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轉眼封騰已經出國兩天了,卻一個電話都沒有來過,杉杉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週末的晚上,杉杉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怎麼也睡不著……難道是那天她那句話被聽到了?

可是如果聽到的話,Boss不會這麼輕易地放過她吧,平時沒事都要找出事來欺負她一下的。

也許只是太忙了?美國那邊不知道是幾點,要不要打個電話過去呢?

杉杉正板著手指算時差,忽然手機響了起來。

不會是Boss的電話吧,拖鞋都來不及穿就去拿手機,卻是個陌生的本市的號碼。杉杉有些失落地隨手一接,話筒裏竟傳來薛媽媽興高采烈的聲音:「杉杉,我們在S市火車站啦!」

薛家這次算是集體突襲,共來了五個人,杉杉爸媽,柳柳爸媽,還有薛爺爺。杉杉在火車站接到了他們,埋怨說:「你們來之前怎麼也不給個電話啊?」

薛媽媽笑呵呵的:「給妳個驚喜唄。」

杉杉無語,還真驚喜。

「正好妳和柳柳都在,我們趁機過來看看唄。本來想天熱點再來的,但是你爺爺最近一直有點小不舒服,家那邊醫院又驗不出什麼來,就早點到大城市的醫院看看。」

「爺爺怎麼了?」杉杉被嚇一跳,得到薛媽媽問題不大的回答後,才鬆口氣,「那打算看哪個醫院啊,大醫院的號很難掛的,我先去排隊。」

「你別忙了,柳柳男朋友不比你有本事啊,你大伯母說讓他去找人。」

……可是柳柳根本沒來S市啊。

杉杉看了老媽一眼,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心理決定自己找個時間去提前掛號。杉杉回S市不久,就接到柳柳的電話了,她壓根沒來S市,而是去了杭州,要杉杉幫她遮掩秘密。

正想著呢,柳柳就步履匆匆地出現了,跟大伯母他們說了幾句,她著急地把杉杉拉到一邊,「杉杉,你沒跟她們說我在杭州吧?」

「沒說,你從杭州趕過來的?」

「嗯。」

杉杉很迷惑,「柳柳,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總要告訴我吧。」

柳柳抿了抿嘴,「我跟他過年之後就分手了。」

杉杉吃了一驚,「怎麼了?」

柳柳大概平時也沒人傾訴,此時杉杉問起,竟一反常態地說了很多,「我討厭我媽對他奉承巴結的樣子,要求我討好他順著他不准惹他生氣,我難道不是個人嗎?杉杉我是在受不了了。」

「……那你怎麼還離開老家?」

「我早就想離開了,我這輩子還沒為自己活過。反正那邊的工作也做不下去了,正好我在網上找了個杭州的工作。」

杉杉憂心:「可是這個肯定瞞不住的啊,你媽萬一打電話給他……」

「他是來S市了,應該換這裏的手機號了。」柳柳咬住嘴唇,「我知道瞞不了多久的,能多久就多久吧。」

一向逆來順受的姐姐下了如此大的決心,杉杉當然只能支持,點了點頭,決心幫她瞞到底了。

然而,俗話說得好,知女莫若母,世界上最瞭解女兒的莫過於老媽,在S市的第二天,這件事就被大伯母發現了。

大伯母這下子簡直是怒不可遏,大街上就對著柳柳大聲嚷開了,什麼白養你這麼大啊,一輩子窮命什麼的,最後還波及到來勸阻的柳柳爸身上,罵他沒出息,讓她一輩子都沒過上好日子。

眼看已經快吸引人圍觀了,杉杉爸媽趕緊又攔又勸,但是哪裡架得住大伯母盛怒之下的火力,最後還是薛爺爺大喊一聲:「有事回去說,別鬧了!」

大伯母還待不依不饒,卻見薛爺爺滿臉通紅,神態異常,緊接著竟然「砰」的一聲倒下了。

一家人這下被嚇得不輕,哪裡還顧得上吵架,心急火燎地把他送到醫院,然而,得到的卻是拒不收治的結果。

急診室的一聲無奈地放下電話,搖了搖頭,「現在急診室掛水吧。」

住院部不肯收,他也沒有辦法,看看面容惶急的一家人,他給了些安慰:「在這邊也一樣的,先掛一天水看看情況。」

薛爺爺現在已經醒過來了,人卻還迷糊這,沒有清醒的意識,剛剛在來醫院的路上,薛家人才發現老人渾身發燙,腰部竟然有大塊的紅腫,部分地方甚至發黑起泡了。這並不像是被氣倒的,估計老頭子已經不舒服好一陣子了,只是怕麻煩小輩,不到挨不住就不肯說。最後被大伯母那麼一嚷,才讓他急怒攻心地發作了。

既然急診的醫生這麼說,那也只好如此了,現在已經是下午了,薛爺爺剛剛經過了一圈檢查,實在經不起再去另一個醫院折騰一遍了。何況,到了別的醫院就會比在這裏好嗎?

大城市裏看病難杉杉時有耳聞,事到臨頭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這個「難」字竟然是那麼的難寫。

這個急診室的醫生還是很熱心的,來看了好幾回,下班前還囑咐了家屬一番注意事項。晚上掛完水,老人安穩地睡去,大家總算放下了點心。

第二天依舊是掛水,情況不好不壞,但是醫生的篤定還是給了他們治癒的信心。明天就是週一了,薛媽媽讓杉杉去上班,杉杉雖然不放心,可是家裏這麼多人在,意識也用不上她。假請多了,有事的時候反而不好請了,便點點頭,決定先去上班。

誰知道就在週一上班的路上,杉杉就接到薛媽媽焦急的電話:「杉杉你快點過來,急診室醫生說是不讓住了。」

急診室是每天都要重新開藥方的。今天急診室換了個值班醫生,早上薛爸爸去開掛水的藥還好好的,沒過多久,那個醫生竟然過來說讓薛爺爺把床位讓出來,坐著掛水。

薛爺爺現在還在發著燒,腰部紅腫未退,哪裡能坐得起來,薛家人據理力爭,然而醫生始終擺著不理不睬的表情,還說急診室本來就是不能過夜的,他們這樣不合規矩。

薛媽媽又氣又急,抹著眼淚跟杉杉說:「本來好好的,那個醫生托跟他說了什麼,就這樣了。」

急診室周圍有不少遊手好閒模樣的中年男人,杉杉也是昨天才知道這些人就是醫托,昨天有個醫托過來,薛家人沒理他,結果沒想到今天就遭了報復。

大伯母拿出了潑辣勁:「我們就不走,看他們趕我們!」

也只能這樣了。

杉杉在旁邊的椅子上緩緩坐了下來,心裏頭一片冰涼無力。

她一直知道這個世界現實而勢力,可是在她普通的人生裏,並沒有太多機會遇到這樣赤裸裸的歧視,可是當這些事情活生生地發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竟是這樣的淩遲之痛,活生生把小老百姓逼成了無賴。

她陡然就恨起以前的自己來,為什麼可以活得那麼天真?為什麼可以那樣的無憂無慮?

一時間心裏充滿了走投無路的絕望。

她本來以為爺爺的病很快就會痊癒,第一天的急診醫生也給了她信心,可是現在她沒把握了。怎麼辦?該怎麼辦?今天那個醫生已經快下班了,醫院不會「勸」他們走,可是明天呢,明天又要收回病床怎麼辦?

看著家人們急到麻木的表情,杉杉握緊了手機,終於撥向了大洋彼方。

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然後就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封騰……」

只說了他的名字,杉杉的眼淚就一下子湧了出來,所有強自壓抑的情緒好像瞬間在胸臆間爆發了,難受得說不出話來,心裏憋得好像要窒息。

「薛杉杉。」 Boss連名帶姓叫她往往代表心情不悅,如果是往常,杉杉免不了要心驚膽戰一番,可是現在卻好像忽然得到了安慰似的。

「我……」

又哽咽了。

電話那頭靜了一下。

「杉杉,你在哪裡?」

薛杉杉說:「我在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