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紛紛揚揚,沈黛披上羽絨服,拉開陽台玻璃窗走了出去。
冷風迎面吹來,沈黛不禁打個哆嗦,雙手插著口袋走到護欄前,左看看,右看看……
看到陸遲站在隔壁的陽台上,只穿著黑色針織衫,同樣沒有開陽檯燈,室內燈光漫出來,他仰頭看雪,平時冷漠的臉,此時卻平和了下來,似古風圖裡的翩翩佳公子,遺世獨立。
「你不冷嗎?」沈黛小聲問他。
陸遲側頭,見她裹著羽絨服看起來依然嬌小玲瓏,笑了下:「有點,羽絨服借我穿穿?」
燈光朦朧,夜裡的他俊美迷人,沈黛承認自己是個好色的,趁美色誤人前轉過頭,「好了,進去吧,別感冒了。」最後看眼雪景,她也進去了,順手拉上窗簾。
隔壁的陽台黑了,陸遲繼續站了會兒,沒有她,這雪也沒什麼意思,轉身回屋。
沈黛聽到那輕微的拉窗聲,不知為何笑了,彎腰抱起乖寶,摸摸它腦袋,「真乖。」
~
雪下了一夜,早上窗外依然飄著細細碎碎的雪花,沈黛站在陽台往下看,地上積了厚厚一層雪,處處白雪皚皚。
空氣倒是格外地新鮮。
出門時遇到陸遲,沈黛再次感謝他的那個水晶蘋果。
「別忘了我的禮物。」陸遲盯著她眼睛提醒道。
沈黛笑笑,鎖好門走向電梯,陸遲猜她應該準備了禮物,唇角上揚,巴不得天馬上黑了。
兩人依舊先後開車離開小區,陸遲故意開得很慢,留意後面的沈黛,雪天路滑,陸遲對沈黛的駕駛技能始終抱有那麼一點點懷疑。不過今天大家開得都特別慢,加上路途短,堵了十幾分鐘的車,沈黛穩穩當當開到了公司。
陸遲籌備的這部電影名為《傾臣》,主演都已定下,現在劇組服裝處於製作設計圖階段,周曉元分配了幾個小配角給沈黛,要求她月底前交上初步設計稿,沈黛坐在電腦前,對著劇本分析人物。
整部電影圍繞貂蟬展開,貂蟬被王允收留前,是個小乞丐,十一二歲的年紀,已經出落地十分水靈,被紈褲子弟調戲,王允從旁經過,救了她,帶她回家。沈黛現在負責的,就是這個紈褲子弟與他身邊的家丁。
劇本裡是寒冬臘月,服裝總要求唯美,無需太拘束於三國時代,沈黛拿著畫筆簡要勾勒,修修改改,一天過去了,下班前,沈黛將桌上的一疊畫稿放進包包,準備晚上試著繪製電子初稿。
上了車,收到陸遲的短信:晚上我有事,可能八點才回去。
沈黛看著手機,猶豫幾秒問他:那我還用準備你的那份嗎?
陸遲一分鐘後才發過來:你可以先吃,剩菜剩飯幫我溫著。
不情願的語氣幾乎快衝出了屏幕。沈黛好笑,體貼回:好,我幫你溫著,你專心工作。
聖誕節,沈黛當然會等陸遲一起吃飯,但她不想陸遲著急回來。她不說等,陸遲認定只能吃剩飯了,無論工作還是開車回小區,都不必著急。
回到家才剛剛六點,沈黛進廚房洗菜切肉,都準備好了,陸遲回來開火就行。忙完了,沈黛去了工作間,一心繪圖,精神集中,不曾留意時間,乖寶乖乖地窩在她拖鞋旁,周圍這麼安靜,手機突然響了,沈黛嚇了一跳。
「你回來了?」沈黛拿著手機站起來,瞥見已經八點十分了。
「嗯,開門。」
男人不冷不熱,聽不出喜怒,沈黛放下手機,一邊活動手臂一邊去給他開門。
陸遲見她穿的是睡衣,眸色暗了幾分,「準備睡了?」
沈黛瞪他:「睡什麼睡啊,我還沒吃飯呢,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陸遲正往裡面走,聽她說還沒吃飯,倏然回頭,黑眸鎖定沈黛,震驚疑惑喜悅,還有沈黛看不懂的情緒。知道他肯定是高興的,沈黛沒再看他,讓他自己倒水喝,她去廚房忙了。
陸遲視線追隨她身影,捨不得離開。
他早就盼著一起跟她過聖誕節了,下午臨時有事推脫不了,給她發短信,怕她傻看不懂,故意說得很明白,希望她等他,沒想到沈黛直接就讓他自己吃剩飯。陸遲沒法朝她撒氣,對底下員工就十分不客氣了。
進屋前陸遲還十分不痛快,進屋後沈黛卻給了他一份天大的驚喜。
她竟然寧可餓著自己,也要等他一起吃飯。
或許沈黛只是傻,等他沒有別的意思,但陸遲就是高興。
他脫了西裝,過去幫她,嘴上卻數落道:「讓你先吃你不吃,早就餓了吧?」
「還好,一直在畫圖,你不打電話我都不知道已經八點多了。」沈黛繫著圍裙,往熱鍋裡倒油。
陸遲看著她嫻熟的動作,心滿意足。
這樣漂亮又會炒菜還貼心的老婆,是他的,雖然現在還沒追到手。
兩人一起炒菜,半小時後四道菜就都端上了桌子,陸遲心情好,跟沈黛要紅酒。
「那你自己喝,我不喝,一會兒還得忙呢,有一張圖差一點就好了。」沈黛能喝一杯,不醉,但也容易犯困。
「好,我自己喝。」陸遲痛快答應。
沈黛就給他開了一瓶紅酒,陸遲卻拿了兩個杯子,笑著勸她:「就喝一口,跟我碰下杯,今天聖誕節,咱們兩個單身男女慶祝一下。」
他會說話,沈黛搖搖頭,給自己倒了一點點。
碰杯,沈黛淺淺抿了一口,放下酒杯,看見對面陸遲仰著下巴,連續不停地將一杯紅酒都灌了進去。燈光下,他面如冠玉,喉結上下滾動,襯衫領口解開了兩顆扣子,露出小片胸膛與鎖骨。沈黛恍惚了一下,記起了那三張照片。
沈黛臉有點熱,坐下去,彎腰摸摸乖寶,掩飾不自在。
滿滿一瓶紅酒,陸遲都喝了,飯後沈黛站起來要收拾碗筷,陸遲很自然地握住她手腕,仰頭看她,「今晚害你餓了那麼久,這些我收拾,你去給我拿禮物。」
他孩子似的就惦記禮物,沈黛只覺得好笑,真的去了臥室,出來時手插著口袋,朝陸遲揚揚下巴:「你先去刷碗,出來再送你。」
陸遲立即去刷碗,十分鐘後擦乾手走了出來,坐在沈黛身旁。
沙發凹陷下去,對上陸遲烏黑明亮的眼眸,沈黛忽然記起了那晚的親.吻。臉不受控制地發燙,她抿抿嘴唇,裝作不好意思般低頭,將手裡的東西遞給他,「陸總不缺錢,我買什麼禮物你可能都看不上,就送一個我自己縫的車掛吧,你先拿著,過年我回家再去靈隱給你求張平安符。」
陸遲接過車掛,提到眼前打量,巴掌大小的車掛,有點像香囊,吉祥的大紅色,正面用金線繡了平安兩個字,後面是如意,車掛四角還有象徵福瑞的圖案。禮物不貴,陸遲卻非常喜歡,換手摩挲一番,輕聲笑了,「我記得,古時候女子送男子香囊,一般都表示她喜歡他?」
「這是車掛,又不是香囊。」沈黛立即辯解道。她的長項是設計是縫製,陸遲索要精心準備的禮物,沈黛還得忙工作,只想出了車掛這種小掛件。香囊她當然會縫,但正如陸遲所說,香囊的象徵意義太曖昧了。
陸遲失望地晃了晃車掛,「真的,剛剛你拿出來,我還以為你因為我身材太好喜歡上我了,幸好你解釋地夠及時,不然我還得想個好借口拒絕你,聖誕節,我不想太傷你的心。」
「你放一百個心好了,我連職業模特都看不上,更不會迷戀你自以為是的好身材。」他又自戀,沈黛煩他,起身送客:「行了,不早了,我還得趕工,你快回家吧。」
陸遲不太情願地站了起來,去衣架上取西裝外套,走到沈黛身旁,忽然從外套下面變出一支紅玫瑰,笑著舉到沈黛面前,「聽說聖誕節玫瑰花必不可少,你沒有男朋友,我暫且替你未來的男朋友送你一朵,聖誕快樂。」
玫瑰花新鮮紅艷,只有一朵,卻香氣撲鼻。
沈黛看著這支玫瑰,想到了上週末陸遲與她換牌,他在健身房秀腹肌,他提議看電影,也想到了昨晚的水晶蘋果,以及那場靜靜飄落的雪。如今玫瑰也送了,沈黛再看不出陸遲故意用玩笑掩飾的心意,她就白談了四場戀愛了。
她該怎麼辦?
直言拒絕,與陸遲的關係還得僵化,裝糊塗,只會給陸遲希望。
沈黛拿不定主意。
她對著玫瑰花發呆,陸遲突然緊張,他知道他這些表現過於明顯,可他想追她,他覺得聖誕節她就該收到花,旁的女人可能會收到的,他的呆寶不能比她們差。
「怎麼,感動傻了?」陸遲用玫瑰花蹭她的鼻子。
沈黛癢癢,心裡低歎一聲,接過花道:「僅此一次,以後別送我花了,這樣顯得我很可憐。」
「在我看來,收不到花更可憐。」她明明猜到了卻要裝糊塗,擺明了有顧忌,陸遲就仗著她的心軟,得寸進尺,忽然上前一步,在她反應過來倒退之前低頭,輕輕吻她的額頭,「晚安,呆寶。」
唇微微燙,聲音低醇,淡淡的酒氣吹到她臉上,如春風吹紅了桃花。
「你……」
「我走了,你也早點睡,好夢。」
陸遲凝視她震驚的桃花眼,搶先結束今晚,笑著將外套搭在左手手臂上,步履從容地離去。
人走了,沈黛依然怔在原地。
他又親她了,做的那麼自然,好像兩人每天都互贈晚安吻一樣。
陸遲,這還是她高中時認識的那個陸遲嗎?或者說,她從來就沒有真正瞭解過陸遲?
心跳慢慢恢復正常,沈黛看看手裡的玫瑰花,腦袋裡亂的很。
感情上她習慣快刀斬亂麻,可陸遲這根麻,沈黛不知該怎麼斬,如果說六年前的陸遲冷冰冰不懂體貼,現在的陸遲幾乎可以算是二十四孝好男人了,陪吃飯陪逛街陪看電影,讓人一點錯都挑不出來。
又或者,她是捨不得斬?
沈黛心煩意亂,將玫瑰花插到花瓶裡,她揉揉腦袋,決定先不管了,大步去了工作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