田,忙不迭跑出來刷存在感,「我還有剩!」
安逸之嚴厲道:「我不是讓你全丟了嗎!這麼危險的東西你怎麼還留著!」他的語氣很嚴厲,葉田田很心虛:「我、我只是覺得……」她找不到藉口,乾脆哇一聲哭了,「逸之你凶我!」
「……」安逸之在她的抽泣聲裡敗退,「別哭了,行了行了,東西交出來,下不為例。」
葉田田把做好的炸藥交給他,這是升級版的,看起來安全了不少,應該不會存在不穩定而把自己炸傷的情況。
安逸之就問:「孫孝,你的進化方向是什麼?」
「我跑得快!」他連忙說。
「到時候就要你去引開它們,你敢嗎?」安逸之問,「如果你做得到,我們就去試一試,如果做不到,那麼我們也只能這樣了。」
孫孝吞了吞口水:「我一個人去引開喪屍群?」他心裡也在發怵,這可是一不小心就會丟了小命的事情。
「對。」安逸之說,「你從這邊走,游過河,然後從這裡繞過來和我們會合,我們會去救你的同學,這個辦法有點兒冒險,老實說我也沒有把握可以成功,但是只有這個辦法,要不要嘗試,都看你。」
孫孝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一咬牙:「行!」
「那你吃點東西恢復一下力氣。」安逸之做了個手勢讓大家上車,孫孝問:「用什麼引開它們?」
「血。」他熟練地找出針筒,然後給自己的手臂消毒,「林老師你來,抽400cc。」
沈純不贊同:「你失血過多對我們都不利,還是別人來吧。」
「我來!」郭平自告奮勇,趙心怡不甘示弱:「我也來。」林榕也說:「讓我們來吧,安老師太辛苦了。」
安逸之想了想,就說:「行,每個人都少抽點,郭平200,小雨、趙心怡和林老師各100吧,女人都貧血。」
葉田田不喜歡這種東西,她做得檢查夠多了,有些怯生生地往安逸之身後躲了躲,他摸摸她的頭:「田田就不要了,她還小。」
孫孝幾乎沒跪下來給他們磕頭:「謝謝你們。」
「你運氣好。」沈純現在開始和安逸之分別扮黑臉和紅臉,因此口氣故意不怎麼好,「安老師是醫生,一天到晚就想著救死扶傷。」
車子很快就開到了目的地,放眼望去,果然圍著不少喪屍,遠遠看去也不算多,但是考慮到喪屍的殺傷力,那也是很恐怖的事情了。
抽取出來的鮮血都被積攢在一個小瓶子裡,就是一般用來噴水的小化妝瓶,是林榕貢獻出來的,到時候噴一噴就是一片血霧。
葉田田擠到安逸之懷裡去指著地圖說:「今天的風向是這樣的,你要先從這裡跑,然後過河才行。」
孫孝默默背熟路線,然後接過那個塑料瓶攥在手裡:「我去了。」
「要當心。」安逸之關照他,「很危險,一定不能掉以輕心。」
孫孝點點頭,拉開車門飛快跳了下去,葉田田跟著張望了一下,圓圓迅速從他的奔跑姿勢,肌肉的發達程度,以及速度判斷出一點:「他以前應該也是運動員,跑步的節奏很準確。」
葉田田完全看不懂,瞟了幾眼就縮回了腦袋。
孫孝原本是體育特招生,最擅長的就是長跑,這回可真的是拼上了一切在那裡跑,噴霧劑非常好用,雖然只是一層血霧,就已經讓飢餓的喪屍騷動起來,他是往上風向跑的,氣味很快就傳到了喪屍那裡,它們騷動著往他的方向追趕上去。
這個時候的喪屍走起路來的速度已經有人快步走那麼快了,有幾個喪屍快起來還可以達到跑步那麼快,只不過後面浩浩蕩蕩跟了一群,看起來非常驚悚,孫孝根本連頭也不敢回,生怕自己一看就會奔潰,再也沒有力氣跑下去。
饒是如此,身後不停傳來喪屍吧嗒吧嗒追隨的聲音也足夠滲人了,他覺得頭皮發麻,腿已經軟了,但是他還在跑,血腥味吸引了絕大多數的喪屍,前面就是小河了,夏天的河水到不算是涼,他憋了口氣紮下水,潛到了水底,喪屍懼水,不會跟上來,他卻不敢呼吸,潛泳了好長一段距離才敢浮上水面換氣。
另一頭,爆炸聲傳來,剛剛失去了他蹤影的喪屍們朝另一頭湧過去,孫孝鬆了口氣,濕淋淋從水裡爬起來,郭平和周小雨、林榕開著車在等他,林榕給了他一塊毛巾擦水,他哆嗦了一下:「我的同學呢?」
「安老師和田田、沈純他們去救了。」郭平安慰說,「你別擔心,安老師言出必行,答應你的事情肯定會做到的。」
孫孝略略放下心,又感激道:「真是謝謝你們了。」他想起這一路上奔逃的時候見識得人性卑劣,不禁感慨說,「安老師真是好人。」
周小雨抿唇笑說:「安老師做人光明磊落,我和郭平跟著他兩年,一開始以為只是普通老師,不過越到後面越佩服他,老師工作很認真嚴謹,對學生都很負責,有的時候到半夜凌晨還在研究室裡。」如果沒有安逸之這些年來的言傳身教,她未必會在最後關頭醒悟到對自己來說,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她為了保命而背叛了自己,她肯定會後悔餘生。
郭平開著車,也點頭說:「是的,老師人很好,很照顧我們,有的時候我們下課晚了,他還會開車先送我和小雨回宿舍,經常請我們吃飯,本來拜師宴要在飯館裡辦的,他就只在食堂吃了一頓,還是餃子,四塊錢一盤的。」
說起安逸之,林榕也要插句嘴:「而且這一次的義診,其他老師都不肯過來,畢竟太偏僻了,就他是主動申請過來的。」
「老師有仁心,跟著他,我們學到了很多東西,尤其是在末世以後,他從來沒有想過拋棄我們,一直很照顧。」郭平感慨道,「有危險他都是挺身擋在我們前面,真的,從小到大那麼多老師,有學問的也不只是他一個,但是老師是唯一讓我敬佩的。」
孫孝一直聽著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就看到不遠處有幾個人匆匆跑來,沈純和安逸之身上都沾滿了血跡,跟在他們後面的,是跌跌撞撞的幾個年輕學生,和三個穿著獄警制服的警察。
他們氣喘吁吁地跳上了車,林榕已經把毛巾遞了過去,安逸之擦了把臉,又給葉田田擦,她仰著面孔讓他細細擦去臉上的血污,因為運動過後的臉頰肥嘟嘟紅撲撲的,特別可愛,安逸之沒忍住,伸手掐了一把,真的是軟軟地像糰子一樣,手感好極了。
面對葉田田控訴地眼神,他正經地咳嗽了一聲:「田田,你又胖了,最近吃太多了吧。」
「肯德基……」葉田田有氣無力縮在座位裡,曲著腿抱著膝蓋,對唸唸不忘的肯德基怨念,安逸之從她的背包裡掏出一顆水果味道的棒棒糖塞她嘴裡,然後世界頓時清淨了。
看來以後除了水和食物,葉田田的棒棒糖也要列入必需品的名單裡了。安逸之在心中這麼給記上了一筆。
到這個時候,他才有心思仔細打量救上來的人,他們現在是分了兩輛車,一輛是由郭平駕駛的,載著趙心怡和周小雨,是馬兵貢獻的那輛房車,另一輛就是這個從加油站裡搶出來的,由林榕駕駛——她不僅是個美女,駕車的技術也很棒——載著剛剛逃出來的他、葉田田、沈純、孫孝。
剛剛被救出來的幾個人裡,其中幾個一看就知道是大學生,兩男兩女,那兩個男生好像是孫孝的室友,三個男生感情不錯,現在在低聲說話,另外兩個女孩子好像驚魂未定,蜷縮在車的一角,只和他們悄聲交流,孫孝在和他們說著方纔他們營救的事情,安逸之頓時得到了幾個學生感激的目光。
只是另外的三個男人看起來都是三四十歲,很普通的長相,丟在人堆裡都找不見,他們都穿著獄警的制服,鬍子很久沒剃了,看起來很邋遢,頭髮都是短短的平頭,自稱是附近監獄的警察,還帶有配槍,為首的那個注意到了安逸之的目光,笑了笑說:「我是王大成,阿德,這是老葛。」
「安逸之。」他微微笑了笑,沒有露出破綻,反倒是很和氣地問,「你們都還好吧,受傷了嗎?」
老葛說:「小傷而已,末世裡,哪有不受傷的。」他眼睛很小,一瞇眼就幾乎看不到眼睛的部分了,人高高瘦瘦的,額頭的部分很凸出,一開口,可以看到滿口的黃牙。
倒是那個阿德笑瞇瞇地說:「受傷倒是沒有,就是餓了,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吃的。」他和老葛截然相反,生得白白胖胖的,老大的啤酒肚,一看就很和氣。葉田田咬著棒棒糖問他:「你的肚子,幾個月啦?」
「五個月!」阿德拍拍肚皮,和她扯淡,「小姑娘你多大了,上初中沒有?」
圓圓怕葉田田露餡,特地提醒她:「說你上高二!」葉田田小臉一揚:「我十八歲了!不是小孩子!」
「好好坐著。」安逸之拍拍她的小屁股,示意她坐好不要亂動,他不怎麼希望葉田田和他們接觸太多,因為他這一輩子,接觸的最多的就是生死,因此對於某些東西總有一些超出常人的敏銳,他覺得這三個男人有些古怪,卻說不出古怪在哪裡,而現在也不是追根究底的好時候,他也就沒有表現出來。
傍晚時分下起暴雨來,他們就找了一個服務站休憩,裡面的食物早就被其他過客一掃而空,但是到底是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大家也就不嫌棄了。
晚飯吃得是粥,趙心怡煮的粥不算薄卻也不厚,放了幾勺白糖攪了攪,然後還一臉歉然道:「老師,東西剩得不多了……」
明明還有不少麵粉和大米的,趙心怡說謊卻說得臉不紅心不跳,安逸之點頭,覺得她們值得表揚,升米恩斗米仇,施恩也要有個度,太過惹人覬覦就不好了,這幾個學生還是挺有長進的嘛。
聽她這麼一說,其他人根本不敢對晚飯抱有任何想法,一個個埋頭吃飯,安逸之原本還以為葉田田會抱怨幾句,誰知道她一口氣把粥灌了下去,抹了抹嘴就跑外面去玩兒雨了。
到底還是個孩子。
過了一會兒她跑進來,興致勃勃問:「我們可不可以接水洗澡?」
洗澡?一聽這個詞兒,原本不怎麼說話的女生們眼睛都是一亮。
說真的,末世停水之後,洗澡真是一個大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