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中秋不久,羅四海的長兄便著心腹之人捎家書到響水關,要羅四海將親娘與家眷送回京城。
羅桃依聽到這消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去求羅四海,哪料到這次一向疼她的老爹鐵了心腸,轉回頭向羅夫人哭訴,被羅夫人哄了許久,最後悶悶不樂的來尋書香訴哭。
「師傅你在徒兒面前哭鼻子,是想讓徒兒安慰你嗎?」
羅桃依被劣徒取笑,將院子裡的小馬紮扔過去,被書香輕巧避開,又打趣她:「莫非是師傅的大伯擔心師傅在邊疆難得尋到匹配的師公,這才一定要接了師傅過去?」
羅桃依一腔憤懣淚意生生被她攪和散了,恨不得抽她兩鞭子,她卻打了盆水,洗了巾帕遞過來:「擦把臉吧,徒兒還是喜歡師傅你生氣時候的樣子,像牡丹一樣嬌豔。」
被徒弟欺負的快要哭出來的師傅沒出息的坐在那裡掉眼淚,當徒弟的一邊替她擦臉一邊哄她:「……要不,我給你包沙蔥餃子吃?」
響水風俗,上馬餃子下馬面,出行跟回來都圖個吉利。
好歹羅桃依這也算要出遠門了。
「我……我還要吃髮菜蛋餃……」她抽抽咽咽邊哭邊要求。
遇上這樣的女孩子,笑則大笑,怒即動手,哭也是毫不吝嗇眼淚,喜笑隨心,書香只覺甚合她脾胃。可惜如今卻要走了。
「行!誰讓你是師傅呢!」
乍聽離別,書香不是不傷感的。可是羅桃依畢竟身份不比尋常女子,在邊關婚配的可能性極小,回到京城,嫁個高門大戶原是正途。
她帶了七百文錢出門去打酒割肉,又買了新鮮的沙蔥韭菜雞蛋回來,和麵剁肉,一通忙亂。
新鮮的羊肉肥瘦相間,剁成肉泥,再把沙蔥切碎倒些胡麻油拌勻了,在沙蔥上面形成一層保護膜,再加鹽,搗碎的姜擠出薑汁來,各種調料適量,不曾下鍋便聞到了香味。
羅桃依跟在她身後紅著眼睛全程觀看,見她把雞蛋打散攪勻了,鍋裡放油,等油熱了七八成,倒雞蛋,然後一直不停攪下去,還未成形的雞蛋被這樣強力的攪拌,最後成了蛋碎,再加花椒末壓腥,切好的韭菜碎跟早已洗乾淨泡好切好的髮菜放進去,與雞蛋一起攪拌,最後再加鹽,聞起來鮮香的兩樣餃子餡便拌好了。
「師傅,去洗洗手包餃子吧?早點學將來好包給師公吃。」
當徒弟的全無尊師重道的想法,支使師傅順理成章,當師傅的洗了手,跟著徒弟包餃子,包出來的成品被嫌棄了無數次,漸漸的開心了起來,等到面板上擺滿了一盤盤元寶樣的小餃子,她又將來時的傷心忘的差不多了。
當天下午,師徒二人外加小鐵都吃了個肚兒圓。小鐵吃完了餃子,又拿了個盆子給小妞子盛了些餃子端去郭家了。桌上止余了羅桃依與書香。
書香將早溫好的酒端了過來,倒了滿滿兩杯,「桃依,今兒我與你餞行,請滿飲此杯!」
後者豪邁舉起杯來:「徒兒,不許呼師尊名諱!」一飲而盡,又自動自發添酒絮叨:「師傅走後,你定要好生練武,將來若有機會相見,師尊定然要考你……」
「師傅你越來越嘮叨了,再嘮叨小心嫁不出去……」
酒殘人盡,別情依依。
當晚羅桃依回去以後,書香喝的醺然欲醉,裴東明從營裡回來,見到醉後愈加嬌豔的小媳婦兒,連連親了好幾口,卻見她倚在枕上頗有傷感之色,連問了好幾次,她才半醉著揪著自家夫君的手傻笑:「羅家的小霸王要回京了。」複又惆悵:「真是有些捨不得這個小霸王……要是她嫁進了京裡規矩多的人家,怎麼辦呢?」
人還未走,她已經擔憂了起來。
「萬一被婆婆小姑子欺負,難道要揮鞭子?」
想想那場景,她又「噗」的樂出聲來。
相較蓮香與婆婆的相處模式,她倒更喜歡羅桃依這樣爽脆的性子。
「不年不節,羅大小姐為何要回京?」裴東明很不明白。
羅四海出了名的寵女兒,羅桃依這些年來從未離開過他,如今卻要將她送往京城,總教他嗅出些危險的氣息。
書香撐著越來越重的腦袋回憶了一番,「……聽說連羅老太太跟羅夫人也要回京……羅大老爺來信催了……」
安頓好了醉貓一般的書香,裴東明心急火燎的前往城守府求見羅四海。
羅四海正在書房,聽到門房來報裴東明求見,心中不由暗歎,他倒是個明白人。
等裴東明被僕人領了進來,他便輕笑:「聽說今日裴娘子為桃依餞行,這孩子吃的醉醺醺回來。裴校尉大半夜跑來,難道是為老夫餞行嗎?實在令你失望,老夫還得在響水城呆著。」
裴東明苦笑:「城守大人什麼都明白,何苦讓下官猜啞迷?下官耳聾目塞,住的又偏,什麼消息都不知,今晚前來,特意請大人指點迷津。」說著一拜再拜。
他這是暗指自己不知京中變動與邊關可有關聯,這才求上門來。
羅四海也不廢話,將手頭長兄的密信直接遞了過去。
裴東明一目十行的看完了,長眉幾乎要擰在一處。
羅大老爺在信中只提及,自三皇子倒臺之後,太子行事公正,如今呼聲越來越高,隱有取代陛下之勢。皇帝已到風燭之年,反對太子頗為忌憚。
朝中文臣武將在這種勢頭之下,已有惶然之態。
宮中如今風頭正盛的乃是吳昭儀,正是曾潛的親外甥女兒。
曾潛原是鹽商出身,只因親外甥女一個得寵,全家升天,於是拿錢砸了個六品武官,也不知道那吳昭儀在皇帝耳邊吹了多少枕頭風,陛下如今想要提撥她舅家,卻被太子在朝上據理力爭,文武群臣之中也有力阻的,本來這曾潛原是要尋個肥差,豈知最後兩方勢力拉鋸之下,皇帝提撥倒是提撥了他,將他從六品武官提撥成了四品,只是原來的肥差卻變成了戍邊守將。
正好金沙關守將年老,左家父子又都手握重兵,一個在響水關,一個在瀚碧關駐守,遙相呼應,索性趁此機會將左遷調到西南去,令曾潛頂替了他的職位。
為此吳昭儀在宮中不知道哭了幾次,說她舅父連個仗都不會打,卻到了邊疆,蠻夷不知多兇殘云云。
皇帝安慰了她幾回,武將到得邊疆乃是升職最快的途徑,立個戰功便有名目可賞。
羅大老爺聽聞此消息,擔憂羅四海一家,索性著人去江淮調查曾潛為人品性,哪知道一查之下反倒生出不好的預感來。
曾潛為人狠辣,欺男霸女,淫人妻女,不知做下幾多噁心,蓋因宮中有人撐腰,地方官不敢得罪,這才橫行至今。
但羅大老爺考慮到老母跟羅四海家眷,此地乃是邊疆,戰火不斷,左遷坐鎮倒還罷了,世代將門,如今派個酒囊飯袋下來,情形實在令人擔憂,這才強烈要求羅四海將家眷送回京中去。
裴東明看到這密信家書,旁的倒罷了,其中曾潛淫人妻女這一條,反復琢磨幾次,心中騰的升起一股怒火來。
他與自家小媳婦兒半夜睡不著覺,不知道翻來覆去將曾潛意圖猜了多少次,都當他不過初來,籠絡人心而已,如今再想起家中尚有將軍府風夫人送的衣物釵環,心頭全然不是滋味。
過了四五天,羅桃依拜別父母,跟羅老太太在羅家府兵的護衛下一路進京了。
羅夫人雖溫婉,勸說了女兒,自己卻打定了主意不走。
「我若走了,夫君怎麼辦?」
羅四海將自家長兄的信件給她瞧了瞧,哪知道她溫柔一笑:「無論如何,我總與夫君在一處的。」
羅四海心下感激,好些日子不曾去大院子裡,自女兒去後,反倒一直歇在羅夫人房裡,夜半夫妻二人常常聊起羅桃依,止不住的憂心,夫妻感情倒越發的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