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晨被帶下場後,便明顯的察覺到,所有人對待她的態度,都較之前天差地別。
她被重新帶回了之前的那間屋子。兩個老媽子也都還在,一見到她,利馬迎了上來,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意。其中一人半攙著洛晨坐下,聲音頗為歡喜的說到:「姑娘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就說嘛,姑娘這般的天香國色,必不是那般短命的人。」
另一人端上來一杯滿含香氣的溫熱茶水,也隨即附和道:「沒錯!姑娘一看便是貴人命,今後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說罷,兩人都有些小心翼翼的觀察的洛晨的神色。
其實要真說起來,除了剛開始的那麼一小會兒,兩人對洛晨還真沒有做出過什麼無禮的舉動來。甚至可以說,若是沒有兩人盡心盡力的為洛晨打扮,僅憑著洛晨的姿色,恐怕還達不到那麼震撼的效果。
畢竟此時的洛晨才只有十三歲而已,很多地方都還沒有長開,面容上也仍帶著幾分青澀的稚氣,離她前世時的相貌,尚還有段距離。但兩人卻仍是有些忐忑不安,一來是怕洛晨會記恨她們最初的無禮,二來,卻還有著更大的原因。
像今日這般,女奴被抬上場,最後又被救下的情況,並不是第一次發生了。而凡是被權貴們看上並帶走的女奴們,很多都在後來飛黃騰達了。
畢竟,能讓一個見慣美色的權貴,不惜在表演中途大動干戈救下的人,定然有著其不凡之處。而這些女人中,很多都在獲得了權勢地位後,便對過去為奴的經歷耿耿於懷。
那些曾經見過她們落魄之樣的人,也便成了眼中釘肉中刺。一旦有機會,定要消滅掉。像這兩個老媽子一般,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解決掉的,往往會被第一個拿來開刀。
所以,兩個老媽子雖然覺得洛晨不似是那般惡毒的人,但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現下這般的殷勤,也是希望洛晨今後能夠高抬貴手,念著點兒她們的好。說不定因為這點兒好,還能讓她們沾上些光兒。
兩人復雜的想法,洛晨絲毫沒有留意。終於度過了一劫,這讓從穿越過來起,便一直緊繃著神經的她,有了片刻的放鬆。而且,總算是不會再被當成死人一般的看待了。
可隨即,想到這些人態度轉變的原因,她剛剛才生起的那一抹欣喜,又很快就被澆滅掉了。
今天,應該有不少權貴都看中她了吧。這是她生命的保障,可偏偏又成了此刻的她最為煩心憂慮的地方。她得好好的想一想,要如何,才能在這些虎視眈眈中獨善其身。
如今,她已走出了第一步,為自己謀得了生命的保障。可這些還遠遠不夠,接下來,她要得到的是自由與尊嚴。這難度比起第一步,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正在她凝神細想時,幾下敲門聲響起,一人在外說道:「姑娘,大夫來給您看傷了。」
洛晨趕緊讓人將大夫請了進來。
那種生死關頭的緊張感一消失,疼痛便越發的鮮明起來。好在血已經自行止住,看來傷得並不嚴重。
果然,大夫在細細看過之後說到:「姑娘請放心,這傷口雖然看著挺大,實際卻並不深,也沒有傷到筋骨。只要好好的上藥,過幾天便無甚大礙了。只是切勿占水,注意修養。」
洛晨在被虎抓傷的一刻,確實很是擔心。古代的醫療條件這麼差,她生怕自己傷得太嚴重,到時就算是保住了命,也會落下殘疾。可如今,她卻寧願這傷能再重些,好為自己多爭取一段時間。
在她想來,就算是那些權貴想要她,也要等她的傷好了再說吧。
不過很快,她便知道自己想錯了。
大夫剛離開不久,便又來了一名公公,看打扮,應該是趙皇身邊的人。
他尖聲通知洛晨道:「姑娘請梳洗打扮,好好準備一番,一會兒有貴人約見。」
洛晨一驚,忙問道:「不知是哪位貴人約見,還請公公透露一二。」
「恕咱家目前無法多說,姑娘只需知道,那人的身份極為尊貴,你切要好生侍候,萬不可惹惱了對方。至於具體之事,到時自會有人同你細說。」說罷,也不等洛晨再次詢問,便兀自退了下去。
洛晨實在是沒有想到,這一刻會來的這般快。她本以為至少,會給她兩天養傷的時間的。
頓時,她有些慌了。
在兩個老媽子重新為她梳洗打扮時,她焦急的思考著應對之策,可就是焦急,腦中便越是亂成一團。想了半天,也沒有一點頭緒。
她深深的呼吸了幾下,讓自己盡量平靜下來。
半晌,她看向鏡中正為自己梳頭的老媽子,問道:「你可知今天與陛下一起坐著的,是哪位貴人嗎?」
那老媽子聽她開口,頗有些驚喜的答道:「姑娘這可是問對人了,我有個侄兒在宮裡當差,他前些日子便和我說,冉家家主今日要來。想必姑娘問的就是他了吧。
「冉家?」洛晨仔細在記憶中搜索,「可是冉州的冉家?」
「自然是冉州冉家。這世上除了冉州冉家外,哪還有當得起這冉家二字的」,老媽子立馬答道。
原來是冉家家主啊。洛晨有些意外,可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今日見那人坐在一襲龍袍的趙皇身邊,她便知他必是身份顯貴。如今想來,能與趙皇並排坐著的,除了其他六國的皇帝,怕也只有冉州冉家的人了吧。
洛晨雖對這世界的了解還不夠多,但這冉州冉家卻著實讓她如雷貫耳。
作為當世第一大世家,冉家已傳承興盛了上千年。
這千年來,七國征戰不斷,朝代更迭頻繁,沒落的世家貴族更是不計其數。而只有冉家,始終屹立不倒的站在這世間的最頂端,超脫於七國之外,俯瞰著芸芸眾生。經過近千年的積累,冉家的勢力早已能夠與七國的皇室相媲美了,甚至可以說是凌駕於七國之上。畢竟這幾百年來,各國皇室更迭的太頻繁,短命王朝,短命皇帝,也都出過不少。今天你還是王孫貴族,明天說不定就淪為了階下囚。所以,民間甚至流傳著「寧為冉家僕,不為王候孫」的話,足可見冉家的強大興盛。
洛晨回想著那白衣男子的眼神,心裡有些復雜。
若是她所料不差,今日這約見她,還要她「好生侍候」的,必是他和趙皇中的一人。不過趙皇的可能性,明顯是要比他大的多。
之前他雖說救下了她,可那雙淡然的眸子裡,實在是看不出一絲興味,或是欣賞。甚至讓她有些懷疑,說不定只是那獒犬想要和大虎一爭高下,就自作主張的沖下來,這才順便救了她。
再說,就算他真的想要自己,趙皇會答應嗎?
想起趙皇臨走前,那讓人不寒而栗的淫邪眼神,又想起他一道聖旨,便滅了洛家滿族,洛晨的心中就愈發的不安起來。
比起趙皇,她直覺的認為,還是落在那冉家主的手上會好一些。
可比起落入任何人之手,洛晨最想得到的,仍然是自由。
只是這真的,很難很難……
不多時,洛晨便被重新打扮好了。冷汗浸染過的妝容被洗掉重化,被風吹亂的髮髻被拆開重梳,還有那件讓大虎抓破的輕紗羽衣也被脫下,重新換上了一件華美的錦緞紅裝。
洛晨看著鏡中的自己,真是無一處不精致啊。可此時卻只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件被包裝好的禮物,只等著人來拆開享用。
剛剛重獲新生的喜悅,也隨之一掃而淨,只剩下深深的茫然與無奈。
她真的很不甘心,卻連一絲反抗的力氣也沒有。
而同樣是在鬥獸場,富麗堂皇的宴會廳中,此時正上演著夠籌交錯,歌舞升平的熱鬧景象。
這宴會廳建的離表演場很近。平日裡,權貴們看過表演之後,很多都愛聚在這裡,繼續他們的歡樂盛宴。除了這宴會廳,鬥獸場中還有很多的場所,可供貴族們盡情玩樂。
而今日,他們集聚於此,都是為了招待前方那高大的男子。
冉家家主,冉之宸,字仲宸。十四歲時,繼承家主之位,不僅迅速掌控了冉家上下,還在這之後的短短六年間,將冉家又抬上了一個新的台階。
想當年,冉家老家主暴病離世,年僅十四歲的他匆忙上位。當時,各國都在紛紛謀算著,想趁機從這個年幼的少年手中,搾取到一杯羹。甚至還有人覺得,這便是打擊冉家的最好機會。畢竟冉家太過強大,已讓各國皇室都隱隱不安。
可那少年卻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幾番較量之下,不但沒有吃過半點虧,反而還令幾個懷有敵意的國家大受重創。見識了他的雷霆手段後,再也沒有人敢把他當成一個稚嫩少年了。
這幾年間,冉家的勢力是越發穩固。七國中,已無人再敢挑釁他的權威,全都改變了方針,轉為拉攏合作。
今日,趙皇便是邀請他來談合作的。而這將要合作的,也是件天大的事!
趙皇看著台下的鶯歌燕舞,滿臉和煦的跟冉之宸說道:「仲宸考慮的如何?這天下一統後,朕必封你為一字並肩王。屆時,咱二人共享這廣闊天下,豈不快哉?」
冉之宸卻只是談談一笑,即不同意,也不拒絕,「趙皇所說之事太過重大,冉某只怕還要從長計議。」
趙皇沒有得到明確的答復,也並未顯露出失望之色,他本就沒指望今日便能得到結果。正如冉之宸所說,茲事重大,還需從長計議。
因此,趙皇聞言,毫不在意的說道:「仲宸所言甚是,你此行尚還要逗留好幾日,大可以慎重考慮之後,再作答復。」
說罷,兩人對視一笑,同時舉杯飲下。
宴會在二人的邊說邊飲中,慢慢進行到了高潮部分。此時,場中表演起了飛天之舞。這舞極是華美,比起久負盛名的霓裳羽衣舞,也是不逞多讓。可冉之宸卻在此時頻頻扶額。
最後還是趙皇注意到了,語含關切的問道:「仲宸可是身體不適?」
「冉某不才,不勝酒力,方才興起之下,與趙皇對飲數杯,此時卻微感暈眩困頓。倒讓趙皇見笑了」,冉之宸略帶醉意的聲音傳出。
「哦?那仲宸可有大礙?是否需要朕派人送你先回使館休息?」趙皇問道。
「這宴會既為冉某而辦,冉某若半途離去恐是不妥。不如,令冉某先尋一處僻靜之地,稍作休憩,待酒醒過後,再行返回。屆時,冉某還要與趙皇共飲三百杯!」,冉之宸有些精神不濟,卻勉強支撐的跟趙皇說道。
趙皇自是不會反對,他還有幾項事宜等著和冉之宸商討,現在離開,確實為時尚早。喚來了侍者,他看著在侍者攙扶下,緩步離去的冉之宸,若有所思。
天下一統,這恐怕是每個帝王都有的夢想。趙國現在在七國之中最是富足,若能得到冉家的支持,這夢想也未必就不能實現。所以他現在必須極盡所能的拉攏住冉之宸。只是要想討好這個油鹽不進的家伙,還真是有些困難。
他想起了剛才那個籠中的少女,冉之宸出手將她救下,想必也是對她頗感興趣的吧。理智上,他覺得自己應該在冉之宸開口前,主動將那少女送出。他也確實已經命人將那少女帶來,只等著他下令了。可他偏偏又覺得有些不捨,畢竟那樣的美人兒實在是太難得了。
一時間,他有些拿捏不定。看著場中正舞得高潮迭起的飛天之舞,只覺得平時看來煞是動人的妖嬈舞姬,此時也有些索然無味了。
突然間,他有些惱怒不滿起來。那樣的美人應該在被發現的第一時間,便早早獻到他的面前。那也就不會出現如今這樣讓他左右為難的情況了。
他所不知道的是,即使是相同的相貌,不同的靈魂也會表現出不同的神采。原本的洛晨雖美,卻遠沒有今日那般的風情萬種。再加上她淪為奴隸前,總愛化時下流行的一種泣淚妝,將原本姣好的五官掩蓋了下去,所以才一直美名不顯。而她淪為奴隸之後,滿身狼狽的樣子,則更是不會有人特別注意了。
在趙皇的胡思亂想中,冉之宸已被侍者引進了偏苑。而洛晨,也正被人用轎抬著,朝著同樣的方向緩緩行去……